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仙都上清宗坛
秦汉神仙府,梁唐宰相家
清净/无为/自然/玄德
热爱先秦奇书古籍,喜欢玄幻类作品的朋友或许对“西王母”这位尊神并不陌生,她时常被认为是统领四海八荒女子修行的女神之首,或是掌握着“不死药”与玉皇大帝各站一侧的上神。
这一神话人物形象最早出现于《山海经》一书中,随后在朝代的发展下,西王母的形象发生了流变,从最初的掌管灾厄、惩罚的母神,到后期掌管婚姻、生育,庇护女性的母神。
在近现代作品中,人们常常喜欢将西王母和玉皇大帝联系起来,有些甚至会将两者视作配偶神成对出现。
实际上,西王母和玉皇大帝根本没有沾亲带故的关系,硬要说的话,他们俩最多算同事。
而且西王母传说出现的时间要比玉皇大帝的早得多,西王母是具有独立神格的女神,至于西王母的形象如何演变成今日的神格,我们可从《山海经》中所述的西王母入手。
为何说西王母是独立的女神,且为始祖母神,实际上这一神话人物的名字便隐藏了诸多信息。
在古代,古人常常以“王母”称呼西王母,起于汉,在唐宋文人的诗作中频率较高,明清时期民间称西王母为“王母娘娘”,而道家则更加复杂,围绕“金母”这一称呼添加各种修饰词组成新的称呼,令人眼花缭乱,在这里不加赘述。
无论后世的人们怎么叫,都无法改变“西王母”一名的流传度,此名称最早可追溯到殷商时期,人们在殷墟甲骨文中分辨出了“王母”二字。
而《山海经》一书则成于战国乃至汉代初期,其中记载了“西王母”一名,还记载其原始形象特点,从时间线比对来看,“王母”这一称呼甚至早于“西王母”。
而“王母”一词的指代又是十分复杂的,其中最基础的就是神话中“西王母”的简称,其次学界普遍认为“王母”一词,来自于上古时期的西部国名和女首领的名字,最后在《尔雅·释亲》还曾提到“王母”有祖母之意,像鸟名和官妓称呼这一类则出现得很晚,大概位于唐朝和元代两个时间点上。
值得注意的是,《尔雅》中除了解释王母之意,还分析了在祖辈,曾祖辈往上走,王母一词添加上地位的修饰词依旧可以继续使用,例如自己的祖母和别人的祖母可以分别称为“祖王母”和“尊王母”。
把“王母”两字拆开,“王”和“母”,我们通常会认为前者是帝王、君王的意思;后者指母亲,或者指能够包容一切、温柔女性长辈。
但实际上,在遥远的古代,这两个的意思还没有明确的身份指向,它更多形容的是可能是某个人的特征或者是某个名号。
在《说文》中,“王”的意思是天下众望所归的人,这个人不一定位高权重,不一定是我们现在以为的国王或者一个部族的酋长,但一定是指这个世界上最神圣伟大之人。
再来看“母”这一字,从字形上来说,它描述的是具体的生物特征,即有着明显双乳的成年女性。
最后将两字合起来看,“王母”一词的中心落脚于“母”上,强调女性,在以“王”来修饰,这就是在说“王母”是天底下最神圣伟大的女性,即始祖母。
此前提到的部落首领名和祖母两项“王母”解释意,也就和这里始祖母相呼应了。
“王母”这一名称能保留下来,绝不是偶然,而是远古祖先们集体选择的,人们在认识事物的过程中常常会去下定义,或者是以自己的理解尽可能详细描述该事物的特征。
就像小孩子刚学会说话的时候,想要拿苹果,但小孩不知道苹果怎么说,很有可能就会去描述这个东西“圆圆的”,“红红的”,“很甜”等等修饰形容的词语。
“王母”也是一样的,是我们的华夏始祖想要寻找人类起始的地方在哪里,在远古时期人们交流最重要的一个途径就是神秘信仰,要想尽可能地形象而简练的描述一个事物,那就要找与日常相关联的人事物,再将特点抽离出来,形成一个专有名词。
西王母作为始母神,母神并不单纯指生育这一项职能,更多的它是在表达创造生命、拥有生命的能力。
创造生命的过程并不是清晰看见的,而是处在一片混沌之中,能容纳这一切的是女性,死亡和新生都在女性手中,毕竟在远古时期不是所有的孩童能都顺利出生。
在这个认识基础上,人们又认为自然也如母亲一般,包含了世间万物,不论是有序的还是无序的,她都收入囊中。
自然而然的,无论人们认为人本身是集天地之灵气而生,还是真实的生产中诞生,这些远古的人们将这些包容、混沌、无序的一切概括为了“西王母”这个神话形象。
而“王母”就作为形容西王母特质的名词,成为了其古老的简称,也暗示了西王母为人类始祖母神之一的身份。
在确定了西王母独立而崇高的神格后,我们便可以来讨论撩开一层纱后,能看见的本体形象了。
从《山海经》说起,许多人读完西王母的传说之后,脑子里浮现出的大多是几个动物身体部位拼凑起来的异兽。
当然,能有这样的印象也很正常,《山海经》里最不缺的奇珍异兽了,一个西王母如果也被认为是动物好像也没有那么奇怪了。
西王母身上有最明显的两个外貌特征:“戴胜”,“豹尾虎齿”,与后世雍容华贵的女帝王形象不同,《山海经》中的西王母充满了原始、质朴的气息。
首先来讲“戴胜”,这个词一般有两种解法,一种是看做一体,为“戴胜鸟”这种鸟名,二种是将该词拆开“戴”为动词,“胜”指的是某物。
但实际上这两种解法都还需多加斟酌,第一种解为鸟名,戴胜鸟在古代常被视作春天来临的象征,第二种拆解意思,在《说文解字注》中,“胜”是玉制品。
段玉裁说“胜”是“滕”,是一种织机主要部件,由此古代学者以为,西王母头上所戴的是玉质织机经轴,呈现出华贵妇女的姿态。
但这与书中所写的西王母头发蓬松相矛盾了,有学者认为至少不应该解释为发饰,结合历史考证来看,西王母原型与羌人有关联,在大量的汉画中,可以得知汉代人通常认为蓬发戴胜是一种两头鼓起、中间细长的哑铃形状的发饰。
此外,如果将西王母戴的“胜”理解为与之共处一室的动物,又会产生不一样的解释。
《西山经》中曾说到,西王母身边常呆着两种动物,一种名为“狡”,它叫起来像一只狗,头上的角像牛,身上布满豹子的花纹;另一种名叫“胜遇”,它的形状就像红色的长尾野鸡,喜欢吃鱼,叫声像鹿。
见到“狡”象征着丰收,见到“胜遇鸟”就意味着要发水灾,一吉一凶,相依相随,这和西王母本身的职能是相呼应的。
“西王母”一词,可拆解为“西”和“王母”,“西”指的是方位,“西有王母之山”这一句话,指出西王母的所在处。
在中国上古宇宙观中,西方意味着日落、肃杀的秋天,人们没有观测时间与空间的工具,感知时空变化依靠的是太阳。
太阳落下,一切归为黑暗和寂静,到了秋天万物开始凋零衰落,但硕果也会在花败叶枯时诞生。
“西王母……是司天之厉及五残。”,西王母虽主管刑杀,但她实际决定着生与死,要想有新生必然就会有死亡,这是自然循环的道理。
于是倘若将“戴胜”解释为戴“胜遇鸟”,那就强化了西王母主宰生死与吉凶的强大力量。
接着,讲“豹尾虎齿”,这个部分的外貌描写是西王母兽类特征的表现,展现了远古时期先民们朴素的认识。
不管后世将“豹尾虎齿”理解为西王母自身的兽类特征,还是身上佩戴的远古部落装扮,都涵盖和象征着先民时代的心理,信仰文化。
在远古时期,人们无法应付来自山林的野兽,这些动物往往拥有坚硬锋利的牙齿,并且不容易腐烂,所以一个部落能够狩猎到一头野兽,必定会把其牙齿拔下,无论是当做战利品,还是制作成装饰。
它代表了一种原始的,具有威慑力的野性,因此我们可以得知,西王母外在给人的气质是充满野性和凶性的,这也与主管刑杀的职能相对应。
先民们恐惧野兽,但是将这种特质转移到信仰的神上时,它就变成了一种力量,可以威慑敌人、祛除灾厄,使人们获得安全感。
而“豹尾”与之前的“狡”又有所关联,或许它和那两只动物一样,与虎齿形成对立意义。在古代,“尾”具有生殖意象,西王母的身上一直都有生死、吉凶这样二元对立的意象,所以这里的豹尾或许也象征着创造生命,继续强化西王母的二元特质。
西王母的本体形象自《山海经》以后,在各个朝代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流变,其形象的改变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父系社会权力不断加强的过程。
但有趣的是,无论如何给西王母增添改动职能,其独立神格并不会因此而消解,反而西王母在人们心中的形象愈发的威严庄重。
诸如《穆天子传》、《汉武帝内传》中,对于西王母的个性、具体相貌有了详实的描述,西王母从《山海经》的野性、抽象,化作了一个符合当时社会审美的女性形象。
在那些书中,她成为了世间诸多帝王交流、应酬,甚至可以说追求的对象,西王母从藏于浮云落到了世俗的土地上,这些父系的塑造动摇了她那原本难以接近的主宰形象。
在《汉武帝内传》中,生动形象地描述了西王母应帝王呼唤,下降人间会面的场景。
书中将西王母塑造成了一个威严的尊长,对汉武帝多加说教,颇有颐指气使之感,而汉武帝则是对这般神女敬仰的仰慕者,上下位的设置不言而喻。
在东汉以后,人们又在西王母的身边设置了一名配偶神东王公,但基本上都是仿照西王母而生的,这与当时盛行的阴阳学说有关,既有西王母这样的极阴,那便有极阳。
但东王公这样的配偶神,完全没有降低西王母的神格,反而是这个新神因西王母的影响处处受制。
一直到隋唐以后,人们开始信奉其起于三清的玉皇大帝,民间开始称呼西王母为“王母娘娘”,在有的传说中王母娘娘变成了玉皇大帝的配偶神。
由此观之,经过朝代更迭,西王母的形象从最初的模糊不清到展露出古代女性形象,其个性也从野性原始,经由封建文化的包装,变得雍容威严。
最重要的是,其只能从最初的单纯的掌握吉凶、生死这样二元职能,到主掌婚姻、生育、长生不老、庇护女性的婚姻神,从单一到复杂,对于西王母的独立神格而言是有益无害的。
虽然从原始信仰变为了女性转嫁社会压迫的载体和寄托,但西王母不可撼动的地位仍体现了古代中国人民的母神崇拜。
这一点是从《山海经》就埋下了种子的,《山海经》描绘了众多主神,并且书中还为他们进行了确切的分类,西王母作为主神,却没有一个确切的分支。
这是因为西王母主宰的是贯彻人们一生的生死问题,先民们不清楚人因何而生,因何而死,也不知道死后人去往了哪儿。
因此以西王母作为桥梁搭建新生和死亡之间的轮回,某种意义上是一种永生,所以她神秘莫测、至高无上,人们敬仰她却又害怕她,就像母亲一般,在出生那一刻掌握了孩子的生死。
于是乎,这样的精神文化无形中深入人们心中,将生死的恐惧化作崇拜和畏惧,把她当做独立的神来看待,在时代变化中不断加强其地位和重要职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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