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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康天杰 来源：红楼梦赏析（ID：hlm364）
《红楼梦》中坏人不少，纯粹的坏人却不多。不少人有着人性的狭隘自私，往往也闪烁一下人情的美好善良。在为数不多的纯粹坏人中，贾赦是很典型的一个。他“五心”缺失，行为卑劣，形象猥琐，是一个典型的龌龊男。贾赦是荣国府长子，承袭了荣国公的爵位和官职。也就是说，他是国家官员，应该到衙门当差办事。但贾赦的生活好像就是讨小老婆、喝酒、人际应酬，从没见他干过一件正事。第四十一回中，借王熙凤之口写出了贾母对他的评价：“老太太常说，老爷如今上了年纪，作什么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放在屋里，没的耽误了人家。放着身子不保养，官儿也不好生作去，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知子莫若母，爱子莫若母。若不是实在看不惯贾赦的做法，当母亲的怎么会这样说儿子？贾赦两次让贾琏去平安州，似乎是他办的唯一“公事”。到贾府被查抄时，皇帝的旨意说出了他所做的勾当：“贾赦交通外官，依势凌弱，辜负朕恩，有忝祖德，着革去世职。”他让贾琏去平安州，是要包揽词讼，虐害百姓，把平安州搅得不平安。身受国恩却不知报国，反而到处为非作歹，腐蚀国家根基。贾赦就是一个“禄蠹”，吸附在国家大厦上，高高在上的炫耀自己，还不遗余力的蛀蚀这座大厦。贾赦是国之罪人，没有丝毫忠心。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这样感叹：“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一个外人，都知道贾府“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身为荣国府长子的贾赦，却没有一点忧患意识。“运筹谋画者无一”，当然也包括本应是贾府顶梁柱的贾赦。贾赦想的就是，从父辈那里继承官职，再把官职传给下一辈，不论他们做什么，总是可以当官的。认识短视浅薄。第七十五回中，贾赦看过贾环的诗说：“想来咱们这样人家，原不比那起寒酸，定要‘雪窗荧火’，一日蟾宫折桂，方得扬眉吐气。咱们的子弟都原该读些书，不过比别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时就跑不了一个官的。何必多费了工夫，反弄出书呆子来。”这话说得何等狂妄自大？秦可卿尚且懂得“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的道理；贾探春还知道在大观园兴利除宿弊，想为贾家寻求一条生存之路。贾赦竟然丝毫没觉察到贾府潜在危机，昏聩至极！“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一个家族，主要人物失去了忧患意识，这个家族就失去了动力和进取心，若再一味骄奢淫逸，那就只有覆亡。贾赦没有忧患心，是家之罪人。贾母说邢夫人“一味怕老爷，婆婆跟前不过应景儿”。贾母何尝不是在借媳妇说儿子。贾赦在贾母面前做的多是“面子工程”，缺乏真正的孝心。贾赦要强纳鸳鸯为妾是他缺乏孝心的典型表现。鸳鸯是贾母最为依赖信任的大丫鬟，贾母所有的吃穿用度都由她安排，她也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服侍贾母身上。王熙凤说：“老太太离了鸳鸯，饭也吃不下去的。”贾赦为一己私欲，几乎动用了一切手段，要把鸳鸯从贾母身边夺走。君子不夺人所好。贾赦不是君子，但作为儿子，不能送给母亲东西，讨她欢心，还要不择手段弄走她最依赖得力的人，这是不孝，更是无耻。贾赦在中秋夜讲的一个蹩脚笑话，能看出他对母亲的不满。笑话中讲一位母亲生病了，医生说是心火，要用针来针肋条，原因是“天下父母心偏的多着呢”。贾母很不高兴，说：“我也得这婆子针一针就好了。”笑话重在应景。贾母讲的“十妯娌”的笑话就非常好，当时尤氏、李纨、王熙凤等都在场，互相打趣，让人发笑。现在当着母亲的面说“天下母亲心偏的多着呢”，一大把年纪的贾赦是真的很弱智，不知道会犯忌讳惹得母亲不高兴？还是心地不纯，当着一大家人的面故意说给母亲听，表达自己的不满？无论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从贾赦口中讲出这样的笑话，就是缺乏孝心。
贾赦作为儿子不合格，作为父亲更不合格。他对儿女既没有培养教育，又没有呵护遮蔽，缺乏父亲应有的爱心。贾琏是贾赦的儿子，也应该是他唯一的儿子。“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对这个儿子，却从没有从正面引导教育过，更没有为他的前程发展谋划过，还总是让他充当自己违法犯罪的帮凶，是个典型的坑儿子的爹。贾赦两次让贾琏去平安州，和当地官员勾结为非作歹。他让贾琏从石呆子手中夺取扇子，贾琏不愿意为几把扇子把人家弄得家破人亡，贾赦反而大怒，把他打得遍体鳞伤。一个缺乏正能量的父亲，很难带出有正能量的儿子；一个充斥负能量的父亲，再刻意给儿子灌注负能量，他又怎能健康发展？贾琏作为贵族公子，本来有很好的平台和发展空间，却老大无成，只在荣国府管理一些家庭事务，混迹于纨绔子弟中，贾赦难辞其咎。贾赦还一手造成了迎春的婚姻悲剧，使得“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对于迎春和孙绍祖的婚姻，贾母、家政等人都不看好。贾赦一意孤行，把迎春嫁了过去，使她坠入到了人间地狱。孙绍祖骂她“醋汁子老婆拧出来的”，动不动就说“你老子使了我五千两银子，把你准折卖给我的，好不好，打一顿撵在下房里睡去”。一个贵族小姐，尊严尽失，备受折磨。迎春和孙绍祖的婚姻，怎么看都像贾赦和孙家的一笔交易。女儿在贾赦眼中可能就是一件商品，交换出去也就完了，至于命运结局如何，他全不关心。迎春哭诉自己：“从小没了娘，幸而过婶子这边过几年心净日子，如今偏又是这个结果！”也许是对没有父爱的委婉哭诉吧！自己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可以花八百两银子买一个小妾，对女儿却贪婪冷漠，把她送入狼窝虎口，被折磨致死。贾赦龌龊可恨。贾赦对亲人冷漠，对外人则是狠毒，特别是对社会底层的弱者，他肆意践踏戕害，全无一点仁心。贾赦为纳鸳鸯为妾，无所不用其极。先让邢夫人出面讨要，又胁迫鸳鸯的哥哥嫂子劝说，还厚颜无耻地宣称：“我这话告诉你，叫你女人向他说去，就说我的话：‘自古嫦娥爱少年’，他必定嫌我老了，大约他恋着少爷们，多半是看上了宝玉，只怕也有贾琏。果有此心，叫他早早歇了心，我要他不来，此后谁还敢收？此是一件。第二件，想着老太太疼他，将来自然往外聘作正头夫妻去。叫他细想，凭他嫁到谁家去，也难出我的手心。除非他死了，或是终身不嫁男人，我就伏了他！若不然时，叫他趁早回心转意，有多少好处。”这是全书中贾赦一次说话最长的。有强烈讽刺意味的是，他金口大开，谈论的既不是国家大计，也不是家族兴衰，而是为了得到一个小女子。还拉上了自己的侄子儿子，很有和他们争风吃醋之嫌。更厉害的是，这段话有恐吓，有利诱，条理清晰，逻辑严谨，断绝了鸳鸯一切后路乃至生路。后来鸳鸯自缢而死，贾赦是始作俑者。贾赦能把年轻鲜活的生命当作玩物，自然也会为了玩物毫不顾忌人的生命。贾赦喜欢上了石呆子家的几把扇子，贾琏没办法弄到，贾雨村为讨好贾赦，就假公济私，讹诈石呆子拖欠官银，强行抄来扇子，送给了贾赦。弄得石呆子坑家败业，不知死活。这种伤天害理的行径，贾赦虽没有赤膊上阵，也是幕后黑手。一句“人家怎么弄了来”透露出他对贾雨村这种卑劣行为的认可、纵容甚至赞赏。对别人的东西随意巧取豪夺，甚至颠倒黑白，草菅人命。贾赦仁心缺失，卑鄙可憎。“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贾赦“五心”俱失，披着道貌岸然的外衣，干着卑鄙无耻的勾当，是国之蛀虫，家之败类，是一个十足的龌龊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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