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红那些事
归途如虹
前段时间读了王安忆的长篇小说《天香》。说实话，在读这部小说的时候，我总是想到《红楼梦》。这部以明朝为时代背景，以上海天香园里的几代女性将书画融入刺绣，并收女徒弟，传授刺绣技艺，将“天香园绣”发扬光大为主要故事的文学作品为王安忆赢得了第四届华文长篇小说奖“红楼梦奖”首奖的荣誉。不少批评家都把《天香》和《红楼梦》加以比较。王安忆笔下的天香园类似于曹雪芹笔下的大观园，而且这两部小说都以女性为主要刻画对象，赞美女性的才情和品格。王安忆笔下的天香园绣是上海顾绣，天香园是上海露香园。而《红楼梦》里也有大量关于女红的描写。
曹雪芹的爷爷曹寅生前长期在南京担任江宁织造，负责为皇室制作服饰。曹寅去世后，曹顒、曹頫继续担任江宁织造。曹雪芹出生于南京江宁织造府，从小就受到了家学熏陶，对刺绣非常了解。
《红楼梦》第三十七回里，薛宝钗就对史湘云说，“还是纺绩针黹是你我的本等”。第四十二回里，她对林黛玉说，“你我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某些现代女性恐怕会觉得薛宝钗思想保守，宣扬“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过，针织女红的确是古代女性的本分，是必修课。《红楼梦》里上至千金小姐，下至丫鬟等女性，都会刺绣。
第三十二回里，袭人说林黛玉很少拿针线。林黛玉由于体弱多病，的确是不怎么做女红，不过她依旧精于女红。她给贾宝玉绣的香袋贾宝玉贴身穿戴，小心珍藏，唯恐被人拿走。第二十八回里，曹雪芹还描写林黛玉因为会剪裁而被薛宝钗夸奖。
史湘云从小父母双亡，寄养在叔叔婶婶家。史家为了节省开支，让史湘云像一个丫鬟一样做女红到深夜。对此史湘云虽然有所抱怨，却也是兢兢业业地熬更守夜去做。不仅如此，善良的史湘云还经常帮别人做针线活，或是打个蝴蝶结，或是做鞋。第三十二回里，袭人身子不方便，央求史湘云帮自己给贾宝玉做鞋。结果，薛宝钗得知后，体谅史湘云辛苦，愿意替她帮袭人做。薛宝钗这样做，既帮了袭人，也减轻了史湘云的劳动负担，巩固了她和史湘云的感情，还借机给贾宝玉做了鞋，可谓一举三得。
贾探春最擅长书法，却也懂女红。为了感激贾宝玉帮她买民间工艺品，她颇费了一番功夫为贾宝玉做了一双鞋。结果，赵姨娘得知后抱怨贾探春不为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贾环做鞋。贾探春从贾宝玉口里得知后，觉得生母的抱怨不公。因为贾府里有人专门给贾环做鞋，贾探春没有任何义务给贾环做鞋。她给贾宝玉做鞋是因为贾宝玉对她好，她和贾宝玉有共同语言和较深的感情。可是，她和弟弟贾环虽然是一母所出，却性格差异很大，因此贾探春对亲弟弟贾环没有多少姐弟之情。贾探春做鞋送给贾宝玉是出于私人情谊，按照她的说法，“谁和我好，我就和谁好”。
我讲上述两个故事是为了说明，《红楼梦》里有关女红的人情世故也挺复杂的。以上两个故事都和贾宝玉有关，是因为牛心古怪的贾宝玉不喜欢贾府里专门做针线活的人做的活计，喜欢丫鬟和姐妹们做的针线活。具体原因曹雪芹没有交代，我也不好妄加揣测。估计是贾宝玉品味独特，觉得专业人士做的针线活太匠气，缺少艺术性吧。
贾宝玉身边最善于女红的丫鬟是晴雯。第五十二回里，贾母给贾宝玉的雀金裘被烧坏了，结果找了很多人都不懂怎么缝补，只有晴雯知道应该用孔雀金线以界线方式缝补。贾宝玉原本是不忍心晴雯带病为自己熬夜补雀金裘的，可是他拗不过晴雯。于是，忠心耿耿又勇于担当的晴雯强撑病体，为贾宝玉补好了雀金裘。“勇晴雯病补雀金裘”这一回让人感动，晴雯专业精湛的刺绣纺织技艺和对贾宝玉的真心付出让人敬佩。
薛宝钗的丫鬟黄莺儿心灵手巧，贾宝玉在第三十五回里劳烦她为自己打络子。结果，薛宝钗提议“打个络子把玉络上”，“把那金线拿来，配着黑珠儿线，一根一根的拈上，打成络子，这才好看”。我觉得这是暗示薛宝钗将来会像李纨那样守寡。薛宝钗提议用金线络上“通灵宝玉”，表明其在意金玉良姻的用心，渴望网络住贾宝玉的心思。但是又是配着黑珠儿线，让人想到英年早逝的贾珠和青春丧偶的李纨，预示着贾宝玉最终会抛弃薛宝钗出家。
第三十六回里，薛宝钗忍不住在贾宝玉床边替他绣肚兜，肚兜上绣的是鸳鸯。可正在此时，薛宝钗听到午睡的贾宝玉在梦里呼喊：“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不觉怔了。“绣鸳鸯梦兆绛芸轩”这一情节不仅体现出薛宝钗对贾宝玉的少女情怀，也体现出贾宝玉对爱情的笃定，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抗拒。
上述有关女红的故事都和贾宝玉有关，主要是因为作为集几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贾宝玉，作为《红楼梦》里的“凤凰”，得到了众多丫鬟姐妹们的关爱。
《红楼梦》里女红最好的是曹雪芹在第五十三回里提到的慧娘。慧娘十八岁便英年早逝，可是精于书画并女红的她在生前制作的刺绣作品由于风格独特，格调高雅而备受青睐。慧娘是姑苏的大家闺秀，做女红不为谋利，只为自娱自乐。市场上的“慧绣”皆为仿品，是愚人为获利而制作。贾母珍藏的璎珞是真品，非常难得。如果不是为了庆贺除夕，贾母是不会拿出来的。
“慧绣”又被文人雅士称为“慧纹”，是慧娘仿照唐宋元明的书画大家的作品绣成的，色彩清新淡雅，充满书卷气和江南水乡的灵秀之气，故而独具一格。审美品味不俗的贾母非常喜欢自己珍藏的“慧纹”，平时不肯轻易示人。因为慧娘已经香消玉殒，“慧纹”也不可能再有了，贾母身边也仅剩一件了。
《红楼梦》里有关女红的故事还有一些，限于篇幅，不再赘言。我想，作为出生于江宁织造府的曹雪芹，还是少年时便见过不少刺绣精品，故而在《红楼梦》里不厌其烦地写有关女红的故事。这些故事不仅体现出古代女性的灵心慧性，也起到了表现人物关系的作用，还体现出曹家深厚的家学传统。
作者简介
朱益伟，家住山城重庆。目前是一个自由撰稿人。热爱文艺，崇尚人道主义。喜欢在简单的生活当中发现美妙的点滴。喜欢在阅读当中体会人生百态。喜欢欣赏富有雅趣的文化。关注时事，且欣赏客观中正，有正能量的时事评论。写作是我表达自我，抒发心情的方式。希望以文会友，期待自己的文章可以得到大家的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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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南郑樵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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