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阿富汗塔利班政权的美德传播和恶习预防部,颁布了一项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新法令——将全面禁止新闻媒体发布所有动物的形像,包括纸质出版物和电子图片。另外也不鼓励在公共场合出现任何动物照片、图画等等,必要情况下,须将动物的脸完全隐去(参考这个喀布尔某餐馆的菜单)。
这..怎么说呢?阿富汗的动物招谁惹谁了?为什么动物们无论公母,也都不让露脸了呢?因为它们没有主动戴头巾,留胡子?
很多人说,这是伊斯兰教的规矩啊,咱们要尊重。毕竟,阿富汗塔利班颁布此法令的理由也是为了捍卫伊斯兰教法。
你看,早在三年多前塔利班刚刚重掌政权的时候,各种带有人像,特别是女性形象的海报都被迅速抹掉了。
还有服装店的塑料男模特们,也得用锡纸把脸糊上。
只是,对人这样要求也就行了,动物形象和教义,又能有什么冲突?
如果非要从《古兰经》里找出处的话,跟这个有关的似乎就是禁止“以物配主”和“偶像崇拜”了。
典型的就当属,伊斯兰教清真寺里面,没有供奉任何神像或者十字架这类的象征物,墙壁的装饰都是繁复的花纹,不会像基督教教堂那样画满《圣经》里的人物和故事。
你看这是土耳其的蓝色清真寺的穹顶。
这是跟蓝色清真寺面对面的,拜占庭帝国时代的圣索菲亚大教堂。
15世纪土耳其人攻入君士坦丁堡灭亡东罗马帝国后,奥斯曼统治者并没有摧毁这些“异教”的人像壁画,而是将其完整的保留了下来——这个古人格局,给如今的土耳其带来了十分可观的旅游收入。
另外,无论是土耳其人,还是波斯人,他们的宫殿里,都嵌着多姿多彩的壁画。
你看,这是波斯萨法维王朝时期(1501年—1736年)用作娱乐和接待厅的四十柱宫的装饰壁画,里面的人物有男有女,载歌载舞,甚至还有美酒相伴。
一些女性的穿着还挺“清凉”。
所以,这个伊斯兰教禁止的“以物配主”和“偶像崇拜”,其实并不针对普通的世俗人类,而是有关先知形象的一种规矩。
试想,要最大程度的维护先知的神格,最好的办法,或许就是从根本上杜绝对他的改编的可能。
对信徒们来说,先知的长相和身体特征,都要符合信徒们的想象——长得和我们都不一样,又怎么可能会保佑我们呢?
而且,信徒的想法也会随着时间不断变化。
那么,跨越了阶层、民族和人种的伊斯兰教,就不能把先知的形象给直接固化了。
不可知、不可见,信徒反倒可以无限脑补先知的伟大...
于是我们看到,在很多中世纪流传下来的壁画中,先知穆罕穆德的脸,都被专门抹去了。其他人却不受影响,个个容貌清晰。
实际上,《古兰经》中并未明确出现过“不可画先知形象”的内容。“不为先知画像”的说法最早来自半个多世纪后成书的《穆罕默德言行录》。
而且,这个规矩如主要流行于逊尼派穆斯林群中。特别是逊尼派里非常保守的瓦哈比派(沙特一带),对此尤为在乎。以至于后来发成了反对任何活物、特别是人类的画像出现在公共场合。
但是,对于较为世俗的穆斯林群体,哪怕同样是逊尼派为主的地区,相关的要求也不一定就那么的严格。
你看,这是土耳其古画,麦地那的犹太部落首领巴努纳迪尔向马背上的穆罕默德纳土归降。穆罕默德就是露脸的。
还有历届的奥斯曼苏丹和他们的后宫宠妃、王子公主们,也都曾留下过大量画像。
苏莱曼苏丹和乌克兰血统的许蕾姆苏丹娜的女儿,奥斯曼公主,米赫里玛苏丹娜
所以,说了这么多,咱们也可以看出来,“不为先知画像”这个说法确实属于伊斯兰教一大主要流派的传统。
而禁止画像、照片和包括动物在内的活物形象的这个规矩,则是从一些保守的教派从中衍生而来的,且只在某些教派内部流行。
不过,哪怕是主要属于瓦哈比派的沙特人,进入现代社会后,他们同样是照相和画像的,也并不反对把自己的形象公开到媒体上。
沙特老国王萨勒曼,还会专门请人给自己画像。
再看下面这个,是不久前深圳无人机团队应邀前往沙特,在利雅得展示无人机群组成的各种“形象”。其中的压轴节目是用6000架无人机在夜幕星空中编队飞行,绘制了栩栩如生的沙特国王和王储小萨勒曼的巨型头像。
沙大户从未见过此等神奇的景象,给激动坏了,当场表示,钱管够,只要把东西留下。
好了,咱们再回来看阿富汗塔利班的新法令。
这似乎就有点解释不通了。
毕竟,都21世纪20年代了,其他保守的伊斯兰国家,也早都不怎么纠结这方面的议题了。
而且,如果你再把时间线往前捋一捋,就又会发现,在这条法令被正式颁布之前,阿富汗的一些省份,当地政府就已经开始在地方范围内推行有关动物形象的禁令了。
比如,2021年12月的时候,坎大哈的塔利班官员就启动了道德警察的一项日常任务——劝退那些试图拍摄包括人和动物在内的照片和视频的人们,同时严禁养鸽子,以及带狗上街。
狗中女神,阿富汗猎犬
这个位于阿富汗南部的坎大哈,也是阿富汗的相对主体民族、塔利班的基本盘——普什图族人占比最高的地区。
普什图族人素来喜欢斗鸽子、斗狗,相关的赌场遍布城市和村落。
阿富汗塔利班1.0和2.0 上台后,都曾大力禁止以争斗为目的蓄养动物的行为。因为这两种动物在他们眼中,均为赌博恶习的源头。
所以,如今阿富汗塔利班连公开的动物形象都给禁了,确实也不排除是一种伊斯兰教法和普什图传统的结合。
类似的还有塔利班对女性的各种限制。
成书于公元7世纪的《古兰经》中曾经教导信众——“学习是男人和女人的天职”,伊斯兰教以真主的名义强调,男女都应该接受教育。
当然,从现代视角来看,伊斯兰教确实存在诸多对女性的不公。但即便如此,只要符合古兰经和圣训的规定,伊斯兰女性也可以成为学者、公共事务参与者和部分职业的从事者。古代的伊斯兰世界,曾出现过大量的女学者,甚至还有一批女性君主和摄政王、前线打仗的女将领。
然而,普什图的传统法典——普什图瓦里,则部分否定了女性的基本社会角色,不准受教育,不准参与公共事务,妇女可供买卖——这些其实源自普什图瓦里,只不过是打着非伊斯兰教法的名义罢了。
甚至,在塔利班统治层眼中,前者的权重或许并不亚于,甚至有时候大于伊斯兰教法。
而《古兰经》和伊斯兰教法的篇幅都比较有限,不少地方没细说甚至没有提及。于是,这就给了后人很多解释发挥的空间。
所以,塔利班本次对动物形象的禁令,光让某个宗教去背锅,显然还是有些不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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