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万喜(黄羊川):九爷

文摘   文学   2025-01-23 07:04   甘肃  
【书香怡苑】No. 3305期            本期编辑:蔡芳芳


九爷

□陈万喜

九爷是我们村子的人,他们家族人口众多,比九爷年龄大的子侄辈不在少数。所以九爷还很年轻的时候就有人称他为“九爷”了。奇怪的是村子里其他家族的人也称他为九爷,一些和他平辈的或是仅比他小一辈的都称他“九爷”。谁这样叫他,九爷都笑着答应,没一点违和感。“九爷”似乎是他的名字或者是他的绰号。九爷人品正,人缘好,一声“九爷”满满地都是人们对他的敬意。

九爷比我大几岁,我和他接触比较多。我觉得九爷特别聪明,遇到什么困难,他都能以自己的方式解决。上世纪六十年代,我父亲和九爷搭伴给生产队放羊。暑假里父亲要我顶替他去放羊,父亲在家里干活。跟着九爷放羊我愿意九爷也高兴。我愿意去放羊是因为每天都有烧山药吃。用土垒子烧熟的山药蛋,凡是吃过的人都忘不了它的美味。泥土那特有的香味,没吃过土垒山药蛋的那是感受不到的。有人也许会问泥土怎么会有香味呢?当你拿着那高温炽烤过的山药蛋,嗅一嗅,除了食物沁人心脾的香味,还有那带着温度的厚重的泥土香味儿。九爷下扣子还抓住过野兔,我们就用土垒子烧野兔吃。烧制野兔九爷也是行家里手。他把野兔的内脏掏了,在内腔塞入我在山上采来的野葱、野蒜、野蘑菇。九爷还弄来柴胡,连根带茎也塞里面。九爷说柴胡是好药,吃了对人是大补。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柴胡究竟是不是补药。兔子不用剥皮,我们只是在兔子身上糊一层厚厚的泥巴。出炉敲去己经烧硬了的皮壳,此时哪还里有兔子的皮毛,连兔子那标志性的长耳朵也不见了。把油旺旺的兔子肉放在车前子草的大叶子上,两人盘腿坐在两边,拿着“兔儿条”做的筷子,很有仪式感,似乎在吃席。一个假期吃了两顿这样的美食。九爷还教会了我下扣子逮兔子的绝招。其实也简单,工具就是一根轮胎圈口钢丝,其它东西到山上就地取材。逮兔子最关键的是要找准兔子行走的路线。

一天,九爷说想吃煮豆角不?我说想吃,只是没锅咋煮?九爷说“你别管,你去摘豆角吧,注意要摘那嫩的”,我知道那样的豆角水分多,煮熟后豆角的皮和籽粒都好吃。我回来的时候,九爷己经挖好了锅灶。锅灶很特别,没有座锅的圈口,只是一个大大的炉膛,后面连着一条顺山挖的烟道。烟道的长度有五六尺,九爷把草皮一块块挖出来,每块草皮呈梯形状,上大下小。烟道挖好后再把一块块梯形状草皮按顺序放上去,缝隙上再弄一点细土,烧火时一点也不漏烟。九爷让我烧炉膛,他去地里捋碗豆秧子。炉膛烧透后,九爷快快清理了炉膛里还没烧完的柴草及灰烬。然后他把豆角包在嫩绿的碗豆秧里,塞进炉膛里。他封住了灶口,同时吩咐我截断烟道并封严。半小时后九爷把碗豆秧取出来,摊开碗豆秧,嫩绿的碗豆角昌着浓郁的香气,我觉得这样煮熟的豆角比家锅煮的更香。享受着土锅煮熟了的豆角,我从内心深处佩服九爷,感觉什么问题九爷都能解决。

春季里的星期天,我随九爷放羊也能吃到好东西。有两样至今也忘不了。一种叫“面擀杖”(学名叫老鹳草)。它的根茎通体呈紫色,有筷子粗细但比筷子长多了。刚冒出芽儿的面擀杖是最好吃的,特别甜。另一个叫“猪头”(不知学名叫啥)。这是一种叶子有长而硬的有刺植物。不知人们为什么叫猪头?也许是它的根茎长得太丑了。你看它长不过一尺,粗不过一寸,但它的皮比老杨树还糙。称它为“猪头”全因其貌丑陋是也!剥下丑陋的粗皮,里面是一层洁白如玉的嫩皮,它就是我们要吃的美食。吃这东西虽不能果腹,但这东西脆、嫩还很甜,没有一个小孩不喜欢的。跟着九爷放羊,秋季里到北山上还能吃到草莓、“盼盼”,那盼盼就像剥了皮的石榴,只是个头要小多了但味道比石榴好。你看,以上说的事儿都与“吃”有关!我是不个“吃货”啊?这也难怪,那个年代没有比吃更重要的事。

九爷是能人,他不是铁匠却能用钢筋打制大小宽窄不等的铲子。他不是电工但村子里谁家按个插座接个灯头都请他。他为几个大厨帮灶后,他又成了大厨。上庄下邻红白喜事,他凭一个炒勺就可以接活,人们对他的厨艺都是非常认可的。至于弄几个家庭小炒更是不在话下。现在他随儿子生活在城里,他的厨艺还有发挥的地方。总之九爷勤快,擦擦门窗拖拖地板,洗衣服呀这些活儿他都做。他有个口头禅就是人活着就得活动,就得找点活儿干。九爷没念过书,但他把很多事情看得通透,有时候看似糊涂,其实透着精明。

九爷是老实人但也有很促狭的一面,现在想起来还认人忍俊不禁,特搞笑。早年间生产队组织搞付业。一次我们十几个人到兰州铁路局干活。活儿简单,就是清道渣、换枕木。九爷看不惯工长志高气扬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工长叫我们拉架子车,九爷每次都自告奋勇,但每次都会把车子拉翻。工长屡屡教导:“人走坏路车走好路,下坡要稳转弯要圆”九爷太笨就是学不会,还说我们乡下这么先进的工具没见过也没有用过。工长只好亲自驾车拉。九爷也不闲着,他扶着车帮在傍边推。看工长拉得那么费劲,鬼知道九爷在拽车还是推车呢。清道渣的活虽然不重,但限时间。工长光凭嘴指挥,大家活儿干得就特别细致,慢工出细活嘛。时间快到了,列车马上要来了,工长急了亲自下场干活。自然工效不是一般地高,每次都能在规定的时间快到时完美收工。我们这一帮乡下去搞付业的都很笨,直到工期结束了工长也没把我们教得机灵一点。

大概是一九七五年吧,我们生产队又组了十几个人到红疙瘩牧场搞付业。我们干的活主要是修建牧场围栏,同时也干一些临活:如修缮马厩、灭鼠什么的。刚到牧场九爷就干了一件糗事:他把马嚼子倒拿着往马头上戴,牧场一众工人们见此笑得前仰后合。场长指着九爷笑着说:“这应该是你们队里下乡的知识青年吧”?我们说九爷就是我们队土生土长的人。九爷也咐合着说:我们队只养牛,犁地拉车都是牛。马儿这么烈的牲口谁敢使唤!九爷扯谎一本正经,牧场的人都信以为真。其实我们队两挂大车驾辕拉套的就有八匹骡马,(每挂车一个辕马,三个拉套骡子)还有五六匹产驹子的母马,以及一些未成年的称之为“碎马子”的驹子。九爷哪里是什么“知青”,他连学校门都没进过,识的几个字还是夜校扫盲班学的。人们笑他,岂料他才是搞笑的始作俑者!就如大观园里的刘姥姥,一众小姐丫鬟笑得叉了气,都道是刘姥姥太土,才出那洋相!亏得九爷能忍,一副傻愣愣,憨态十足的样儿。后来牧场要出售一批两三岁的马驹子。牧场有个惯例,凡是出场的马儿都要训一训,最其码要能使马儿顺利地戴上笼头。不知什么原因,场长相中了九爷,让他和牧场工人们一起去训马。这次九爷可出了风头。这哪里是工作,这是让九爷整天儿地玩,这可把九爷玩溜了。一些顽劣的马儿,牧场工人专门交给九爷训。九爷不负众望,那些马儿都被九爷训得服服贴贴。

枣红马是一个两岁小公马,长相骏美,通体枣红,只有嘴巴是白色的。工人们用长绳绊住了它,可没人敢上前骑。机会稍纵即逝,只见九爷飞身上前,一下子就猴在马背上。马儿一个“人立”把九爷掀下来,九爷虽然身子离开了马背,手却紧紧抓住了马鬃。当马儿四蹄着地时九爷又上了马背。枣红马怒火中烧,又一个侧倒,想把九爷压在它身下。九爷一手牢牢揪着马鬃,灵活地跳在马背的一侧。很显然九爷判断正确,如果跳到另一边,等待他的则是四个坚硬如铁的蹄子!枣红马起身的瞬间九爷又窜上了马背。连使了两招枣红马没把九爷怎么样,只好驼着九爷窜出去,还扬起后蹄凌空踢出。这场景让人看得心惊肉跳,一会儿九爷和马儿就消失在人们的视野尽头。大概四十分钟后,九爷回来了。他一手揪着马鬃一手还不断拍打着马屁股。马儿浑身都是汗,它打着响鼻,似乎在说我输了,我服了。场长对九爷说:“这枣红马你给我再训几天,我要它当坐骑,不卖了。噢,明天配上鞍子”。

现在想来那时的我们多年轻,多有活力啊,九爷还时不时弄一些搞笑的段子,生活虽然苦,甜味儿也是有的。转眼九爷老了,我也老了。有时溜湾到南城门广场遇见他,感觉特别亲。九爷精神矍铄,腰板还是那么挺直,脚步还是那么稳健。分别的那一刻,我目送着九爷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默默送一句祝福:愿九爷健康长寿。





【作者简介】陈万喜,生于一九五六年,古浪县黄羊川人,小学教师,《古浪童谣》省级“非遗”传承人。现退休在家,忆往夕、看今朝,感悟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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