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拓跋仕严
1、
缯城城墙的风，吹着少年一段长途骑行的开始。整个下午，他坐在苍郁的土城墙上，看缯城里迷离的烟树……看眼前的村庄，想古老的遗址。
迷离的岁月，遥远的冥思在眼前薄明的空气里浮动。高大的土城在这里拐弯，因为新生的玉米稞，因为踌躇满志、心要起航的单车少年，拐弯的土城墙，让风吹成一段哗啦啦的码头。
在缯城遗址（位于山东省兰陵县）
回头时，下午像一只巨大的鸟的翅膀，忽闪着拍下来。傍晚快到了，少年离开缯城遗址，单车后面载着兰陵酒厂的朋友，给带上的吃的。但使主人能醉客，嘿！昨夜那个场景让少年嘴角上扬。想到这里时，他正飞快地骑过一个夹树幽闭的村子。前方，最是蛊惑人心。扑面而来的陌生，像清澈的流水，冲洗着蓬勃的身子。
一个人的漫漫旅途，伟大的新鲜的前方！兰陵，暂别，兰陵，等我回来。
2、
无数的风景，所有的人事，变成愉快的飞逝的竹林。大运河在历史的书页上如此繁忙，大运河在少年的单车之畔，也如此荒寂。
路上无酒。没有兰陵酒。少年非常节省，何况，一个人的酒有什么意思呢。哪怕月色正好。台儿庄的月色，让这个曾被抗日烈士碧血洗过的城市，那般温柔。
3、
那些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面目亲切。邳州城很小，运河桥直达小城的主干道。
深夜的抵达，邳州像一个灯火阑珊处摇曳的小灯笼。满城无人相识，这是别样的自由。
两天后的离别，两位车友送至桥头。巨大的城市钟楼，标志着下午准确的时间。阳光很好，一切都明亮温存。明晃晃的一切，明晃晃的人间。少年在这里，看到了真正的大运河的样子：宽阔而生机勃勃。他将随身携带的一枚硬币，扔到了桥下经过的一艘货船上，代替他，开始另一段意外之旅。
4、
窑湾。这是在仅在地图上，就充满魅惑的古镇。少年从地图上，一滴雨一样，落在窑湾古镇的青砖小瓦上。梦很薄，时光海苔一样容易穿越。
窑湾有一种绿酒，墙上写着广告。绿豆烧。没有朋友，少年不知道绿酒的滋味。
寂寥漫长的夜里，少年不禁想念兰陵的那个夜晚。那个夜晚像村口相送的妻子，明亮的眼睛。谢谢我能成为兰陵酒厂的嘉宾，在荀子开创的千年风流里，有这样可以纵情欢笑的一晚。兰陵徐公，你是陌生人，却那么温暖。我转过头时，看到你手中的兰陵酒在透明的玻璃杯中晃动。诗酒趁年华吗？朋友给我介绍我的身份是青年诗人，于是我们那晚谈论诗。李白，或许已经化成了月亮了吧？歌词里说，“你谈论得那么阔气”。
人人都是需要朋友的吧，朋友的陪伴。尽管，每个人都注定是孤岛。
5、
渡船，火热的大暑，无边无沿的骆马湖，给少年无上清凉。
柳下，枕矿泉水瓶将一个下午睡眠。不远的远处，洁白的白鹭在江渚上迈着优雅的步子。
一直在路上，才会让人心安。
一个连寂寞都打不败的人，还会有谁能打败呢！哈！不过，少年仿佛也不是寂寞的对手吧。
6、
宿迁。这个城里有一个千古的男人，一个雄壮又凄美的故事。
宿迁。这两个字念在唇齿之间，就是一个关于留与走的故事。
他留下了，没有过江东。他选择了悲壮的死，没有苟活，说无颜过江东。
7、
女人家是沐阳的。就在男人家乡不是太远的地方。
她一生随他迁，随他征战，此刻，他们选择与死一起，一起留在了异乡。
生，才是留；死，就是迁。
梧桐巷里的少年，只留下了千古的哀叹。轰轰烈烈的一生，此刻化作古老的花树无言。
传说此花树是他手植，那他的精魂，此刻或许与花香一起萦统，或许亦能感受这场雨。
这是一场多么大的雨哇。似乎带着怒气瓢泼。少年躲避不及，藏身那只乌骓马的亭子。
雨，可以用疯狂来形容了。少年抱着马脖子，这块石头做成的马，在这场大风雨里，给了他遮蔽与温热。
大雨中，前殿的霸王依然。大雨中，后室的女人洁白而立，若有所诉。
少年感怀这一场突然的大雨，感怀竟然是一匹石马给他安慰。而且是他的马，那匹名气很大的马。少年回报一首七言长诗，发在了家乡的报纸上。
那场雨终究会打湿写了任何诗的纸。她的泪呜咽在他伤痕累累、壮阔的、化作悲伤土地的脊背。
那场大雨后，在宿迁街头
8.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何处是吾乡？爱人所在的地方，大概就是吾乡吧？
少年释然了。
人家诗里不是也写了么：但使主人能醉客。
继续上路吧。
9、
傍晚适合回家。一场大雨过后，却是少年远行。翻滚的灰云让天空变得又肥又低，仅仅一个“泰山路”的街名，让异客开始想念家乡。
羁旅乡愁不必言，千古如此。
夜越滑越深，夜藏匿了世界，少年如一把箭镞，划开黑夜，又被黑夜包裹。细雨如蚕。
如果少年是箭的话，那——兰陵酒厂，就该是弓了。兰陵诸公，就是张弓送箭的人：既以动力发射，又以暖意牵引。
兰陵诸公，嘿！赵公，徐公的飞鸽之信穿雨而来，铃铛一样，叮当在雨夜的丝绸上。
你看，生命是这样一场清欢。兰陵，是属于友情的吧？一个人，因为有了朋友的牵挂与陪伴，就可以生机盎然。
10、
少年憋着劲，要到下一个城。城里有繁华的灯火。
路过一个桥。桥下有水。从未抵达，也很快离去，但这里，生就故事发生地的样子。
少年拨通了千里之外的姐姐。
少年说，还在路上，下着小雨，这里是个桥，桥下有水，要到下个城安歇。
多少路？大概还有20公里。
姐姐命令即刻找到最近的住处，不得再上路。少年的心气，一下子泄了，真的不想再走。
前面一里地的镇子，淋湿的书页琳琅几床。
这个湿辘辘的夜晚，少年大概是幸福的吧。有一种酒的名字，一念就含香。
原来，它不仅醉友情。
12、
第二天，阳光好得好象刚刚抽穗的玉米璎珞。世界明亮透彻极了。
昨夜的风，真大哇。
少年继续踏上昨夜未竟的路程，一路看到被风拦腰吹断的树枝，横七竖八地挡在路上。
少年不禁暗自心惊，也暗自庆幸。感谢花神之语，感谢花朵的命令。让他安然。
宿泗路上，路边的河里，一头水牛卧在那里，好似伪装的上帝。
13、
泗水王陵。漫漫中午难寻。荒草间的一掊，诠释万古的寂寞。蝉的叫声，给这份寂寞铺满了底色。
硕大的树木被昨夜的风雨吹倒，横在了路上。
家园。家园。亚当说，有她的地方才是伊甸园。少年的想念，突然比天空还大。
路上的风景很美。少年从来没有如这般，渴望一个城。
路边的深谷，河水暴涨，一棵岸边的树，再也承受不住冲刷，放弃坚持，委身水中，随水而去。
少年心里发出一声解脱的叹息。
泗阳城，终于到了。马拉古车的城市雕塑，立在城市的胸口，是城市向乡路张开的怀抱。干净宽敞的外城街道，阳光又如风铃般晃起来了。
少年突然委屈得想哭，这一天不间断的奔波，终于到了一个城。这个城散发着母亲的味道。尽管，这个城里没有一个亲人。
少年，又拨通了远方的姐姐。姐姐说，我知道，你在泗阳城。
14、
从淮安的广场，到疲惫的楚州。诗词无法穷尽的淮河，遇到你时，很瘦。
这里的衙署，是七寸之地，掌管运河之龙。漕运博物馆，正对镇淮楼。
救民水火，开王霸之业，才是真风流。时光是一条颤巍巍的线，流浪的少年，拜见淮阴侯。
功冠三杰。英雄既许驱驰，豪杰非无智略。
淮阴侯祠的葡萄，泛红了。少年想起家里戴花园里的葡萄，也该红了吧？
在淮安，吃到最好吃的鱼；在淮安，看到路对面的雨燕红车，睹物思人。
五花马，千金装，呼尔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我没有五花马，千金裘，但我有岑夫子，元丹丘，我有不用换取的兰陵酒。
15、
楚州到宝应，宝应到高邮。一过淮河不宜居，店家费多钱。
一路友人灯明灭，迎来又送往。宝应荷花正好，途中古镇界首。
高邮净土寺，一路喝莲藕。
隋炀早不在，运河犹泛舟。
16、
少年与运河上的渡船竞赛；少年与自己竞赛；风很暖。舞台旋转起来，赛道是温柔的蛇。
身畔的运河里，一对夫妇撑船而行，多么美好的人间。
前面，就是江都了。
那是帝王温柔乡。
一场大雨，将少年阻隔在江南的檐下。这个镇子，叫作邵伯。黄昏，黄昏，铺天盖地的黄昏，铺天盖地的雨。
背后的晕黄的灯，絮絮的江南人家。少年仰天，那么多的江南雨，铺天盖地。
今晚就能到江都，明日到扬州，很快，就能回家了。
17、
又是那年的扬州。又是那年的老巷。无边无沿的玉兰花，曾飘过昔年的乡愁，那用碟片挡住一只眼睛让我拍照的黑衣烟花女，又在何处浮浪流年。
扬州，我不及深待。这段旅途是完美的蛇蜕，晶莹，洁白，完美无暇。
而今，我这新生的蛇，要在时光草丛里，倏忽而去。
一滴水，晕开无限的光影。屈原携香草一去不回，荀子在兰台笑而不语。
今夜，一醉方休；今夜，不谈李白。
18、
我回来了。姐姐。浪子可无恙?
我的眼里不必有泪花，你的手也不必轻抚我风尘的脸庞。我们分开了20天了。我回来了。
浩大的宴会，兰陵酒温润如月。莱城的朋友，你们像接待勇士一样，向我绽放带着爱意的笑容。
姐姐在，朋友在，这，就是家乡吗。是吧。姐姐拿掉我掉落杯子上的一根头发，我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此刻的欢娱真好哇。你黑了，瘦了。一路顺利吗？何止顺利，简直顺心。
醉颜向君倾。噫！这咸菜是你亲自做的？真好吃呢。
醉笑陪君千万场？哈！那么俗烂的词。姐姐，你是妈妈，也是女儿，你是苍天，也是大地，你是悲悯，也是救赎。
你第一次没有管我畅饮这杯兰陵酒。当然，也是唯一一次。
19、
【我要走了。芙蓉花开得正好】
『如果我不联系你，你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走了么』
2011年7月15日。莱城。
离开，才能靠近。这一滴墨太浓，我要去万水千山放逐。
多少天？不知道。
车子都弄好了。就它？就它。载我一小程吧，我们去吃烧烤，算是给你送行。
少年心意已决。姐姐心下黯然。白羊对射手。
从兰陵出发。兰陵徐公。
兰陵酒那么清澈，清澈到可以放下任何美好的笑容。
兰陵酒荡漾啊荡漾，我们也笑啊笑的。
今夜畅饮，今夜不早归。一路顺风啊，一路回信。
“你的每一条信，我都会回复”。徐公，你的话那般温暖，你真的做到了。
兰陵酒厂的酒窖里，我在林立的酒缸里找到521号。
三种颜色的酒，美酒，米酒，青酒，依次干杯。
劝君更进一杯酒，莫愁前路无知己。
少年的行囊里，带着兰陵人的祝福与食粮，踏上了一个人的漫漫征途。
第一站，缯城遗址。
缯城城墙的风，吹着少年一段长途骑行的开始。整个下午，他坐在苍郁的土城墙上，看缯城里迷离的烟树。
（几天时间写的，写完时刻：2014.11.5 22:08
2024.10.14 17:05整理改毕，鸣谢周周，帮我图片转文字）
作者简介
拓跋仕严，曾用笔名落乔、落小七，本名李仕严。山东莱芜人，现居新疆。山东大学考古系毕业，80后诗人。早年在榕树下发表诗作700余首。后来油画风景写生5年与考察少数民族10年。为抢救网上发布的作品，出有自印诗集《我干了，你随意》《明镜与尘埃》《2011年的栏底派》《爱伲山寨》《喜极而泣》《2020：两地书》《遗世书》等7卷。另著有中篇小说《迪力艾斯玛》（10.5万字），短篇小说《勇往直碰》（1.2万字）等。
主播简介
风吹云舞，来自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内蒙古朗诵艺术联盟朗诵部部长，呼和浩特朗诵家协会副秘书长、理事。发表诗歌《怀念乌兰夫—写在乌兰夫逝世22周年之际》，歌曲《草原之子》等。曾获“呼市三八红旗手”，“青城最美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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