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著名独立电影导演罗伊.安德森, 无疑是当今电影节最特立独行的怪才之一, 他曾今就读于斯德哥尔摩戏剧学院, 师从于电影大师英格玛.伯格曼, 他从伯格曼那里学到了对人性的剖析、对信仰的拷问以及对社会问题的揭示, 但是他却不像伯格曼那么严肃和冷酷, 他的电影就像一副一副精心安排好的现代派油画, 又像是一出一出充满了黑色幽默的舞台小品, 在幽默、搞笑和夸张的情节和画面中却隐藏着对现代人以及现代社会极致的讽刺和批判。
罗伊.安德森的电影并不像韦斯.安德森那么轻松卖座, 虽然他们都是使用精心搭建的场景来拍摄电影的导演, 罗伊.安德森的电影要比韦斯.安德森更加具有现代性、思想性和哲学性。他的电影在文学上具有T.S.艾略特的诗集《荒原》之感:
我们是空心人,
我们是被塞满了的人
相互依靠在一起
脑子被填满了稻草, 唉!
有形状却没有形式, 有影子却没有颜色
瘫痪了的力量, 有姿势却没有动作。
而从哲学和社会学的角度来说, 他的电影仿佛是对马克斯.韦伯理论的视觉化呈现, 下面是我根据马克斯.韦伯理论的三点来浅析的罗伊.安德森的电影:
1. 现代社会是一个祛魅社会
“祛魅”指消除对一切事物的神圣性、神秘性及魅惑力的消除, 包括对迷信和宗教性的解除, 在现代人看来是一种进步的表现, 然而极端的祛魅也是对人的信仰和灵性的抹杀。尼采所说的“上帝死了”其本意就是指现代人的祛魅杀死了上帝, 从而人类便失去了了我们习以为常的信仰, 变得茫然和恐慌。
现代社会是一个消除神话、宗教信仰、神圣性和灵性的社会, 没有了信仰和灵性的人, 在面对自己生命意义的时候觉得茫然和虚无, 他们企图用理性、艺术、革命、科学和金钱来代替信仰, 却发现这一切都无法解决自己对终极问题的困扰。在罗伊.安德森的电影里, 所有的演员都是面色苍白的, 仿佛这些苍白的面孔是在表现他们没有灵性(血色)的生命, 在灰蒙蒙的社会中进行着非常荒诞的生活。在《关于无尽》中, 一个牧师患上了心理疾病, 他因为失去了对上帝的信仰去看心理医生, 而心理医生却忙着下班, 在《二楼传来的歌声》中一个商人以售卖十字架为生, 却因为不再有人相信宗教而破产, 十字架垃圾站处理…这些情节都让人感慨在一个被现代科学和理性统治的世界里, 人类的灵性生活是多么的贫瘠, 被丰富的物质生活掩盖的肉体之下是人类脆弱的灵魂, 他们为找不到自己生活的意义和生命终极的归宿而感到虚无和恐惧。
2. 现代社会是一个例行公事的社会, 工具理性取代了价值理性。
现代社会是一个没有人情味的社会, 这是很多生活在大都市里的人共有的感觉, 在前现代社会中, 人与人之间可能会因为宗族、宗教信仰、血缘关系、街坊邻居而有亲密的情感联系, 人与人之间是可以通过情感交流来对某些事情进行商量和决定的。而现代社会用理性和机械化的形式主义和例行公事取代了人与人之间的真实关系。
在电影《寒枝雀静》中两个百无聊赖的派对玩具推销员想把自己的玩具卖出去, 玩具本身是带给人们快乐的, 但是他们例行公事的推销不仅不能带给人们快乐, 反而让人感到可怕和厌恶。在电影《二楼传来的歌声》一个勤勤恳恳干了一辈子的公务员, 突然被开除, 他在过道上哭喊, 希望能够重新回到工作岗位, 但是来来往往的同事和领导却对他视而不见, 甚至将他一脚踢开。在例行公事的社会中, 人与人之间没有了真实的情感, 我们在做很多决定时往往是用工具理性取代价值理性, 数据、利益和效率成了我们人与人之间沟通的唯一方式, 所以人的情感变得冷漠, 罗伊.安德森电影中的人都显得那么孤独和无助。
3. 现代社会是一个“钢铁牢笼”的社会, 人被异化为工具人, 流水线上的零件。
现代社会是一个工具化的社会, 我们人本身不仅喜欢把一切都变得实用化和工具化, 而且我们自己也在被权力和利益变得越来越工具化。在一个理性的时代里, 一切关于灵魂、精神和神性的价值都被挪去之后, 人类以为自己可以更好的掌控历史的发展, 可以创造出更加有序、合理的人类社会, 但万万没有想到, 我们的社会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机器, 每一个个体的人聚集在一起变成了这个庞大机器上的零件, 人的存在不过是为了驱动这台巨大的机器。
人表面上是在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工作, 而却不知道在一个一切都被工具化的社会中人之为人的本性在被异化, 异化成一个零件、一把椅子、一个电动马达…我们失去了自我意识, 被机器所操控, 甚至变成了机器的一部分。这些被异化的人在罗伊.安德森的影片中是无处不见的, 这些人物的情感、动作、语言显得那么空洞和不自然。
4. 焦虑和孤独的现代人, 逃避自由是他们共同的选择。
罗伊.安德森的电影其实还可以很多不同学科进行结合来进行开放式的解读, 例如人本主义心理学家埃里克.弗洛姆的《逃避自由》和罗洛.梅的著作《人的自我寻求》, 其中谈到人的孤独和焦虑的问题, 似乎罗伊.安德森电影中的每一个人都充满了不同的焦虑, 而焦虑的根源来自于对死亡的焦虑, 就像《关于无尽》中每个人的焦虑都和死亡有关, 而在《你还活着》中, 所有人看似在追求幸福、美好生活的背后是空虚和孤独的需要被填充的内心, 而在为追求美好而做出荒诞的行为之后却是等待着被战斗机轰炸的欧洲大陆(无尽的死亡)。这些看似滑稽的黑色幽默和北欧人的冷笑话的背后, 其实是罗伊.安德森对现代人及现代社会最尖锐的嘲讽和最深刻的反思。
分享时间: 12月30日, 晚上 7:30-9:30
罗伊.安德森: 《你还活着》、《二楼传来的歌声》、《寒枝雀静》、《关于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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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有诗集《我不想知道那么多水果》《启蒙》《桃花》
艺术评论文集《按摩术》等
现居成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