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6
夜海,想起《海边的曼彻斯特》,在无数次反复中我许下无数个愿望,关于海,关于火,关于一双潮湿的眼睛和一颗干涩的心。
而芽庄的海明亮又热烈,即便是夜里,也有许多人在沙滩漫步,或围坐饮酒,或独坐发呆。
这无疑与我所执念的海相差,然而执念太远,眼前太美,于是安然于当下闪光的泡沫和脚下流动的沙砾,好像我是一只搁浅的海蛞蝓,漂流间寻得一处驿站以休憩。
是夜海,深处浓郁如同一块墨蓝的宝玉,太静谧,心里总是难过落不下去。反倒是离得越近越透明,展现出一种流动的清澈绿意。
裤脚浸湿了,挂着轻轻的沙砾和沉沉的海水,我于是走起来像是小腿长出鱼鳍,脚重头轻,变成一把黑色的锚坠在沙里。一阵是人路过我留下脚印,一阵是浪打来哗啦啦冲干净。
一个浪还一个愿,一场梦换一场醒。
10.27
你很难形容等待日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定的四点半的闹钟,一路叮叮当当拖到快五点才起床,趴在栏杆上也没看到什么破开黑夜的迹象。
转个身刷个牙的时间,就发现天边已经出现一条血色的淡痕。啊,我想,原来日出是夜晚身上一条久难愈合的伤口,朝死暮生。住在二十五楼只能远远看见沙滩上有人围坐着,近海浅滩里有人漂游着,路灯亮着,城市好像还睡着。又好像随着这条伤口打开的疼痛逐渐清醒,直到云后的太阳展开羽翼般的光芒,才恍然意识到这伤口是一种破茧,朝生暮死。
下楼,就看见高耸的广告牌间隙里蓝紫橙红粉的碎片天空。海风凉爽,从头发梳到脚跟。心里却燃起一阵高热,趿拉着酒店难穿的人字拖跑向海边。冲出楼间,马路上只有来往的自行车,荡荡悠悠吹起衣角。广场沙滩海里已有很多人在热身、游泳、漂浮、嬉闹、呛水。在这样的时间,海也是一片蓝紫橙红粉色的血液,回荡着一种新生的潮汐。击打在小腿上时能感到一些温热,好像真的是一类盐分过高的血液,流淌在耳边,拍打着鼓膜。
眼前完全只剩下海与天了,脑袋徒然清醒着,心因为流淌的天色和水色而沉醉,跳动跟着潮汐放缓。刚到的潮汐带着浪向海里归去的时候,脚下的沙子也下陷。小腿被浪带着往前,有所挽留,有所引诱,恍然间我心里只想着:
带我走吧,无论去哪都带我走吧。
10.28
长滩的沙滩很结实,赤着脚走起来不怎么粘沙,人于是更沉静,更安宁,少了些和指缝里沙块搏斗的躁意,只是与海相对无言着。
浅滩上潮水一遍遍迎上又离开,留下水痕似墨迹似镜影。远处的灯浩浩荡荡彰显存在感,光打在水痕上,被拉长,被分离,被想象。影色洇开,一行行好像谁的诗,我数到第二行就不再数了,以前她念我听也只记下前两句,余下的她都忘了,我更不可能记得。记忆里那页诗好像也被海水打湿了,除了头两句都被潮水卷走了,只留下灰色的墨渍和皱皱的回忆。
我于是转头对友人说,感觉潮水一直被月亮牵着走,好幸福哦。她没有听清楚,也没有听出我说第二遍时的鼻酸,差一点落下泪来。
手机里放着歌在矮墙坐下,不自觉就跟着唱着:
“If the world was ending
I'd wanna be next to you”
彼时彼刻腿上被蚂蚁咬了一口,微的刺痛把我叫醒的时候,那日悬而未落的雨终于也落下来到我手心。
回头看见路灯下棕榈叶如一扇巨大的鱼骨,雨细细地落,像要织出点血肉来。
10.29
翻照片的时候更觉得旅行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芽庄这四天三晚尤是。
在其间感觉时间漫漫长,有的是闲心懒意等日出,等日落,在浪里陷着,在沙上走着,在海边坐着。楼下的沙滩松软,漫步其上脚会陷进去。酒店的人字拖也会,且更是难舍难分,走一步后缘就扬起一阵沙。打在腿后,像一阵又一阵急雨。而我砥砺前行直直走入浪里,只盼着雨快些停。
说着不要再爬山上坡了,无奈信仰崇高,人也总往高处走。捡朵鸡蛋花听下午四点教堂钟声敲响,打车离开看到婆那加塔入夜灯带点亮,又四处乱逛。总是这个想吃那个想喝,在房间做饭吃饭的时候感觉被青菜一根系在棕榈树上,心甘情愿后半生就站在树下眺望潮起潮落忽近忽远方。
看着浪也晃荡我人也晃荡。一锅青菜蛋花汤捞不起蛋花一朵,就像那天早上我伸手也没捞起朝阳一片光。好在汤能倒掉淡盐水吃那两口蛋花,海能掀起浪把粉蓝的日色扑在我身上。
这样过着结束又突然了,好像做了一个长长梦,早上睁眼就剥离了,再想续上又睡不着了。其实五点还起床撞上日出,六点补个觉十点睡过头又急忙忙要走了,上车了,起飞了,降落了,一转眼就躺在宿舍了。人呆呆的,眼睛倒还记得,记得蓝色白色橙色粉红色,耳朵也还记得,还记得什么呢。
记得听见的。听海浪声听海风听歌,听欢快无厘头的,听chill的,听海风一吹就轻轻飘远的,听海水一样咸涩流眼泪的,听安静的,诗一样的,听广场上鸽子一群起飞的振翅声响,有如某种信号,心里嘴里就唱起来歌:
“在离这很远的地方 有一片海滩
孤独的人他就在海上 撑着船帆
如果你看到他 回到海岸
就请你告诉他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