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民宿“捡尸”,知道很多秘密……
科技
2024-11-12 11:52
北京
十一假期刚过,云南大理洱海畔的多家客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叫小A,是我疫情时在大理旅居时认识的一位读者,挺有意思的是,在这座以旅游度假而闻名的城市,这哥们作息时间明显异于常人。旅游旺季,小A喝酒打牌,旅游淡季来了,小A就开着面包车走街串巷,物色自己的布草回收生意。在洱海边逛了几年,小A笑称自己有个挺恐怖的外号——“民宿捡尸人”。小A是这么和我解释的:他去过的民宿不敢说全部,也是七八成要黄,而他现在已经练出了“识店”的本事,一眼便能看出哪家民宿、酒店有关店打算。“尤其去年以来,进驻大理的新民宿业者多了,短的3-6个月,慢的1年多点,当门庭冷落,老板郁郁寡欢,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那基本就离关店不远了。”往往这个时候,小A会眼前一亮,赶在民宿老板挂出“转让”标识前迅速贴上去,递上一张名片,“您的布草(特指酒店、宾馆等场所使用的各类纺织品)要回收吗?量大价高,价格好商量......”小A说,熙哥,咱这行门槛不高,我最大的优势就是学历,咱中专毕业可以没脸没皮,但别人不行啊。久而久之,小A名气大了,他甚至请人做了自己的“布草回收小程序”。大约今年年初开始,往往小长假一过,小A的电话就接不过来了。聊天时,他和我一再称尤其这两天生意贼好,有时一天能收到四五个民宿主准备闭店的电话,从海西跑到海东,再折回古城,晚上别人都睡了,还得驱车去趟喜州。业内人用“九死一生”来形容今天的大理民宿业,尤其在万物生长的大理,最不缺少的就是失败者。据小A观察,这几年北上广深很多原本飞速增长的行业遇到了天花板,当这些人从原有行业遍体鳞伤地走出时,手里还有一些积蓄,却很难找到工作。相比开滴滴送外卖,开个民宿就成了这些“新大理人”不掉面子的选择与精神上的寄托。今年7月,企查查数据显示,2024年上半年,我国已注册5.1万家民宿相关企业,同比增加24.6%,全年注册量有望再创新高。具体到大理,今年6月数据显示:全州民宿数量接近全国总量的5%,居全国前列;经初步统计,全州现有酒店与民宿8952家、房间11.85万间、床位18.21万张、从业人员近17万人。在小A看来,那些仓促倒闭的民宿房东各有各的苦衷,但骨子里还是轻视了民宿这门生意的复杂性。这是大理民宿房东们最坏的时代,也是小A们最好的时代。电话那侧,请他来“收尸”的民宿老板往往言辞恳切,希望小A能给个好点的回收价格。电话这侧,小A清楚民宿老板是为了“止损”,但他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也是为了赚钱养家,讨价还价在所难免。与沉浸在洱海美景中的游客们不同,他开着一辆面包车在细小的街巷闪展腾挪,和每一家熟识的民宿、酒店业主房东磨破了嘴皮子。小A认为“落差感”是很多民宿房东不爽的原因,甚至迁怒于他这个“收尸人”。他所在的圈子常听到的抱怨是“电话一个价,上门一个价”,房东们对高价买来的布草低价处理掉总是有些肉疼。小A很清楚这些布草是那些城市里的码农、白领日复一日敲击键盘换来的血汗钱,打了水漂换成谁都有些肉疼。而鲜为人知的是,布草回收又是一个相对暴利的行业:买的时候论斤,卖的时候论条。曾经我很好奇这些废旧布草的流向,小A说其实这行只要腿勤肯跑,卖是不愁卖,至少有两个稳定渠道可以出货。小A称,卖掉的布草通常会一部分运到江浙泸,一般是做布鞋、手套、抹布、鞋垫等,布草们也得以重见天日,不至于沦为废品。另一部分,小A说会有当地的“接盘侠”,民宿这个行业总是反复有人倒下,又反复有人从中站起来。一些比较老旧与新开业手头拮据的民宿客栈房东通常会希望购买这些二手布草来降低运营成本,“成色好的布草价格就好商量。”对小A来说,两者出货渠道皆可,而后者他少了一些物流成本,账期也更短。前者的供应量如果增加了,小A就需要暂时把盘来的布草寄存在仓库。小A回忆自己当年没钱的时候在大理周边的洱源县找了个仓库来专门储存几吨布草,现在大理空置闲地太多了,他就在海东找了个更大的地方,年租金控制在2万元以下。至于这一行的利润,则取决于量大不大,小A说大理的风不知道改变了多少次朝向,但他最感谢《有风》这部剧,刘亦菲这一波热播下来,游客多了,民宿房东更多。今年小A海东、海西、喜洲、古城的民宿、酒店一路跑下来,沉淀了一定新客户后粗略统计,去年至今闭店的民宿八成以上开业时间不超过1年。行业起起落落,折射大时代的欲望与悲欢,当一些跑步入局的民宿经历了速生速死,小A们的快乐无人能懂。小A清楚,当下很多人其实就想尽快逃离大理,能少亏一点算一点。尤其在高房租压力下,特别是酒店宾馆,房租非常高,去年高点拿下院子的房东们核算下来,一天就要大几百元甚至上千元,耽误一天亏损一天,得不偿失。拿捏了民宿房东的心理,小A和我直言,之所以自己在大理口碑好,就是因为根据布草成色能给出的价格大约在1斤2-4元,这个价格已经高于不少同行。在大理民宿主们扩张开店、闭店,再扩张的循环里,他宛如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巨鳄,试图吞噬下闭店民宿里的所有值钱物料。而他又有着相对稳定的客户,据小A披露,平均下来月销售额七八万是有的,除开仓库费用、运输费用、员工工资,税费,大概还能有个40%左右利润。“一年挣个几十个,我们在大理完全够花了,不比你们城市白领强啊!”小A语气中带着知足与自信。在他的描述中,每天早上晨光微熹,就开始工作,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回收生意接了一单又一单,忙得团团转,他的公司有四五个工人,还有几辆运送报废酒店布草的面包车......我忍不住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见过这么多民宿的生生死死,有没有想过将来有一天总结前人经验教训,自己也开一个?踏过诸多网红民宿的废墟,小A更近距离地观看过民宿们的生长周期,也许是见证了太多惨烈的闭店,他反问我“是不是嫌他日子过得太好。”小A斩钉截铁地说自己坚决不会开店,“这辈子不开,下辈子也不开,要不被OTA收割,要不被其他民宿抢生意。”中专毕业的小A对大理民宿市场理解如斯,让我颇为愕然。不过,和那些憧憬着大理美好的“新大理人”殊归同途的一点是,小A又和我说他准备扩大生意规模了:招更多的人,买更多的车。等冬天一到,苍山下洱海畔将升起很多崭新的民宿招牌,他的生意又要更红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