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最有“危机感”的城市

导语

这些年，台州可能是浙江“退步”最明显的城市之一。

上世纪90年代，台州凭借迅速发展的民营经济，一度创造过全省GDP第3位的辉煌，随后长期稳定在第五名左右。但最近十余年以来，台州经济增长与产业转型双双乏力。最直接的表现是GDP增速的放缓和排名的下滑，到了本世纪初，在外部金融环境等因素的影响下，台州发展步子慢了。

2008年，金融危机席卷全球，更是让以传统制造业为主体的台州经济雪上加霜，经济总量落至全省第五位，和第四位绍兴的差距，达到千亿元。直到2019年，台州被嘉兴反超，而到现在，老六的位置可能也难保。

不禁要问，台州怎么了？

01

标兵渐远，追兵渐近

过去的2023年，堪称台州的经济寒潮。2023年，台州全市实现生产总值6240.68亿元，全年增量不到200亿，甚至不足隔壁县级市义乌的增量。

最为经济核心的工业经济发展多项指标不佳，实现工业增加值2230亿元，同比增长为1.4%。其中，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实现工业增加值1533.60亿元，比上年下降0.3%。虽然到了2024年，随着主导行业产品市场的回暖，工业和经济有了明显反弹，但还是摆脱不了“标兵渐远，追兵渐近”的窘境。

领先台州一名的嘉兴，2023年全年GDP总量为7062亿元，增速6.3%，2024上半年GDP总量为3439.57亿元；落后台州一名的金华，2023年全年GDP总量为6011亿元，实际增速为6.7%，2024年上半年GDP总量为2946.56亿元，增速明显高于台州。台州和嘉兴的差距在五年时间内就已近800亿，而金华近年来持续保持高增长，近年上半年GDP产值台州仅比金华高出111亿元。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台州的增速放缓，已持续十余年。1994年，台州还是浙江省第三，甚至高于温州。可到了2008年，台州经济增速十年来首次跑输浙江全省，2011-2023年更是大都低于全省。在省内的经济排名也出现下滑，至今已是第六。

回顾台州的高光时刻，那还是改革开放以来至二十世纪初，台州人以敢为天下先的拼搏精神，走出了一条具有台州特色的发展路子,创造了以“民营主导+政府推动”为主要特征的“台州现象”。

中国社会科学院曾发布“台州模式”研究成果，认为台州模式，是在改革开放的实践中创造的一种通过内生型工业化道路实现经济社会发展，通过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保障和实现人民权利，经济政治协同发展的社会发展模式。

台州是股份合作制经济的诞生地，也是民营经济的兴盛之地，孕育了一大批充满活力的小微企业，约99%的市场主体都是民营经济，创造了80%的GDP、87%的税收和90%的就业、92%的进出口额。

与温州相比，台州在股份合作制方面更为突出，而温州则以个体、私营经济为主。

台州的制造业更为强大，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拥有了更为完整的制造业体系，如吉利汽车作为我国少有的几家民办自主品牌汽车生产商之一，就于上世纪末创立并壮大于台州，而温州的产业则更侧重于轻工业的小商品生产。依托迅速发展的民营经济、发达的制造业，台州曾经在20世纪90年代创造了生产总值居全省第3位的辉煌历史。

但随着浙江大力发展市场经济，各市你追我赶，台州先发优势渐弱。进入21世纪以来，特别是2008年的金融危机后，由于劳动力成本不断上升、出口承压，民营经济增速放缓，这种态势下，以民营经济作为主要推动力量的台州面临巨大压力。浙江区域经济发展格局出现较为明显的分化。

环杭州湾地区经济发展相对处于优势，金华、衢州、丽水地区开始崛起，台州的经济实力在全省的排位相对后移。

02

台州的工业怎么了

究其原因，工业实力的相对下滑是关键。

为什么说是相对，因为台州的工业尤其是制造业还是很“能打”。

根据媒体2024年初的报道，台州已形成百亿级产业集群27个，国家级产业基地68个。制造业企业达到7.9万家、规上企业5610家，国内外市场占有率第一的“隐形冠军”产品达307个。

台州拥有数量众多的工业明星企业，吉利汽车是中国重要的汽车制造商之一，其台州基地是吉利汽车梦开始的地方，也是重要的生产基地；杰克股份是工业缝纫机行业全球销量第一的企业；精诚时代是世界排名第三的高端熔喷布模头生产企业；银轮股份是国内汽车零部件散热器行业首家民营上市企业。

说“下滑”是因为台州的工业已经不复从前的巨大优势，2007年，台州工业增加值占GDP比重达到历史最高（49.8%），近年已经滑落至37%，拉长时间看，台州的工业增加值增速也低于全省均值。两大支柱产业——汽车制造和通用设备制造业，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冲击。

比如汽车产业是台州的支柱产业，台州也是汽车产业国家新型工业化产业示范基地、国家汽车及零部件出口基地，拥有汽车及零部件企业6000多家，上市公司12家，产业基础雄厚、规模庞大。但受经济下行及整车、零部件价格战等因素影响，近年来台州汽车产业销售金额已连续5年下降。

一些深层次问题已经浮现：台州的汽车制造业在新能源汽车领域的布局相对滞后，国内其他地区的汽车产业在技术创新和品牌建设方面投入巨大，使得台州汽车制造业的市场份额受到挤压，汽车零部件小、弱、低问题突出，规上企业占比低，高端一二级供应商数量较少。此外整车批复产能不足也是硬约束，台州市拥有工信部公告许可产能30 万辆，仅为杭州的1/2、宁波的1/6。

汽车产业更新升级的不足，是台州工业的一个缩影。从全市范围看，在及时抓住新的经济增长点、培育新兴产业方面，台州仍然有提升空间。

比如，在人工智能、大数据、物联网等新兴领域，台州的企业数量和规模都相对较小，缺乏龙头企业的带动和产业集群的支撑。如台州市相关部门2023年的统计调研显示：

“……仍以传统产业为主，战略性新兴、新能源等产业体量、占比、增速和对规上贡献度较为落后，1-9月战略新兴、新能源产业占规上比重分别为25.4%、2.8%，低于省均7.8和2.3个百分点，对规上拉动作用低于省均。”

如果和嘉兴及金华两个省内对手比较，更能发现台州工业的危机。

2008-2021年间，台州工业增加值平均年增速为6.7%，分别低于嘉兴和金华2.3和0.6个百分点。尤其是在2010-2015年这六年里，台州增速年年低于嘉兴和金华，年平均增速仅为5.3%，较嘉兴和金华分别低4.9和2.4个百分点。

近10年来，台州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数量增加也不及嘉兴和金华，2011年-2021年，台州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家数增加了1642家，增加的家数分别比嘉兴和金华少928家和357家。

此外，台州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户均规模偏小，2021年台州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平均每家实现营业收入1.37亿元，仅为嘉兴户均水平的64.6%。台州的高能级产业平台偏少也很大程度影响了产业集群的发展，台州目前仅有1家国家级经济开发区和1家综合保税区，而嘉兴则有5家。

03

台州的突围之路

一个城市发展的凉热，最先感知到的是城市的居民。

在台州的本地论坛，以台州经济作为关键词搜索，能看到很多本地市民的热烈讨论。城市违章整治的三改一拆、消防检查都可能对小微企业经营产生直接影响，也有一些讨论认为区域的散装、行政中心搬迁阻碍了城市发展。但更大的共识还是认为台州以小微企业为主的民营经济，确实到了必须爬坡过坎，产业升级的时刻了。

随着全球经济环境的变化和国内成本的上升，台州民营小微企业的低成本和灵活优势，如劳动力、土地等正在明显减弱，过去“以量为先”的粗放式发展方式已经不能适应新发展阶段经济社会发展的需求。

当前全球经济复苏乏力，地缘政治冲突加剧,保护主义、单边主义上升，让曾经容纳无数小微企业的庞大出口市场正在日益收窄。同时市场竞争压力不断加剧，外部大型企业的马太效应日益凸显，且同行间同质化竞争严重，利润空间被压缩。

小微企业多集中在传统产业，层次低、附加值不高，面临产能过剩和技术落后问题，自身技术创新能力不足，研发投入有限导致产品技术含量低，又缺乏创新人才支撑。此外，环保和安全生产要求提高、融资问题也制约发展。

再次突围，台州并非没有手牌。

台州有雄厚的产业基础和极佳的营商环境，近年来，台州大力实施“456”先进产业集群培育行动，全市已形成21个产值超百亿元的产业集群，培育了68个国家级产业基地，已陆续出台《台州市“小微企业三年计划”实施意见（2021-2023年）》及《台州加快推进制造业高质量发展若干政策》等政策文件，在扶持小微企业，打造先进产业集群、培育优质企业梯队、加快数字经济发展、激发制造业创新活力等方面给予支持投入。

随着全球经济环境的变化和国内成本的上升，台州民营小微企业的低成本和灵活优势，如劳动力、土地等正在明显减弱，过去“以量为先”的粗放式发展方式已经不能适应新发展阶段经济社会发展的需求。

当前全球经济复苏乏力，地缘政治冲突加剧,保护主义、单边主义上升，让曾经容纳无数小微企业的庞大出口市场正在日益收窄。同时市场竞争压力不断加剧，外部大型企业的马太效应日益凸显，且同行间同质化竞争严重，利润空间被压缩。

小微企业多集中在传统产业，层次低、附加值不高，面临产能过剩和技术落后问题，自身技术创新能力不足，研发投入有限导致产品技术含量低，又缺乏创新人才支撑。此外，环保和安全生产要求提高、融资问题也制约发展。

再次突围，台州并非没有手牌。

台州有雄厚的产业基础和极佳的营商环境，近年来，台州大力实施“456”先进产业集群培育行动，全市已形成21个产值超百亿元的产业集群，培育了68个国家级产业基地，已陆续出台《台州市“小微企业三年计划”实施意见（2021-2023年）》及《台州加快推进制造业高质量发展若干政策》等政策文件，在扶持小微企业，打造先进产业集群、培育优质企业梯队、加快数字经济发展、激发制造业创新活力等方面给予支持投入。

小微金融的活力在全国也是首屈一指。台州有台州银行、浙江泰隆商业银行、浙江民泰商业银行等三家专门为小微企业服务的城市商业银行，“不看报表看电表，不看产品看人品，不看企业治理看家庭治理”是其独特的征信方式。

台州曾出台全国首部以“小微企业普惠金融服务促进”为主题的地方性法规——《台州市小微企业普惠金融服务促进条例》，多项小微金融服务工作走在全国前列。2015年末，台州成为“小微企业金融服务改革创新试验区”。

还有后发的港口优势，台州港的开发较晚，但发展势头良好。2023 年，台州港口货物吞吐量 7380 万吨、集装箱吞吐量 68.56 万标箱，同比增长 18.25%、19.53%，增速均居全省沿海港口第一。台州正在加快推动一批重大平台建设，提升港口上下游产业能级，临港产业发展大有前景。

而台州也许已经开始由此破局，2020年正式揭牌的市级新区台州湾新区就在市区以东台州湾南岸。2021年，台州湾北岸的头门港经济技术开发区改名为台州湾经济技术开发区（一直临海市管辖），同时也成为了台州唯一的国家级经济开发区和综合保税区。

2022年6月,《台州市临港产业带发展规划》正式印发，全市海洋经济发展暨临港产业带建设推进大会召开,规划提出集聚打造新能源、新材料、新医药健康、未来汽车、精密制造等五大临港产业城，通过2026年、2030年、2035年三个阶段，最终高水平建成世界知名现代海洋城市、全球一流临港产业带。

这不仅将实现台州期盼已久的产业升级，更能重塑城市空间，将台州从一个发达县级市组成的松散集合体，真正变成一个面向海洋大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