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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
车内很温暖。
宋锦坐得距离萧煜远一些，再远一些，远到他笑了出来。
“放心，”他放下车帘，“本王不会吃了你。”
第104章：
宋锦觉得自己对萧煜的感觉有些奇怪。
熟悉却陌生，畏惧，又想反叛。
有好几次，宋锦都感觉，自己和萧煜之间隔着一层浮光锦般的薄布。只需要掀开看看，便能从他这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中，看到些别的东西。
但每一次，宋锦都因为心中装着某件事，错过了。
比如此时，她被萧煜拉上马车，感觉到他修长手指中隐隐传来的控制欲，便觉毛骨悚然。想再细想，但是整个心里，都已经被姐姐的事填满，腾不出空间想别的了。
“我姐姐……”她问，“没事吧？”
萧煜端正地坐在宋锦对面，双手放在距离宋锦最近的火炉上方，一面烤火，一面道：“二小姐觉得，什么叫有事，什么又是没事呢？”
他白皙的手指拢在火焰上方，像握着一团红雾。
“性命之危叫有事。”宋锦脱口而出。
“那便无事。”萧煜道，“带走她的人珍惜她，爱护她，想让她到北燕去做皇后，故而没有性命之忧。”
“做皇后？”宋锦怔住。
这么多年来，她竟没发现陆八万喜欢姐姐。
“做皇后。”萧煜点头，“所以你姐姐如今坐在北燕的船只上，一路向北，到北燕去。”
原来如此。
宋锦骂道：“陆八万那个蠢货！”
“怎么？”萧煜的手再向前些，人也距离宋锦更近，仿佛在询问不谙世事的孩子，“做皇后不好吗？”
宋锦伸出手指，像算账一样，一点点算计起来。
“第一——”，她合拢一根手指，道，“我姐姐跟着大周太子，将来便是大周皇后。大周比北燕国力强盛，故而这一项，我姐姐亏了。”
“第二——”她再合起一根手指，道，“陆八万身为北燕皇帝，却先是找我父亲学本领，再是潜藏在大周国都创建帮派。心思手段，可见非同一般。跟着他，就算被他卖了，可能还要数钱。故而不如跟着太子，省心。”
“太子省心？”萧煜莞尔。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这么有趣啊。
“当然省心啊，”宋锦道，“太子向来直来直去，说杀你就杀你，绝不虚与委蛇装神弄鬼。”
她说着继续算：“第三，姐姐同太子情投意合，陆八万问过姐姐的意思吗？他想怎样就怎样，大周朝廷就拿他没办法吗？”
宋锦的第四根手指合拢，还没有说出接下来的话，便感觉手腕一热。
萧煜炙热的左手托住她的手腕，右手掰开她右手的手指。
“其一，”他学着宋锦的语气，“你姐姐并非太子明媒正娶，将来做不了皇后。”
宋锦心中一颤，想要抽回手，却只是呆呆地看着萧煜。
“其二，”萧煜的指尖再次拨开宋锦一根手指，“太子殿下也并非直来直去、简单单纯之人。二小姐看人的水平，不如你的面貌，百里挑一。”
宋锦的脸有些红。
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直白地夸奖自己。
从小到大，大家都是夸奖姐姐。夸姐姐漂亮能干，夸她懂得父亲那些学问，又学会了母亲的制香手艺。
她是家里顽皮淘气，总是惹事的妹妹。
每次惹事，就算是千般不愿意，还是得求着姐姐，帮她摆平。
回忆涌上心头，萧煜已经拨开宋锦的全部手指。
他那根骨节分明的食指，顺着她的指缝，落在她手心。
一颗橘红色的金桔也落在她手心。
桔子烤热了，暖烘烘的。
“好了，”萧煜道，“大周朝廷有办法，但是同北燕和议，可是太子殿下一直以来的主张。”
事实上，萧煜是想要打仗的那一方。
打仗可以征收赋税，可以拉拢兵部，可以趁机培养朝中势力，更可以得到百姓的拥护，皇帝的信任。
但萧煌力主和议。
起码是，力主在大周国力尚不足以碾压北燕，速战速决前，暂时休战。
宋锦握着桔子，却没有吃。
她向后坐了些，远离火炉，也远离萧煜身上裹挟的炽热。
“本王最喜欢桔子。”
马车摇摇晃晃，萧煜说起往事。
“有一年，南地送来一筐贡桔。是最先成熟又甜嫩的，故而就那么几颗。先皇后挑选了几颗给萧烬吃，大哥说他不吃，余下的都送给我了。但是后来萧烬吃完了还想要，却发现已经没有了。父皇责备我贪吃，母妃为了表明她教子严苛，等第二批桔子运进京后，那个月，只准我吃桔子。”
“只准吃桔子？”宋锦哑然失色。
“只准吃桔子，”萧煜道，“即便是团年夜，我的面前，也只摆着一筐桔子。”
许多人看着他笑，嘲笑他身为皇子，竟然同哥哥抢吃的。也嘲笑他遭受到的惩罚，他狠狠地掰开一个桔子，却怎么都吃不下去。
从那时起，他只能闻闻桔子的味道，一口都咽不下去了。
“陛下不管吗？”宋锦问。
“父皇大约是没有精力管这些事吧。”萧煜淡淡地笑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雪地摇晃的马车上，同宋锦说起往事。
他记得新婚后不久，自己的妻子提起幼年的事。妻子还记得这桩事，笑着问他，桔子真的那么好吃吗？
他说他不记得了。
其实他记得，因为到后来，便不是好吃不好吃，而是胃痛不痛。
很痛。
痛得冒冷汗，只想蜷缩成一团，走路都无法站直身子的时候，他会去奴婢的厨房，偷偷吃半颗馒头垫一垫。
最开始的胃痛过去后，是浑身无力的难受。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即便身为皇子，他的头上，也有哥哥们，有父皇母后。
他无法左右自己的人生。
甚至，无法左右一顿饭。
“那后来呢？”宋锦剥开桔子，却没有吃。
“后来……”萧煜脸上有一丝温情闪过，却道，“不记得了。”
其实他记得，后来是二哥萧煌走过来，端走了他桌子上的桔子。
“这桔子不是大哥爱吃吗？”萧煌把桔子丢在萧烬桌子上，喊道，“给三弟上吃的，我这里的，三弟那里都要有。”
皇帝照样装作没看到，萧煜的母妃也不再坚持。
新年的烟花升空前，萧煜吃到了温热的米粥。
宋锦把桔子放回火炉旁，同样吃不下去了。
“王爷，”她的眼中漫出一抹女性才会有的柔情，“你长大了，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应该高兴。”
萧煜抿唇看她。
不是应该高兴，是应该把一切都握在手里，拥有决定一切的力量。
他掰开一块桔子送到宋锦唇边，柔和道：“你尝尝，甜不甜。”
马车在此时停稳。
“王爷，小姐，”随从牧鹰在车外道，“找到太子殿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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