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的冬夜
陈向阳写于1998年冬天
我一直来热爱冬天的夜晚，尤其是乡村的夜晚。在我已过的二十多年的生命历程中，大约有一半的冬夜是在乡村度过的。
乡村的冬夜特别清闲，时光特别漫长。一到了冬天，天黑得特别快。这时候的天总是被彤云所笼罩，阴沉沉的，似要下雪的样子。傍晚不到五点钟，四周就已经全暗了下来。村庄里开始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清烟味，在夜风中飘来荡去。由于农活清闲，家家户户晚饭都做得早。吃罢晚饭，人们也不忙着去睡，在简陋的老屋里，把炉子一生，乡亲们聚在一起聊天、看电视，打发寂寥的时光。虽然寒冷，却有一份温情在屋内流淌，教人分外留恋。
那时，我还年幼。每当夜晚，父母和邻居大叔大婶们聊个没完，就先自打起瞌睡来。老屋是砖木结构的，窗户用纸糊着，寒风从外面破门而入，冷不丁刺醒迷糊着的我，却发现自己已被父亲抱在怀里，火炉里炭火正旺，外面很黑，窗户上的纸被风吹得呜呜响，听得见雪霰子落在屋顶上的“沙沙”声，夜已经很深了，外面开始下雪。
乡村的冬夜最适宜读书写作、谈天说地。还在好几年前，我结束学业后，回到乡下中学教书。
那时的冬夜，我常常是在一本又一本的书中度过的。一盏台灯下，暖暖的被窝里，躺着读自己喜爱的作家的书，真是一件惬意无比的事。有时候想回一趟家，就从学校走夜路回去，乡野一片寂静，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一踏进家门，就觉得有一团热气包裹全身。父母会给我倒杯热茶或烧碗点心驱寒暖胃，土灶头的炉火让人特别温暖。姐姐们早已出嫁，但在冬天的晚上，她们依然会带着儿女回来聚一聚，谈各种各样的生活琐事，仿佛时间也听从我们的使唤。尽管屋外西北风呼啸着走过，树上听不到一声夜鸟的鸣叫，但乡村生活的宁静温馨，在那时，体味最深切。
几年后，我离开了老家，到外面的城市谋生，家中只剩下年迈的父母亲了。姐弟们彼此天各一方，只有在过年过节，才会停下手头繁忙的工作回家。由于难得相聚，姐弟们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父母亲也不去睡，一次又一次往火炉里不断地加炭，倾听我们的长谈，有时甚至不约而同地说出“索性到天亮”的话来。
这种宝贵的时光，这样深沉的情调，在一个人的一生中又有几回呢。可是，若不是在乡村的冬夜，那情调也不一定会如此地悠长呀!
在今年这个有点冷的冬天的夜里，忆起生命中那些已经消逝的冬夜，内心忽然泛起了一丝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