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幼年时被公安机关救助、然后在杭州野生动物世界成长、再被放飞的白鹭，虽然早已掌握了野外生存技能，但在去往南方过冬后，还是会飞回杭州野生动物世界做窝、孵蛋，它们还带来了自己的伴侣和孩子。到了春季，游客就能在杭州野生动物世界的山上见到它们了。早在2020年，杭州野生动物世界就开始收容护理涉案野生动物。今年9月，杭州市公安局富阳区分局联合区农业农村局、杭州野生动物世界打造了全省首个涉案野生动物保护管理中心，全省涉案的野生动物都可以移交给保护管理中心鉴别、救治以及保管或放飞。
全省的涉案野生动物为什么要到这里来？野生动物将在这里度过怎样的生命旅程？那些获得自由的白鹭又为何飞了回来？近日，记者找到了驻点杭州野生动物世界涉案野生动物保护管理中心的生态警长、野生动物鉴别专家、兽医、饲养员等，寻求答案。
保护管理中心的接待室在杭州野生动物世界大门左侧，一间30平方米的屋子，窗口的标签是今年贴上去的——“野生动物收治接待中心”。接待室的前身是银湖派出所驻野生动物世界警务室，生态警长朱康在警务室干了9年。
朱康以前接待游客，后来也接待野生动物。中心成立后，这里还会有杭州野生动物世界的工作人员值班。这间接待室，相当于涉案野生动物的“登记台”。当天上午，记者见到了来接待室的第一位“客人”——一条球蟒（球蟒属于国家二级重点保护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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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球蟒来自金华野保中心，由当地工作人员开车护送过来，装在一个透明塑料盒里。前期，吉林警方办理了一起野生动物案件，后来在金华抓获贩卖球蟒的嫌疑人，并查获了球蟒。因涉案球蟒属地在金华，吉林警方将球蟒送至金华野保中心。球蟒对生存环境的要求很苛刻，当地野保中心不具备这方面的条件，于是又将它送来了杭州野生动物世界。
朱康接待了这位“客人”，随后联系了杭州野生动物世界动物保障部兽医院院长刘建勋来做鉴别。几分钟后，刘建勋带着饲养部饲养员邓雪君和动保部研学救护员徐笑然来到了接待室。
刘建勋也是野生动物高级鉴别专家，他打开盒子看了看，这条蛇头部盘起来是球形，整体呈褐色，头颈细身子粗，眼部有直条纹，确实是球蟒。“它的眼睛瞪得大，很有神气，鳞片光泽度好，健康状况应该不错。”刘建勋告诉记者说，“如果动物眼皮耷拉，身上肉眼可见有寄生虫，就得抓紧救治了。”
![]( "朱康捧着新接收的球蟒去做体检.jpg")
一旁的徐笑然登记完野生动物救护接收回单和存根后，朱康等一行人带着球蟒前往临时救助站。临时救助站位于杭州野生动物世界欢乐剧场后方，从接待室走过去大概10分钟，是一间温热的恒温屋，屋内灯光昏暗。
屋子里有10多条蛇、100多只乌龟和几只蜥蜴，这些都是涉案野生动物，来自热带雨林，需要生存在25℃-30℃的环境里，潮湿昏暗的空间能让它们感到舒适。
![]( "给球蟒称重.jpg")
刘建勋给这条球蟒做了体检，身长1.2米、重2.5公斤，身上没有寄生虫。朱康将这些数据记了下来，方便饲养后做对比。“要是以后它瘦了，体重轻了，就说明身体状况出问题了，得救治。”朱康说，这条球蟒目前健康状态良好。
有些涉案野生动物就没这么幸运了，来的时候就已经负了伤。一些轻微的伤情，简单处理就行，但是伤势较重的，就得去杭州野生动物世界里的兽医院救治。兽医院在半山腰上，救治时常用的有两间屋子，一间是化验室、一间是手术室。手术室里设备很多，有无影灯、呼吸机、氧气罐、心电监护仪等。之前有黄麂被兽猎夹夹断了腿，就是在这里做的截肢手术。记者查看了涉案野生动物接待登记表，今年来过的野生动物有黄麂 、猫头鹰、白鹇、夜鹭、刺猬、眼镜蛇、松雀鹰等，它们有些健康状况良好，有些来的时候眼睛受伤、无法飞行或断了一条腿。
保护管理中心也接待过非涉案野生动物，比如几个月前，中心对面一家饭馆的老板抓到一只幼年白鹇，本来想烧了吃，一问朱康才知道这是国家二级重点保护动物，便交给了中心。还有市民把狐狸当宠物，养大后嫌臭，便送了过来。朱康他们也会对这些非涉案野生动物进行体检、救治、保管或放生。到保护管理中心来的涉案野生动物，往往有两种归宿，一种是在这里安居、一种是被放生。那些不是本土物种的涉案野生动物，放生后可能无法生存或破坏本地生态，便会被留下来。可以放生的野生动物（基本上为鸟类），则在恢复健康后被放掉。
犀牛鬣蜥、球蟒、科曼黑龙巨蜥、鳄龟……这些听听名字都很霸气的外来野生动物，生存条件要求高，会安居在临时救助站或者萌宠中心。亚成体（没成年）鸟类在育幼室，大一点的在鸟馆，狐狸等野生动物在猛兽区。
萌宠区的环境很好，相当于野生动物的“别墅区”，这里不仅有严格的温湿度控制——温度一般在30℃左右、湿度在65%，还模拟了热带雨林的生存环境，有树木、小型假山、草坪、岩石等。
在萌宠区，记者见到了一只由杭州富阳公安送治过来的犀牛鬣蜥，它体型较大，尾巴长，看着粗壮有力。富阳公安食药环知森大队大队长周小龙讲起了它的来历：几年前，警方查到有人在网上售卖犀牛鬣蜥，后来在一间出租屋内抓到了犯罪嫌疑人，当场查获的几只犀牛鬣蜥最终都安居在了萌宠区。周小龙时常来看它们，了解它们的健康情况。
![]( "民警查看萌宠区内犀牛鬣蜥的健康状况.jpg")
喂食这些蜥蜴的是饲养员邓雪君。蜥蜴喜欢吃包心菜、胡萝卜、香蕉等蔬果，邓雪君会把这些食材打碎，然后打开“别墅”后侧的小木板，把食盘端进去，手往树干上轻轻一拍，蜥蜴就知道开饭了。
邓雪君每天上午清扫这些野生动物的屋子、更换饮用水、调控温湿度，下午给它们喂食，同时还要观察它们的排便、食欲等情况，有时候蜥蜴打架，咬破了皮，就得给它们涂碘伏，如果食欲不振又嗜睡，那就得叫兽医来了。
这些野生动物每个月洗3次澡，需要用35℃的水。萌宠区附近是一间野生动物“浴室”，邓雪君和同事们用测温计测量好水温后，给它们逐个泡澡。龟类的洗澡待遇要高一些，要拿刷子刷它们的肚子和龟壳，“这会让它们感到舒服。”邓雪君说。
秃鹫、猫头鹰、游隼、红隼等一些涉案鸟类，放在鸟馆，一些能放飞的得尽早放飞。饲养部领班田丽负责照看鸟类，她说，就拿白鹇来说，如果在笼子里待的时间长了会应激，可能自己撞死在笼子里。田丽一般会给鸟类喂食切碎的鸡胸肉加一点蛋黄，如果是负伤的鸟类，还会加一点维生素。
![]( "饲养员喂食鸟类.jpg")
田丽说，以前来过一只东方白鹤，因为是野生动物，不适应圈养环境，起初怎么投喂都不肯吃。但饲养员走后，田丽发现它又偷偷把食物吃了个精光。再后来，东方白鹤听到田丽的脚步声，会主动跑过来。“可能是养熟了，对我们很放心。”
从2022年至今，鸟馆已放飞了上百只涉案鸟类，有夜鹭、白鹭、猫头鹰、松雀鹰等。这些鸟类来的时候如果身体健康，一般饲养三四天就可以放飞。最近来的是一只涉案鹰鸮，因为右侧翅膀折断了，目前还在救治照看中。
一般本土的涉案鸟类救治好后，公安机关以及杭州野生动物世界工作人员会在远离人群、远离交通线路的沼泽、湿地、山林将它们放飞。杭州野生动物世界后面是午潮山，一片很大的山系，就很适合放飞。
当天，朱康跟着刘建勋放飞了一只涉案领角鸮。这只领角鸮几天前由银湖派出所送治过来，经过悉心照顾，已达到了放飞条件。刘建勋戴上白色布手套，从动物馆舍取出领角鸮。这种猫头鹰体型普遍较小，眼睛很大，看上去很可爱。但它的爪子比较锋利，生气的时候还会啄人。刘建勋一手托着领角鸮的双脚，一手护住它的背部。“如果它感到害怕，会疯狂扇动翅膀，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翅膀扇折了。”刘建勋说。
到了午潮山的山腰上，刘建勋轻轻对领角鸮说了一句“要回家了”，然后松开了护住其背部的手。领角鸮在刘建勋的手掌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扇动翅膀，滑向了远方的深林。
有时候，杭州野生动物世界的工作人员也会到省外去放飞。几年前，浙江高速交警查获了200只雕鸮幼鸟，其中一部分由省林业局送到杭州野生动物世界饲养。后来经过专家几轮论证，决定放飞雕鸮幼鸟。这些雕鸮的源头来自省外，在本省放飞不利于它们生存，刘建勋等人一同去了省外放飞。以上这两种放飞方式，都属于“硬”放飞。在杭州野生动物世界，还有一种很巧妙的放飞方式，叫“软”放飞。那些涉案的本土幼鸟，比如鸺鹠、长耳鸮等，会被饲养在一间大笼子屋里，由于打小就被人工饲养，它们的野外生存能力比较弱。等它们羽翼丰满，能够飞行后，饲养员会在笼子上方“偷偷”开个口子，给它们留出一个通道。有些鸟儿飞出去后，感到肚子饿了，又飞到笼子里等饲养员投喂。有些鸟儿发现，在外面也能捕捉到食物，就再也不回来了，这就是“软”放飞。
在“软”放飞夜鹭、白鹭后的几年里，每年春季都会有大量夜鹭、白鹭拖家带口来到杭州野生动物世界。朱康认为，这其中或许有不少是当年被放飞的，“它们觉得这里生活舒适、安心，所以春天又回来这里。”
几年前，杭州野生动物世界还来过一只涉案秃鹫，因为秃鹫很珍贵，工作人员就在它身上装了GPS定位，然后到钱塘江进行放飞。秃鹫习惯借助气流的上升飞行，它在钱塘江“玩”了几天后，等到了气流，就一路向西飞行到省外。根据GPS定位路线，这只秃鹫飞行途中似乎“特意”绕弯，经过了杭州野生动物世界上空。
“很多野生动物都是通人性的，以前还遇到过野生动物受伤后主动来求救的。”朱康说。他有一本生态警长记事本，里面详细记录了每一个涉案野生动物的生命轨迹——有些已经自然死亡了，有些被放飞了，还有些成为了杭州野生动物世界的“居民”。
涉案野生动物保护管理中心的成立，不仅仅是接收、救治这些涉案野生动物，还要对它们的后半辈子负责，这或许正是生态警务更深远的一种内涵。来源：记者 陈毅人 俞可薇 通讯员 夏晓楠 董林峰 裘福军
编辑：陈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