云朵高于山川（组诗）
◎陌小小（陕西）
● 机场书店
不知何时
坐下来读书成了奢望
走过咖啡馆与服饰店。年轻的女店员
深蓝色的制服
藏有大海的幽深和神秘
空荡而落寞的书店
空荡而落寞的人群
没人关注它的等待，似乎无关紧要
我避开人群走进去
一个空旷的人
突然绊倒在一本素书里
● 侯机大厅
他们沉浸在掌心的几寸空间
整座大厅
一个中年女子在安检处，反复
告知一位老人每项程序
她的嗓音高耸而尖锐
送别或重逢，每刻都在上演
我在清晨赶往机场
阳光在衣袖上投下斑驳的影痕
很像近期的心情
二十五号登机囗还没有亮起
我们将从数字出发，去触摸云朵
去拥抱遥远的大海
程序式的话语听不出太多的谦意
有人起身，需要补充一杯热量
就要起飞了
还没登机的那个姓名，或许还在奔波的路上
我们——，终将成为过客
归来，或离去
● 水杯，或爱
一架小型飞机停在掌心
我的目光也停在那里。修长的手指
熟练拧下机头，取出蓝色水杯
一面大海
在一个男人的眼里潮汐
不易察觉。他的小船将要远航
眺望装不下万千叮嘱
——他一笔一画写下邮寄地址
用一个还未撕开的白色垃圾袋
窗外，云朵远远高于山川
天空看久了
几天后的雨就要溢出来
那只停在半空的小型飞机，我竟忘了
它是一只钛合金的口杯
● 黄山经停
要等四十五分钟。邻座空了
我在地图上输一个地名
三个小时的车程
空茶杯扔进黑色垃圾袋。夕阳正在爱着这座城市
黄山两字
在停机坪的不远处向我们张望
收缩手指，两个红色地标就完全重叠
一座山此刻只是一粒沙
一座城此刻只是一个人
新上来的旅行箱小心走过廊道
旋起细小的风
有一丝淡淡清香
● 云上
云朵是仁慈的，在飘散中俯身
昨夜，谁在十字路口啜泣
一堆堆烟火走出灰褐的房子
跪在白昼的背面
我的眼睛偶尔附上了雾霾，擦不亮的陈年旧事
将我和过去撕裂
但每一个过往都逃避不了
我确信
那么多消失的事物和消失的背影
一定在云上，在另一个世界
安身，立命
它们贴近机窗，看一眼陌生的亲人
又一朵一朵地远
我忘了称赞云白风清，而人世的伤疤和阴翳
还匍匐在纵横交错的山川之中
● 抵达
满目的灯火似乎夹道欢迎。空气软得
减轻了几许陌生。用新鲜的海风
报一声平安
的哥听说我来自毗邻家乡的城市
细致询问北方的天气
……车驶上演武大桥
看不见大海。可它正在我的脚下
以安静流淌替代奔腾或怒吼。一想到
它的胸怀里
有无数的日落，更有数不清的日出
我打开了车窗
任正在快速撤离的棕榈树影
一棵一棵种在我的身上
● 观日出
从北方奔赴而来
坐在海边
等待太阳跃出海面的那一刻
被光层层晕染
拥有的词汇，喷涌的爱
模拟不了波光的跌宕和流淌
一匹骏马在身体的旷野上奔跑
任冠冕的浪花
用整个体腔鼓噪一首恢弘的晨曲
谁会在意一座礁石
是如何变成了一湾沙滩。谁会在意
潮汐撤退后留下不易察觉的痕迹
光在升腾。光
在陨落
多少世代过去，万物都是被它宠溺的孩子
我们怀抱盛世的欣喜
而大海
仍在替人间领受那幽深的哀伤
● 南普陀寺
登上大殿的那一刻
世界安静了
整座五老峰披着光
照亮升腾的烟缕，照亮进进出出的人
仰望，站立，跪拜或祈祷
皆因信念
高天远去，只有寺庙固守
草木枯荣不知多少年了
并未从疲惫
钟声穿透我，没有点燃香火
我沿着山脊
在一步一台阶的风里
体悟一座山的悲喜
● 南有樛木
带团的是个肤黑的中年男人
鼓浪屿。
亚热带海洋气候的湿度贴紧额头
高大的欧式建筑，述说百年前沧桑的耻辱
浓密的树荫遮掩一半院落
另一半，蔷薇开在蜂蝶的翅膀上
经他提醒，才发现
绿意并非来自一棵树——
藤蔓植物如瀑布般，从依附的树上袅娜而下
两株不谙誓言的树木
竟长成了爱情的模样
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
我们依偎在树下合影，扶住垂下的枝叶
有久远的时光在影子里沉浮
那个举着相机的人
携妻奉母，迁居于此，来自马来半岛
【作者简介】
陌小小，本名李李，陕西商洛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诗作散见于《诗刊》《绿风》《诗选刊》《诗潮》《延河》等，有作品入选中国诗歌网“每日好诗”和《中国精短诗选》《中国青年作家年鉴》等多个选本。著有诗集《风的肋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