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诗人】
喻祥 金辉 祥子 孔清 谢虹 苏真 洋中冰
禾秀 黎落 石莹 阿名 小村 初见
于成大 董眉 呆呆 淳本 马小车 乌鸦丁
按投稿顺序排列
诗毒
/喻祥
我们深感诗之魅惑,极少人能够认识其毒,尤其视之为缪斯,以身心相许之时。
(煮一壶普洱佐以陈皮,水汽比任何时候都更为氤氲,我冷静,在冰冷的杯盏壁,凝结下水珠。)
诗之毒,性阴且缓,滚水逼出茶汁,或冷水泡……与温良相左却一衣带着春水。
整个过程,充满了欺骗性,要你触摸,曲折如一段小提琴的边缘……漫漶,似茶汤洇入水。
(幻觉驾临美德的马匹之上,灵魂却独自迂回——孤独,芳香,神鸟鸣啼着环绕,如同被柔软的丝绸包裹。)
更让你错觉:一条长蛇引你穿过灰紫色的走廊,你误以为,天堂近在咫尺,一切最纯净地洁白。
虚无的皓白,是最为轻巧的事物,你在一首诗的顶部察觉,只要委身于诗,你可能成为你所想到的任何事物。
(我斟茶予你,茶水似一次流亡。以杏仁为点心,微小的苦,以一位德语诗人*苦极的诗。)
你绝未意识到诗如陶瓷般瞬间脆裂,在东方,破碎之美胜过于任何腐朽。
如果汉语诗人在南方的雨天玩蛇,如果他随后化身巫者,将如何成为一支谣曲最小的音符?
诗只有一种语言,在天上,人世,在一条蛇的肺腑……在高处的某一扇窗户,或是低处已亡故的父亲。
诗性会是某个时辰,被阴性地听见,这是关于诗的秘密:最妩媚的媚娘垂下头,隐泣……尔后独自吞下胭脂而去。
(我递给你苹果,瞬间照亮两只乳房,你教我阅读,听任花瓶破碎。)
你将我抱在怀里,你嘴对着嘴,喂给我一滴蜂蜜,你用美妙的腿环绕我,环绕腰际,你让我有永睡的愿望,在开满罂粟的花园。
你睡成天使,当我在你体内,交付一首短诗最小的毒。
*:奥地利德语诗人保罗·策兰。
《四号街》
/金辉
长长的街道上还弥散着夜雨过后的薄雾,
几十米外也有一个黑色的人影
在匆匆赶路。我感觉再加紧一些脚步
就可以赶上他,超过他。
但是在追过几十棵树木之后,
我们之间的距离还是那么远,
好像他也有感知地加快了脚步。
相反,我离我身后的道路
却越来越远,而这又是一条陌生的
从未走过的路,找回去的方法
只能是记住沿途的建筑,
记住在哪里拐弯在哪里直行,
所以我不得不三步一回头,
边走边观察,复杂的路况甚至
倒着走,但是那个人已经
离我越来越远,再也没有可能追上。
苹果是个形容词
文/祥子
形容词也是有质量的
比如“甜”
也能把枝条压弯
形容词也是有颜色的
底色黄绿
外观呈条红或片红
早晨车停在烟台的某小山村
从树上摘下刚睡醒的苹果
一口咬下去
忽然间就是想不出来
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2024.10.23
路
/孔清
一条路因为具备了流水的性质
而从众多道路中独立出来。
走在上面的人过了很长时间才发觉
自己正走在上面。那时他们的眼神多半
已被冲刷得无比干净。即使接下来
天黑得跟木炭一样,也能一低头
就看到手腕处并不存在的手表
像月亮一样清晰。表针不紧不慢
拨动并校正着水流的速度。
一条路即便是具备了流水的性质
本质上它也还依旧是一条路。
路上的人每天坐在房子里也不能说成
是他们坐在船上。远方的人
还很蒙昧,低头用文字编织着网兜
一边想到父母已经很久没有再自己动手
包着饺子,一边就被陈年的芝麻和谷子
填饱了肚皮。他们忘记自己还有几个孩子
他们年轻时有石头一样的心肠。
连石头那么硬的东西也对流水毫无办法
连亲人也亳无办法。如果
搬到足够高或是远的地方,连网兜也对
过于细小的东西毫无办法。此刻
只要把头稍微抬一下就能发现一条路具有
流水的性质是因为它连通着天河
那里的星星无非也是石头,发光只是因为
被冲刷的时间足够长久。
2024.10.16
霜降
/谢虹
五香坡的柿子把深秋燃成蜜
那些红是往上长的
膨胀着一层层染过来染过去
它们有密语有阴谋有节序
遥远的风被枝头悬起来
霜降还是轻了些,用埋起来的树叶写下寸断
写下不舍、无奈、落寞、虚空
一些有情怀的果实热爱着疼
具体地讲,疼就是霜降时临近正午
漫山遍野的柿子树
撕心裂肺燃烧的红字
我的父亲拥有一把刻刀(三)
/蘇真
在腐朽的树根上作画是危险的
寻找易碎体内的光,尤其危险
比这更危险的是在大山深处比对树根谁比谁更腐烂
坐在磨盘上讨论那种炮型把子弹推送的更远
是父亲庸常的消遣。围着他的男孩们大都是推崇他的臂力
事实上,我知道他并不擅长割据
更不喜欢炮击后产生的破坏值。“但那是检验的唯一标准”
他说,他更需要一把刻刀
把带血的抛物线剜去,并在那里种下松树、柏树和竹林
“竹根也可做根雕么?”
那是我唯一一次怀疑他。他因为不可克服的原因
右手颤抖了许多年。多年后
我在他工作室最显眼的地方,看到一只竹鼠
趴在灯光柔和的光束里,我猜想必然是受了千万刻刀的竹根
灵动的双眼里,常有竹涛隐隐
2024年10月21日•若兮书斋
枫在红
/洋中冰
在粉红,嫩红,在姜红
在血红,在黑红
直直红透叶子背面那种
死也红
当然也有黄着就落地的
不可问心事
红是款语言,是款动作
是高潮
红了,也就结束了
我们激动,我们拍照
我们不太知道
秋天是走的节令
我们在美
在罗曼蒂克
秋天和我们都罗曼蒂克
一个动色,一个动声
2024.10.23
霜降
/禾秀
海水倒灌,接下来会不断下雨?
下雨、雨夹雪,下雪?
接着就是一个硬邦邦的寒冰的世界?
天空会很蓝,很干净
天气好极了,契诃夫探出头说
我的兜里没有钱了
鱼饵
/黎落
据说。鱼饵是反噬之一种
经由弹性良好的鱼线猛然一拽
一条鱼获就跃出水面
据说某位漂亮女孩擅用身体
反复在水下作鱼饵
水面风平浪静,碧波荡漾
柳枝时有垂涎
而长声的蝉偶尔闭嘴,是为
礼让过路行人。但无崖子在山洞
并不知会钓出虚竹
陈胜吴广揭竿推倒大秦朝。所以
鱼饵也是不反噬之另一种
它存在并证实这世上确实存在“由此及彼”。
比方,下雨时满池都是鱼钩
比方,婴儿的啼哭
写到此,狸花猫在我手下发出呼噜声
当为它之鱼饵
林深处
/石莹
头顶是看不见的航线——
把两个地址、姓氏连接起来。蜻蜓的翅膀
在树林里穿行。伐木工留下拆迁的证据
我们成为忐忑的伴侣
蛇在树洞里吐出信子
我们仿佛两只鸟儿,相互问候。在某个城市
某棵树木身上重新遇见自己
颤动翅膀让生活不至于跌落大地
让点燃松脂驱散内心的浓雾
我们日夜鸣唱,赞颂倒春寒来得
像一场春天的雪——
我们尝试飞。采摘新鲜的苔藓覆盖夜空
我们共用同一个咖啡杯
用一个吻痕
覆盖另一个吻痕
我们关闭内心的防火门
——你说,“有人正在演奏舒伯特,而对那个人来说
此刻音符比任何事物都要真实”*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
深夜
/阿名
湖水终究隐藏起山体两侧
没有固定形状的抽象之物,体内蕴含着什么?
我想到椭圆,仿佛是垂体无限接近世俗的欲望
不可能出现在林子里
“如果星光失去引力,我们的帽檐会遮住谁的眼睛”
这是你说的果园。一只蚂蚁
搬运石头投在树下的阴影,向外扩散的部分
花朵的香味变得越来越真实,花香来自何处?
我们不再具有两个星体的运转
停滞,投喂食物,或者让树叶背面的水滴
释放属于它们的直角线。十月的穆棱河结好了一层薄冰
迟缓的火车和坑道,山泉和野猫
我们,和反射回来的独角兽。在水底
小羊羔的尸体已经腐烂
不仅因为寒冷
/小村
树上的鸟那么多,那么多
都是留鸟。风吹一吹
就有一群鸟落地。风吹一吹
一群鸟就埋了另一群鸟
地上的鸟越来越多。树冠
越来越薄。越来越薄的树冠
像一个透风的鸟巢。风
抬着空空的鸟巢。风抬着
沉甸甸的秋天
那么多,精细的碎瓷片
苹果树
/初见
米沃什说:“一棵年轻的苹果树站在阳光里,几乎透明”
是的,那时夏日炎热
树冠上挂着童话里的果实,父亲爬上高高的梯子
修剪它的枝叉
虫子啃食它甜蜜的部分
当阳光从时间的指缝里穿过巨大的枝干
我接住一个坠落的果实,我站在那儿
周围形成光的晕圈
我站在那里,光的消失术带走了父亲
后来,我的情人也站在那里,那棵树像圣经中的苹果树
带着诱惑的红色
多年后,我的孩子会在树下奔跑,大唱萤火虫的夏天
像白色的梦境
从十月的枝头纷纷坠落
现在,我站在树下
从时光的相册里翻看离去的人,像一只离群的孤雁,
看着所有人飞走、消失、死亡
并埋葬在一棵苹果树下
晚秋
/于成大
北风是一把刀子,树木被剔成了骨头
众多的伤疤露出来
叶脉宛如一条荒凉的路径
贯穿了霜短暂的一生
正午的阳光慵懒、黯淡,像极了
倒出来的铁锈
大清河拐过远处的树林
就到达深秋了
落日下,有一个人站在铁桥边
怔怔地望着远方
苍茫的山岗在霜里展开
我又一次经过你的小店
更多的黄叶簌簌落了下来
2023.10.16
孤山
/董眉
黄山归来。眼镜夹在鼻梁上,疼
手指微调镜架,寂岭生存选题
平衡后前景复杂微妙
楼梯变得陡直
未来在山峰凝视
照镜:险峻,清秀,幽静
或辽阔,巍峨,神秘
前半生,以几座山的涉入明了一些事
过几天霜降将至。一夜霜白
最难的生活凝聚,消散需要耐心
才见鼻梁顶两端
你的双潭水
转译抱朴子:“人的身体
如同一个国家”
深山老林,冬花小,却不隐蔽
与它躲喵喵,须要学会:粗中有细
局中局
/呆呆
坐在河边看一座城被运走。
天黑得很透,更多城市从水中冒出,只有月亮一如既往,它策划了这一切。
一枝莲蓬和一根莲茎并无不同
透过玻璃窗看南京,透过飞蛾咬破的茧口看南京
溜溜球的星空扑入芦苇
牵牛花攀折了哪家窗户?假如信纸的边缘是一圈灯火呢?
我敢打赌,被春夜拽下的落樱
现在正是浮在小风皮肤上的鱼饵
长长的钓线摇摆着
延伸到云层。
“某事已经发生且不同寻常”
夜来香溜出古刹。
我承认顺风车不好搭
高速公路确然瞌睡得厉害,烟灰的尽头是“鹦鹉酒吧”吧?
一枚落叶扮成死者前来叩门
我是一条鱼被困在屋瓦里,我走过落叶堆积的坡地
脚底沾满宇宙的碎火。
凤尾鱼驱散了鲸群。阿端,又要麻烦你,去刷一遍海水。那些湿漉漉的电影胶片
秋天已深入
/淳本
自然,我也会凋零
我的窗棂、花园、杂草
也会重复上一次的死亡时间。
我依旧远远看着
炮火、流言、自投罗网的小白鼠,都一样
人们制造各种途径,其实都在朝同一方向行驶。
自然,我要深深拒绝与排斥。
雁阵伊始,古人所有白骨累累的关口
都有凛冽寒风吹过。
南方与北方依旧背道而驰
大地不能再赤脚走过,河水冰冷,反复无常
我的门依旧很虚弱
只有一把滴水的黄铜锁
它表面已呈液态,虚构着一座空城
我在其中,其实也是海里,
被洗涤,被掏空,被更替。
我要远离外部的一切,包括人,与人的镜像
尽快成为一物,或某一物。
我们像葵花
——致凡高
/马小车
特朗斯特罗姆说,是语言而不是词
葵花就是葵花,而不是神
在低头沉思
我盯着文森特凡高
他眼睛里
闪着落日的昏黄
渠水从屏幕左上角
流下,葵花正好
开在我们离去的田埂上
你要相信巧合,相信
世界就是由这样的薄片
随机拼成
当我转动脖子,咔嚓声
和乡亲们拧断花盘时
一模一样
——文森特凡高盯着我
我眼睛里
闪着落日的昏黄
茶壶
——致敬罗伯特.勃莱
/乌鸦丁
你从遥远的地方向我走来。
要经过水泥铺就的大道和泥泞的乡间小路;要经过
诸多的曲折与别离。
这是凌晨的五点三刻
我依旧处在一首诗阅读之后,带给我的
震撼和颤栗中。
它的美妙仿佛来自窗外
一些不具名字的鸟儿的叫声。
此刻已是秋天。谁敲响
我的木门,谁就是我今生的亲爱的。
为了这一刻,我用上了刚收割的新的粳米。
它在一只铁锅里
不停地翻滚着。不停地翻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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