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肖林海
朗读|罗淳
那时候,我也许是才五六岁,或许还大一点,小姨常常带我去山上“扒草”。现在想起来小姨这个“扒”字用得恰如其分。小姨有个神奇的长耙子,耙子是竹子做的,有十二个长长的弯钩,像一只大大的抓手;长耙的柄非常长,经过长期的使用已经变得光溜闪亮,用起来光滑顺手,可以伸得很远很远,也能快速地收回。如果山谷是一条长河,那我小姨就是一个优秀的舵手。每次,小姨扒草前,先要用耙子打一打、拍一拍落叶和草,一是怕里面有蛇或者小动物,先驱赶驱赶;二是试一试其厚度。如果太厚就要小心一点,怕里面藏有“宝贝”,比如鸡蛋、小蘑菇,或者一窝小鸟。小姨常常在下午放学后去扒草,那时的山是宁静的,也是温暖的。山那边的晚霞最美,就像织女舞动的霓裳。小姨是一个特别善良勤劳的姑娘,碰到很厚很厚的落叶枯草,并不一次扒个干净,而是先把它们扒在一堆,挪个地方摊开晒晒,只选取其中最干燥的一部分。所以,小姨扒回来的都是最干枯、最干净、最好的引火材料。
每次小姨去扒草我都跟着,她挑着箩筐哼着歌儿走在前面,我乐呵呵地、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就像她的一条小尾巴。我们俩仿佛不是去劳作,而是准备开启一场快乐之旅。小姨找好地方,她扒草,我或者采秋天的野果子,或者蹲在草地里玩耍,满山都是草的芬芳气息。
秋天的狗尾草是浪漫而松弛的。过膝盖的狗尾巴草毛茸茸的,特别是那截伸得长长的弯曲的“狗尾巴”已经把种子洒向四野,变得更松软而柔顺。三到四片长而干枯的叶子,随风摇曳。秋天的蕨类是个坚毅的厨娘,叶子枯黄干焦像一把被小孩玩坏的梳子,齿子凌乱、单薄地卷起,似乎太阳再辣一点就会被点燃。其实它的根静静地深扎在泥土中,常常一耙子下去,只能是带走它的少数的叶子;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茅草和落叶,它们枯黄、松脆、柔软,同样的是,它们都有好闻的气味——也许,不管自发芽生长以来承受多少荣枯,享受多少阳光雨露,此刻一株株山间的草儿、一片片落叶们都在平静中与伙伴们互相呼应着、成全着,为完成这片深邃的美丽而飞扬着,让这幽静的山谷灵动起来。
还记得,小时候每年稻谷丰收后,爸妈会精选壮硕、劲道的稻草,再捋去稻草上焉巴的叶子,选几个晴朗的日子把稻草铺在抬高的椅子上烘晒,稻草在阳光下闪烁着白亮的光,散发出清新的香味。把晾晒好的稻草再整整齐齐地铺在床上,再垫上一层棉絮,铺上床单,一个柔软、温暖、洋溢着稻香味的床就铺好了。每每躺上去,那个舒爽不可言状。
我最爱的是躺在干枯柔软的草上,把头埋进草丛中深深地吸着草儿的味道,它,特别清新,是经过太阳烘晒后的一股特别的香味,它不是水果香甜,也不是花的粉香,而是一股青青的芬芳味,应该是它在经历了春夏之后的一种释然,又似是它即将结束短暂一生,沥干水分后的生命最原本的气息。
行笔至此,我多想还回到小时候,去草堆里或坐下或躺着或打个滚,打开肺腑深深地吸一口它那淡淡、青青的芬芳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