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花
文 | 冯家宝 图 | 网络
【第四章】
▎公元一九八八 一个苹果在一个城市的夜晚
虎视眈眈 秤钩阴险
苹果们在蓝中心惊胆颤
目光垂涎 秤砣奸诈
苹果们梦想回到果园
夜晚喧闹 秤杆狡猾
一个苹果逃出蓝外
一个苹果，战战兢兢
沿着回归之路前行
小巷幽暗，灯光迷离
如商贩的眼睛阴深骇人
风，昂首阔步，打着呼哨
扑向道路洁白的身躯
发出的声音恐怖尖利
刺疼夜的每一根神经
一个苹果，战战兢兢
沿着回归之路前行
下等旅馆光线暗淡。房屋古老
披着末等市民的破旧长衫
床铺整齐，枕头和蔼
被子渴望着用武之地
女老板身体肥胖，脚步轻盈
面孔是三流画家画的广告
脸蛋上挂着一瓶美酒
眼里流出了醉人的酒意
一个苹果，战战兢兢
沿着回归之路前行
露天菜橱分街而立
卤鸭的眼睛瞪着卤鸡
饭桌油光发亮。三条腿椅子
心情紊乱，立足不稳
发拳阵阵，声音里裹着酒气
掩盖住青蛙的乱鸣
摩天大楼顶天而立，叱咤风云
砖在楼底深处呻吟
天空笨重的牛梭
套上城市柔嫩的肩膀
一个苹果，战战兢兢
沿着回归之路前行
我曾经来于黄河岸边的乡村
那里有我的兄弟父母亲
小鸟曾为我歌唱
夜莺曾为我弹琴
轻风是和谐的琴弦
白云是飘荡的符音
绿叶是我们的衣衫
为我们遮挡狂风暴雨
绿色的家园，那里每一处
飘荡的都是浓浓的乡情
而这城市，这街口
飘荡着煤烟和灰尘
这耸立在垃圾堆上的堡垒
到处流淌的是肮脏的污水
那噪声，那污染
把城市的脉搏搅得混乱
这混乱，这骚扰，这污浊
我不如回到我的家园
一个苹果，战战兢兢
沿着回归之路前行
车站大腹便便
客人和行李充塞到咽喉
火车宏亮的一声饱嗝
把苹果送回它的家园
一九八九年
▎离别
夕阳的手一一那些深含爱意的霞光
在蓝天的额头上久久停留
手指五彩斑斓
蓝天的额头洁白
风，一把透明的梳子
在蓝天的发际中起伏
白云的手帕游弋
仿佛被谁挥动着
擦拭着昨夜的
最后一片乌色的疼痛
一一昨宵，太短太短
今晚，很长很长
时间把最后的情爱拥紧
在丽水中泛出倩美的娇影
林间，小路的步伐在沉重地延伸
震疼大地的每一根神经
小鸟，歌声留在昨晨
今宵的歌哽咽在咽喉
话语，在唇上逗留
逾越不出沉默的阀门
两只红烛在黑夜中点燃
相互炙焦对方的心
淡淡的泪痕
在红烛的眸中闪动
深沉的许诺，沉没了
在心胸的深处
剪熬，从心到心最深处
痛苦在熔化
一滳滴燃尽
别离的感情
子夜，暗影沉沉
情人，别情浓重
黎明，别情凝成
树上的露珠
进入情人的眼睛
凉透离人的心
一九九八年
▎街市一角
各种各样的花纹服饰
好象各自不同的人生
五颜六色
光亮鲜艳
在商品和顾客之间
你扮演各种角色
你是个憋脚的导演
但你是个出色的演员
油菜角般的嘴唇
细长而削薄
吐出的字句
光滑而圆润
那透亮的字句，晶莹而饱满
从你的嘴角流出
就象阳光下熟焦的油菜角
自然地滑落出菜籽
花布包裹着的人生
金钱包装的话语
一辈子没能走出两种物质：
钱和布
在你卖完最后一寸布时
你一生的时光也已被你卖尽
一九九八年
▎放下钓杆
放下钓秆
你踱步到蓝天下
天空湛蓝
大海碧绿
这是同一世界中的
两个不同世界
它们的情形是多么相似：
天空仿佛大海
大海仿佛天空
你生活在天空下面
鱼生活在海底水中
你坐在天空树荫下
鱼潜在海底水藻中
鱼要觅食
你要吃鱼
鱼吃到了食物
你钓到了鱼
你把鱼从水中移到岸上
就好象
命运之神
把你从这个世界
领到另一个世界
你把鱼放进蓝中
就象上帝把你
安排进棺木之中
这个时候，你耳边响起的
可能不是哀乐
而是海边美人鱼的歌声
一一在水中
鱼类正在艰难地游弋
为了脱掉身上的鳞片
换上垂钓者的服装
鱼类
正从海水深处
向海边游来
在橄榄色夜空下
在海水和海岸之间
在朦胧月色掩盖下
美人鱼
脸色平静
心平似水
忍受着剧烈的痛楚
唱着歌
在向人类的海滩边
靠近
她的下身
雪白而光滑
从鱼类
到人类
她步履艰辛
一九九八年
▎斧
空气被榨尽了
最后一丝氧气，干燥，沉闷
压抑着人，钳住了
生命的喉咙
人们埋怨着空气
咒骂着，把它视为罪人
对它怀着巨大的憎恨
因为它不供给人类
氧气。树走来了，伸出
绿叶的手掌，捉住龌龊的
二氧化碳，把它吃掉，然后
吐出清新的空气
大地活跃了，不再压抑
沉闷被掀去，一切都欢快
有了生机，因为
有了氧气
吸足了氧气。木匠浑身有力
斧柄已经陈旧，木匠决定
去砍掉树，用树的干
来充实他的斧柄
拿起斧头向树走去。木匠
眼光犀利而又准确
他正在选择，选择树的身上
将被屠宰的部位
一九九九年
▎美容院
世纪末的中国盛开出
奇特的罂粟
五色缤纷
七彩斑斓
所有芬芳的汉字
已被用尽
字典感到腹内空虚
花束紧合
收垅的花朵掩藏内在的毒汁
香沁，甜蜜
蜜蜂也会误入其内
采的不是花
酿的不会是蜜
殖生出来的是
失恋，离婚，性变态
和不是癌症的癌症
金钱挥动翅膀，招引
少女从田野中走出
招引妇人描上深眉
搽上浓脂
走出厨房
来到大街和小巷
享受奏出撩人的乐章
男人们离开工作的地方
罂粟花鲜艳妩媚
花香正浓
春意盎然
世纪末的中国气候温润
正适宜罂粟花蓬勃地生长
一九九九年
▎稻束
一捆捆稻束
从田野中站起来
脚步坚定
头颅下弯
顺着扁担走来
扁担两头尖细
稻束腰身圆滚
稻束弯下身
扁担也跟着起伏
稻束从田野中走来
走到晒场为止
晒场是稻束的板登
它们将在这里略略休息
稻束回想收割过的田野
它们曾在那里度过童年，少年
和水共同生出无数稻谷
而今，它们的子女已经成熟
稻束们也已经衰老
父亲们的腰杆深深弯曲
好象熟透了稻束
他们在晒场上忙来忙去
身后是大片金黄的稻谷
一九九九年
▎杨修的死亡
《三国演义》是一部天上的书
今晚它掀开在我的幻境中
英雄们的头颅在夜空中飘荡
成了今晚闪烁的星光
杨修的死亡
在夜空中闪亮
一条银河横亘天上
象一根鸡肋
淹没了无数的星星
淹没了无数杨修的死亡
历史就是这样
人死在鸡肋骨上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现在天下仍没统一
将来也不知怎样
三国时的战火
如今仍燃烧在
克什米尔的土地上
只有杨修的死亡
永远不会消失
永远在夜空闪亮
二OO二年
▎木偶
一个木偶
惊于一场生命的铃声
乍醒
行走于过往的人群
聆听廿世纪的歌声
木偶
形近于人而又区别于人
木偶
惧怕人类金属的声音
木偶
沉缅于水边树的生长之声
二OO二年
作者简介
冯家宝，安徽省六安市霍邱县人，一九六八年出生，汉族，业余诗人，著有诗集《崖上花》，由线装书局出版社出版。
声明：模板，插画来源于网络，侵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