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私淑张以宁

文摘   2024-11-22 08:20   福建  


古田是紫阳过化之乡。张以宁是从古田走向全国的著名文学家。

自南宗理宗皇帝确立理学为统治思想后,历代相延。元朝皇庆二年(1313)恢复科举,诏定朱子《四书章句集注》为标准取士,将《四书》作为必考科目。考完《四书》后,在《五经》中任选一门考试。朱子的《四书章句集注》当然是张以宁必读的书。古田有深厚的朱子理学土壤,况且张以宁是理学家韩信同的高第,韩信同是朱子三传高弟陈普的得意门生,按理学承传的渊源追溯,张以宁也称得上是朱子的五传弟子了。

曾任赣州知府的明代古田乡贤余文龙在《新建先贤祠记》中写道:朱子“任道阐经,后世畴(谁)不宗之?若其临莅所及,讲授所贻,则(古)田被泽为亲。二林(朱子高第林用中、林允中兄弟)躬承道脉,张(以宁)、罗(荣)闻风私淑,羽翼(辅佐)圣学,兴起后人,诸君子咸有力焉”。所谓私淑,是指未能亲自受业,但敬仰他的学问并尊之为师,受其影响的,称之为私淑。张以宁既被称为朱子私淑,可知他对朱子的崇拜和对朱子理学的传承。

我很想在有关文史资料中找一找张以宁与朱子的私淑关系。但我拜读了张以宁《翠屏集》中的所有诗文,几乎见不到有关朱子的只言片字。朱子理学对古田士子影响极为深远。张以宁求学之时,离朱子晚年在古田避难讲学的时间也不过百来年。找不到张以宁对朱子“闻风私淑”的文字,心中很是困惑,怏怏然,只怨自己孤陋寡闻。

后来,我读了张以宁的《春秋春王正月考》及其附录《辨疑》,真有柳暗花明之感。原来,张以宁与朱子的私淑关系是如此亲密,张以宁对朱子之崇拜是如此深切。

张以宁以《春秋》登进士第,他一生精研《春秋》,多有自得。于是,他在晚年终于完成了一部学术论著《春秋春王正月考》(以下简称《考》)。

题目《考》中的“春秋”,是指孔子所著的《春秋》,记事时间从鲁隐公元年至鲁哀公二十七年,跨度240余年。“春王正月”,是指周文王确立的正月。

这部《考》,是考证孔子作《春秋》时,其记事所用的时间到底是用夏历还是用周历。

我国古代历法,夏、商、周三代是不同的。夏历,就是夏朝的历法,即我们如今熟知的农历。夏历是以立春前后的某一天为正月的开始,正月的第一天称正朔。但周朝的历法,周历的正月是以冬至所在之月为正月,要比夏历早两个月。


《春秋》记事,到底是用周历还是用夏历,《左氏传》及汉宗室大臣、经学家刘向已言明,是用周历。但到了唐代,史学家刘知几著《史通》,一反刘向“周正”之说,称孔子所著之《春秋》记事的纪年是用夏正(历),而不是用周正(历)。到了北宋,理学奠基人程颐也拘泥于刘知几之说。因程颐负有盛名,盛名之下,又有他的弟子南宋经学家胡安国推出“以夏时冠周月”之说。到了元代,翰林编修程端学作《春秋或问》,更是坚持门户之见。

张以宁对《春秋》是有精深的研究的。他说:“以宁早学是经,以叨一第,亦尝有疑于此而未能决也。”他所疑者,就是《春秋》记事是不是用夏历的问题。

《春秋》记事,是用周历还是用夏历之辨,好像是一个小课题,其实不然。《春秋》所记之事,长达二百四十多年。所记之事的时间,如果相差两个月,就可能使事件产生质的变化。只有对《春秋》记事时间上的正确梳理,才能真正体现孔子作《春秋》时的“微言大义”,也才能更深刻领会孔子作《春秋》用笔曲折而意含褒贬的“春秋笔法”。所以,张以宁是花了毕生精力来完成这部杰著的。

他早年为世事所困,只是积累素材,无暇顾及系统成文。况且,《春秋》用夏历之说是刘知几、程颐、胡安国这一批先贤大儒所言,要否定“夏时冠周月”之说,就是在挑战先贤大儒,非要有勇力底气不可。

张以宁敢于挑战先贤大儒的底气,来自朱子,是朱子的论定为他壮胆撑腰。这在他的《考》序中说得很清楚。他说:他虽然考查经史传记和古注疏以及刘向陈宠等人的论著,《春秋》记事以周历之说,犹未敢自信,待到看了“朱子语录”,知朱子晚年对《春秋》记事用周历之论说与刘向他们相同,而且朱子门人张洽的《集传》之说也相同,于是“涣然冰释而无疑”。从而使他坚定了信心。他十分谦逊地认为,他如今引经据典,以及据实考证,是“窃取朱子之义,求朱子未尽之意,以成朱子未竟之说。”

张以宁在《考》的序言和正文中,有19处提到朱子,引朱子之说。而在《考》的附录《辨疑》中,提到朱子尊名者达55处之多。张以宁《考》的附录部分是《辨疑》,这部分是张以宁写成《考》之后,他针对持不同意见者可能会提出的问题,把它归纳为10条,称为“或曰”,一一做了辨析,以进一步阐明观点。这一辨析,一是坚定朱子晚年之定说。二是他也为程颐这些大儒辨解,说“先儒学接孔孟,重明经,贵穷理,是以有疑于彼,未及详考而深究之耳。”这样,也就对得起程颐、胡安国这些大儒了。



张以宁在第十个“或问”中的一段话特别感人。他写道:“以宁生朱子之乡,读朱子之书,悉用朱子之意而辨众说之疑也。非愚之说也,亦子思(孔子嫡孙)子辨之弗明弗措之说也。”这里的“弗明弗措”是说对待学问,学了、问了、想了、辨了、实行了,就要坚持到底,绝不罢休。表达了张以宁追求真理,要把问题辨得清楚明白的决心。最后,他更是深情地说:“朱子乐善无我,九京可作,以宁当下拜函丈之前而请是正焉。”这句话翻译成现代文,就是说:朱子以善为乐,待人无私,如果他九泉之下可以复生,我张以宁一定会拜在他的讲席之前,请他指教我写的这篇《春秋春王正月考》的!可见张以宁对朱子膜拜之诚。张以宁是在出使安南时,在安南花半年时间抱病用最后的心力,完成这一宏篇的。两个月后他就与世长辞,“拜师”去了。

古人认为,史学家必须具备才、学、识三方面的专长,张以宁就是具备有三才,才能完成这一巨著。所以《四库全书》的总纂官们称赞张以宁在“异说纷纷殆不可解”时“独征引五经,参以史汉,著为一书,决数百载之疑案,可谓卓识。”

余文龙称张以宁对朱子是“闻风私淑”。就凭他写成这《春秋春王正月考》,真不愧是朱子的私淑弟子。朱子在百多年之后又多了这位古田籍的贤弟子,也含笑九天了。



青清画画
文化名人文章分享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