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来稿 | 黄福胜:洒遍牧场都是爱——读谭现锁小小说《数羊》《打鸟》

2024-10-11 21:20   新疆  


作者简介

黄福胜,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小小说常务理事,佛山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佛山小小说》编委、《岭南文缘》执行主编、《鹿禾评刊》执行主编。一百多篇()作品散见于《小说月刊》《作品》《北方文学》《珠江》《南方日报》《广州日报》《羊城晚报》《天池小小说》《渤海风》《教师报》《自学考试报》《文化参考报》《青年文学家》《佛山文艺》《湛江文学》《雪花》《佛山日报》《清远日报》《三亚日报》《池州日报》《揭阳日报》《宝安日报》《安庆晚报》《河源日报》《河源晚报》《河源乡情报》《三门峡日报》《松原日报》《北海日报》《钢都周报》《如东日报》《中山日报》等。



洒遍牧场都是爱

——谭现锁《数羊》《打鸟》赏析

/黄福胜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这一首《敕勒歌》描绘出北国草原的辽阔壮美,令人对草原产生无限的向往。谭现锁的小小说《数羊》《打鸟》立足牧场,以塔依尔、沙吾提这两位牧羊人的亲身经历为叙事主体,活灵活现地塑造了塔依尔、艾合买提、沙吾提、驻村工作队张队长等一系列个性鲜明、血肉丰满的人物形象,将洒遍牧场的大爱情怀彰显得温馨感人。

《数羊》的孤儿塔依木在八岁那年与老牧羊人艾合买提相依为命一起放羊;老牧羊人去世后,村里一个老汉将塔依木招为上门女婿,塔依木便在这村子里安了家,继续放羊;后来,他在驻村工作队和援疆指挥部的关心帮扶下,先后养起了羊和骆驼,脱贫致富,过上了小康生活,他因此兴奋得经常失眠,经常回忆往事,他想起了自己不幸的童年,想起了艾合买提老汉,想起了艾合买提老汉送他的羊皮袄……”他只有依靠数羊、数骆驼来进入甜蜜的梦乡。

作品以塔依尔借数羊”“数骆驼来回忆往事为主线,将他这几十年的经历巧妙地串联起来,并将各个时段人性的闪光点发掘出来。

塔依儿的童年是不幸的,八岁那年,爸爸跟后妈跑了,妈妈跟后爸跑了。家里就剩塔依尔一个人。这正是:麻绳总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所幸的是,他遇到了与他相依为命的老牧羊人艾合买提,老牧羊人有时还会宰杀一只羊羔,又是炖,又是烤,把塔依尔吃得直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还会亲切地唤他为塔依尔江,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老牧羊人临终前还把身上的那身老羊皮皮袄送给塔依尔。那年塔依尔十二岁。换言之,老牧羊人伴随了塔依尔四个年头,而这正是塔依尔人生至暗的时刻,倘若没有宅心仁厚的老牧羊人收留他,带着他放羊谋生,说不准塔依尔早就饿死街头了。

羊主人对于老牧羊人偷偷杀羊吃心照不宣不再追究下去那一段对话令人五味杂陈,除了凸显了老牧羊人的诙谐与睿智外,羊主人后来那种睁一只限闭一只眼的态度,也显得他胸怀豁达与心地善良。塔依尔被招为上门女婿后,终于结束了流牧生活,这一回他遇到的好人是村里的一个老汉。

如果说老牧羊人与那个老汉给了塔依尔一个的感觉让他得以有一个栖息之所延续生命,那么是驻村工作队和援疆指挥部则为他的人生装上了强有力的引擎,将他的潜能淋漓尽致地开发出来并脱贫致富,使他浑身上下沐浴到党和政府的大爱关怀。

《放鸟》的沙吾提因为驻村工作队队长老张来看望他,并且帮他拍照而感动,同时他为了感谢老张这几年对他的关心和帮助,打算杀一只羊娃子好好招待张队长,但他一想起张队长与他结亲戚那时候拒绝吃他的沙漠兔,将沙漠免放了,并教育他要保护环境。心里就有点纠结;当得知张队长这次过来是为了打鸟,他心里更难受,打算赶去找张队长,劝阻其不要打鸟;找不到张队长,他又想去工作队反映情况,最后才发现这是一场美丽的误会,张队长他们的打鸟原来是用相机为鸟拍照,张队长还希望吸引更多的摄影爱好者来这里打鸟决定在这里投资建民宿,交给沙吾提来管理。

这篇小小说与《数羊》的共同之处就是牧羊人沙吾提也是驻村工作队的帮助下,依靠着辛勤的劳动,养羊致富;相比于《数羊》这一篇,《打鸟》的侧重点主要放在保护环境这个方面。

难道几年不见张队长就变了?沙吾提这一细微而敏感的心理活动,倏地抛出了一个悬念,让读者不得不对张队长的过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原来,张队长在驻村期间做了不少好事,其中与全村最穷的沙吾提结成了亲戚,并送来了十只刀郎羊给他养,几年后,沙吾提脱贫致富。在结亲戚那会儿,沙吾提套了一只沙漠兔回来请张队长吃,却让他绐放了,还教育他要保护环境,而张队长这次回来,却是要打鸟,因此沙吾提很郁闷很生气。

鸟儿们啊,你们快点飞走吧,飞得越远越好!张队长他们要破坏你们幸福的家园!这些鸟儿也不怕人,沙吾提走过来,他们还是该叫叫该闹闹。沙吾提急得捡起地上的土块砸过去,它们这才轰的一声飞了起来,但马上又落下来,继续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这一段精彩绝伦的描写,既写出了沙吾提内心的焦虑与呼唤,也形象逼真地描述了鸟类的淘气与可爱,突出了鸟类与人类的和谐共生,也为张队长他们喜欢拍摄鸟类并且建一个打鸟基地吸引全国摄影爱好者来打鸟宣传鸟类来了一个水到渠成的无缝衔接,达到了一箭双雕的艺术效果。

结尾部分沙吾提支支吾吾的道歉以及张队长颇具智慧的解释,更是将作品的主题进一步升华,让读者在充满幽默的笑声中提升了环境保护的意识,感受到沙吾提、张队长等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难以抗拒的人格魅力,感受到人间大爱。





数羊

文/谭现锁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四只五只羊。六只羊,七只羊,八只九只十只羊……”

放羊人塔依尔听说数羊可以睡着,就数起羊来。但数来数去还是睡不着。对于塔依尔来说,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尝到失眠的味道。

有人说,如果说世界上只有一种人不会失眠,那就是放羊人。

这话,别人不信,但塔依尔信。

塔依尔是个孤儿。八岁那年,爸爸跟后妈跑了,妈妈跟后爸跑了。家里就剩塔依尔一个人。整天冷脸冷面冷锅灶,吃了上顿没下顿,生活难以为继。一个亲戚给他介绍一个放羊的活儿,只管饭,不给钱。塔依尔从此就和老放羊人艾合买提相依为命。艾合买提老汉光棍一条,靠给别人放羊为生,塔依尔的到来给他心灵上带来了很大的慰藉。一架高轮车,一头毛驴,一只狗,还有一些简单的做饭用具,成为他们家当的全部。牧场在茫茫的戈壁滩,不要说人,就连天上的鸟一天也难见上一只,在这里放羊不会担心被人偷。羊儿们在这里吃的是中草药,喝的是矿泉水,拉出来的是六味地黄丸。一老一少两个牧羊人,就在这戈壁滩上相依为命。他们吃饭很简单,每顿都是馕。如果走在渠边,想吃饭了,就把馕扔进渠的上游。渠水慢慢流,毛驴车慢慢走。等渠水把馕漂到他们跟前,捞起馕,饭就开始了。渠水把馕泡软了,吃一口馕,喝一口水,那真是人间美味。一年中他们也会打一两次牙祭,老艾合买提会掏出腰间的皮夹克(刀子),宰杀一只羊羔,又是炖,又是烤,把塔依尔吃得直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这时老艾合买提就会说:塔依尔江,你少吃点,你吃肉的时间还多着呢。在名字后面加一个,是对小孩子的爱称。

当然有时候羊群的主人也会问:羊子怎么少了一只?艾合买提老汉就会说:被天上的老鹰叼走了嘛!羊主人说:老鹰只叼羊肉,不叼羊皮吗?艾合买提老汉说:我又捡回来了嘛!这时候羊主人也会心照不宣地不再追究下去。放羊人一年吃几只羊子,这都是行里的规矩,羊主人也只是提醒提醒而已。

老艾和买提实在太老了,最后把身上的那身老羊皮皮袄送给塔依尔,就撒手而去了。那年塔依尔十二岁,便开始了一个人的放羊生活。村里一个老汉看上了塔依尔,把他招为上门女婿,从此塔依尔便在这个沙漠边缘的小村子安了家。

驻村工作队进驻了这个小村子,给塔依尔送去了十只扶贫羊。这个给别人放了半辈子羊的羊倌儿从此有了自己的羊。于是塔依尔便有了它的第一次失眠。

不过失眠也有失眠的好处。这个放了半辈子羊的羊倌儿开始琢磨起怎样把羊养好,怎样才能卖钱。几年功夫,塔依尔不但脱了贫,而且成为小有名气的小康户。

援疆指挥部也找到塔依尔,要他带头养骆驼,带领乡亲们一起致富。援疆指挥部的想法让塔依尔有些为难。塔依尔对骆驼非常熟悉,他在戈壁滩上放羊,经常遇到骆驼,那都是野生的。有时候会跟他的羊群争草吃,争水喝,有时候在他睡觉的时候,偷偷地跑过来打一个响鼻,吓他一跳。在沙漠戈壁这样恶劣的环境里,人和动物之间也失去了戒备,成为抱团取暖的好朋友。放养骆驼不是难题,问题是骆驼养起来了,怎么挣钱呢?援疆指挥部领导耐心地给他讲骆驼奶的营养价值,以及骆驼奶和骆驼奶粉在内地广阔的市场。塔依尔不明白市场不市场,但还是听取了援疆指挥部领导的建议,养起了骆驼。这些骆驼都是散养,把它们赶到戈壁滩,十天半个月都不用去管它们。下奶的骆驼则被悉心照顾,骆驼奶刚开始几元一公斤,后来十几元二三十元一公斤,最后卖到五十元一公斤,还被城里人开车几十公里来这里争相购买。

随着养殖规模的扩大,上万只骆驼在广阔的戈壁滩上休养生息。村里建起了骆驼奶粉厂,骆驼奶粉销往内地,供不应求。这不,骆驼鲜奶还第一次坐上了飞机走上了内地老百姓的餐桌。

塔依尔的骆驼每天都给他上千元的进项,塔依尔睡觉都能笑醒。醒了塔依尔就再也睡不着了。睡不着他就回忆,他想起了自己不幸的童年,想起了艾合买提老汉,想起了艾合买提老汉送他的羊皮袄……

不能再想了,明天的事儿还多着呢,要赶紧入睡。

塔依尔又开始数羊了。不过他好像数的不是羊,而是骆驼。

一只骆驼,两只骆驼,三只四只五只骆驼……

不对,不对,你看我这乌马什(玉米面糊)脑子,不是,是

一头骆驼,两头骆驼,三头四头五头骆驼。六头骆驼,七头骆驼,八头九头十头骆驼……”

数着数着,塔依尔带着满脸的笑意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泉州文学》杂志20241期发表,《小小说选刊》杂志2024年第5期转载)


打鸟

/谭现锁

这两天,沙吾提的心里装进了一只兔子,把他闹腾得吃不好,睡不好。唉!这件事说又不好说,不说又堵得慌。他几次来到塔里木河边,望着滔滔的塔里木河水,不知该不该说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五年前驻村工作队队长老张来到沙吾提家看望他,还带着长枪短炮的照相机,给他拍了美美的照片,让他高兴得逢人就说。老张驻村期间做了不少好事,他一驻村,就了解村民的基本情况,并与全村最穷的沙吾提结成了亲戚。第二年,工作队送给沙吾提送来十只刀郎羊。几年过去了,十只刀郎羊已经繁衍了四十多只,今年羊的行情好,大的可以卖三千多元,小的也可以卖一千多。这群羊就值十万元!沙吾提不但脱贫,而且实现了小康。

我要杀只没有结婚的羊娃子好好招待张队长!

说起招待张队长,沙吾提到现在还过意不去。刚跟张队长结亲戚那会儿,沙吾提请张队长吃饭,家徒四壁,没有像样的东西,沙吾提就到塔里木河边,套了一只沙漠兔回来,结果被张队长以不吃兔肉为借口,把沙漠兔放了,还给他讲了一大堆保护环境的道理。

难道几年不见张队长就变了?

沙吾提问这次来的目的,老张说打鸟。打鸟?打什么鸟?沙吾提知道,这几年加强环境保护,塔里木河湿地野兔多了,野鸡多了,鸟也多了。沙吾提放羊的时候,就喜欢躺在河滩上,看鸟在蓝天上飞翔,那是神一般的存在!

塔里木河,妈妈一样的河嘛!你的妈妈,我的妈妈,芦苇的妈妈,红柳的妈妈,胡杨的妈妈,野兔的妈妈,鸟儿的妈妈。你为什么要打鸟嘛?

沙吾提决心劝阻张队长不要打鸟。

沙吾提向塔里木河走去,他要找到张队长,给他讲道理,让他放弃打鸟。可是围着塔里木河走了很长一段路,也没有看到张队长他们的影子。长腿白鹤在天空中飞,麻雀在芦苇荡里欢唱,野鸭子也在化冰的水边嬉闹,塔里木河就是他们的天堂!

鸟儿们啊,你们快点飞走吧,飞得越远越好!张队长他们要破坏你们幸福的家园!这些鸟儿也不怕人,沙吾提走过来,他们还是该叫叫该闹闹。沙吾提急得捡起地上的土块砸过去,它们这才轰的一声飞了起来,但马上又落下来,继续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沙吾提赶不走鸟群,找不到张队长,他决定向驻村工作队反映情况。

主意拿定,沙吾提就向驻村工作队走去。他远远看到老张他们背着照相机回来,几个人手舞足蹈,兴致很高。

沙吾提问他们干什么去了,老张说:打鸟啊。

那你们打的鸟呢?

老张一听,先是一楞,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呵呵大笑。

老张打开照相机:这就是我们打的

一张张鸟的精美画面展现在沙吾提眼前。

沙吾提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所谓的打鸟就是给鸟照相啊!

老张问沙吾提到驻村工作队干什么?沙吾提支吾了半天,说看他们打鸟回来没有?回来了请他们吃羊肉——没有结婚的羊娃子肉。

这一次老张他们欣然接受了沙吾提的盛请。嘿!烤羊肉,炖羊肉,羊肉抓饭,拉条子……香味飘满了小村子的角角落落。沙吾提更是高兴地逢人就说,他请张队长吃没有结婚的羊娃子肉了,那神情很是自豪。

酒足饭饱,老张开始跟沙吾提谈正经事儿。经过这几天的考察,他决定在这里建一个打鸟基地,让全国的摄影爱好者都来塔里木河边来打鸟,通过他们的照相机把塔里木河宣传出去。

他已经和几个搞摄影的朋友商量好了,决定在这里投资建民宿,交给沙吾提来管理。

我就是老板了吗?沙吾提疑惑地问。

你说呢?沙吾提老板。老张说。

张队长对我这么好,我还想着要到驻村工作队告他们的状,啥样的人嘛!沙吾提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我一定要给张队长讲清楚,要不然就不是儿子娃娃了。沙吾提想。

其实……其实……”沙吾提支支吾吾起来。

哦!沙吾提还有支支吾吾的时候?

因为你们说要打鸟。沙吾提不好意思起来,谁知道打鸟是给鸟照相啊?

沙吾提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老张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说:你要和乡亲们说好,要好好保护塔里木河湿地,好好保护鸟儿们的家园。还有……”

还有就是打鸟不是把鸟杀死,而是给鸟照相。沙吾提抢着回答。

(《泉州文学》杂志20241期发表,《微型小说月报》杂志2024年第5期转载)


谭现锁,男,河南省西平县人,现居新疆兵团第一师阿拉尔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第一师阿拉尔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作品散见于《文学报》《绿洲》《安徽文学》《散文选刊》《散文百家》《散文诗世界》《散文诗》《金山》《格言》《微型小说月报》《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等。

小说集《头枕塔河听涛声》获2022年自治区文艺扶持激励资金项目奖励。报告文学《逐梦路上》获2023年度兵团文艺精品工程扶持项目(重点扶持项目)。荣获2023年度中国作家协会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主题实践优秀作家。

著有散文集《一棵挂在树梢上的麦子》《月光洒满乡愁》,小说集《头枕塔河听涛声》,报告文学《逐梦路上》(合著)。



end



策划丨霍玉东
审核丨何维军
编辑代敦点
美编唐   琳  张丹丹
来源丨岭南文缘

第一师阿拉尔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扫码关注我们
收获更多精彩

阿拉尔文艺
团结引领文艺工作者,为建设南疆兵团中心城市贡献文艺力量。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