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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题为《一个人的文学词条》的后记中,钟求是坦诚地回答了一个作家必然被问过无数次的问题——
你最喜欢自己的哪部小说?
他如是写道,如果非要回答,截至目前的答案是:长篇小说《等待呼吸》、中篇小说《宇宙里的昆城》、短篇小说《地上的天空》(获第八届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奖)。
其中,让钟求是偏爱的这两部中短篇小说,都囊括于他最新出版的中短篇小说集《地上的天空》中。
困顿于婚姻围城里的藏书者、执迷于追寻宇宙与时间奥秘的科学家、藏身于他人房间的生活“失败者”、“堂吉诃德”式独居于精神世界的民间画家……《江南》杂志主编、浙江作协副主席钟求是用九个故事,讲述九种人生。
令我颇感惊讶的是,作为一名写作多年的知名作家,钟求是选出的三部小说,全部在近三五年内完成。这近乎直白地揭露了一个现实:坐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仍在向上走的作家。
一张借书证和一次死亡事件
与我采访过的许多作家不同,钟求是文学志向的确立不仅早得惊人,还仿佛火箭升空一样,有着“两级助推”。
“我偶尔也会和儿子聊天,发现许多年轻人大学毕业后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而我在十多岁,读完县图书馆的藏书时,就觉得自己这辈子注定是要向文学走去的。”
小学四年级的某一天,父亲带着十岁的钟求是在平阳县图书馆办了一张借书证,并借到了他人生中第一本小说。此后,钟求是便成了县图书馆的常客,在强烈的阅读欲望下,他一两天就能看完一本小说,大约三四年后,就几乎看完了图书馆里的小说。
《西游记》《水浒传》《在人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牛虻》《基督山伯爵》……借到好书,钟求是便心生欢喜,他把《水浒传》看了十来遍,书中的人物构造、动词的运用都深刻影响了他。书越看越多,对世界表达的欲望也渐渐滋生。
1980年的秋天,十六岁的钟求是考入中央民族大学经济系,一边通读马克思的《资本论》,一边开始文学创作。大学毕业后,钟求是回到了浙江干起了对外联络工作,利用下班时间写了一部长篇小说和几个中短篇小说,期间也获得了温州市的一些奖项。
不过,在业余时间写小说其实是个“苦差事”。钟求是举例说,后来写作《等待呼吸》时,自己每天晚上从九点写到十二点多,到深夜两点才睡,一熬就是整整两年。而在当时,忙于生活和工作的钟求是也渐渐与文学疏离开来。
直到1993年,一次远在匈牙利的死亡事件改变了这一切。
那年冬天,钟求是最好的一位工作搭档在匈牙利公干,从斯洛文尼亚返回布达佩斯途中,在积雪中遭遇车祸,半小时后,他死在一家叫希尔福克的医院里。几天后,钟求是赶到当地处理后事,当搬尸工将朋友的尸体从一个长匣里拉出,白布打开,露出一张苍白而清瘦的脸。
一个人怎么可以死在万里之外一个毫不相干的医院里?
“真让人心痛呀,一个生机勃勃的好人,再也不能享受人间的温暖了。我脑子有些恍惚,不明白对某个生命而言,死亡到底有着怎样的秩序,命运到底有着怎样的轨迹。”
经历这件刻骨铭心的事故,钟求是明白,自己必须更专心地投入文学,用一生去探问和破解生命。不久后,他重拾文学,写出了中篇小说《诗人匈牙利之死》。
布达佩斯的雪地里,友人永远留下了,但钟求是的文学却走出了长长一串脚印,绵延至今。
向人心的深处探索,寻找“精神飞翔”的动力
如果把钟求是的人生轨迹连接起来,会得到一条非常有意思的线:昆阳—温州—杭州—北京(小镇、城市、省会、首都)。16年的小镇生活、15年对外联络工作、4年半北京求学,如今他已在杭州生活、工作多年。
丰富的人生经历毫无疑问对小说家是一笔财富,让他的视野开阔而多元。
《地上的天空》收录的九篇小说,时间跨度从上世纪70年代直抵当下;空间上则从昆城、杭州延展至美国加州、俄罗斯圣彼得堡;而最重要的第三维度则是人的内心。时间、空间、浩瀚的人心,共同构成了钟求是的文学天地。
签订“下一世婚姻协议书”的邮局职员、冷冻自己五十年的科学家、在家中陪儿子坐牢的父亲、晚年执意要更改姓名的老人……
在茅奖得主王旭烽看来,《地上的天空》中几乎每篇小说都透露着出人意料的“惊悚感”,让她想到茨威格笔下的“畸零人”,又有点鲁迅作品《在酒楼上》的味道。
“我们所处的时代变化太快了,很多出乎我们意料的事情,其实就隐藏在生活中。某种意义上,生活中离奇荒诞的部分,肯定超过我所写下的。”
钟求是表示,近年来,自己将创作视角瞄准了日常人的非常生活,这是有追求,有规划的。任何一个平凡之人,都有追求精神的权利。总有不甘者要对自己的生活进行突围,甚至想往空中飞翔一次,这是其小说中的一个重点。
以《地上的天空》为例,朱一围本是一名邮局职员。庸常的生活之下,他渴望获得精神的突破。生前,他热衷于收集作家签名书,而当生命走向尽头,他竟然因为一份秘密签下的“下一世婚姻协议书”,获得了坦然面对死亡的精神力量:
“一个人离死亡很近时,一般是恐惧的或者痛苦的。如果此时这个人开心起来,你觉得他会是什么样子?”我回答不了这样的问题,摇一下头。筱蓓说:“诗人。我是说诗人的样子。”……有一天他取了一张纸,先写一句:有一种动静,叫太阳的声音。又写一句:蓝天上的白云结了冰。再写一句:真正无限的,不是死亡而是生命。(节选自《地上的天空》)
平凡的人生是常态,但关照平凡人生背后浩瀚的人心,则需要小说家敏锐的捕捉和虚构的能力。
散步、听音乐、与朋友聊天,只要遇到有趣的点,钟求是都会用寥寥数笔记录下来,《地上的天空》中“来世婚姻”的故事就来自一次朋友聚会,《宇宙里的昆城》则是在一次楼外楼的饭局中找到灵感。
“人的内心有很多房间,一般人看到的是一个房间、两个房间。你和老朋友在深夜谈到两点、三点,终于抓取到了第三个房间的情感私货。但对作家来说,这显然是不够的,还应该使劲往里探走,去搜捕第四个、第五个房间内的东西。越是里面的房间,内容就越隐秘,搜捕难度就越大。”
在钟求是看来,一个好作家,往往能够探寻到人们内心深处隐秘的东西,这种隐秘一定要能引起共鸣,让读者产生“把自己激活了的感觉”,引起共鸣的面积越大,小说的内在力量越大。
小说的创新与无界
翻开《地上的天空》小说集,新鲜感扑面而来。
最显著的创新自然是小说技法上的:《比时间更久》中非虚构与虚构两条线索交织并进;《宇宙里的昆城》中作者让自己也走进了小说,文本中邮件、访谈、闲聊、信函、新闻报道等手法融会贯通,无拘无束,都让人感到耳目一新——小说还能这么写?
钟求是坦言,在小说创作的过程中,自己有意识地在突破。
作家之外,钟求是还有另一层身份:《江南》杂志主编。2009年开始,他便来到《江南》杂志工作,在编辑大量文学作品的过程中,钟求是敏锐地感知到,来稿中经常缺少往往让人眼前一亮的新意,无论是立意还是形式,都存在着严重的同质化。
可以说,无论是对于刊物的发展还是个人的创作,钟求是都力求在创新中寻找破局。两年前,《江南》杂志社就提出了“小说革命”的概念,引起了学界的讨论热潮。而就在不久前,《江南》杂志社在浙江省作协指导下,联合浙江当代文学研究中心、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人民大学中国文艺评论基地共同发起了“文学新浙派”的研讨。
钟求是认为,除了技法的创新,小说更要在故事构建和精神表达上有所创新。真正的好小说,是不讲究写作规则和评判标准的,应该是无界的。
“小说写到一定程度,随着‘技’的纯熟,一定会要有‘道’的领悟。在这个前提下,过去一些没有想到的思路和写法,我现在觉得怎样去阐释、怎样去变化都是可以的。”
比如《宇宙中的昆城》,钟求是大胆挑战了科学和哲学的元素,小说甚至还被科幻星球奖提名。尽管钟求是自己并不认为这是一部科幻小说,但他表示:“这篇小说内在的一个核心词也是‘无界’。宇宙是无界的,生命的追求也是无界的。”
有趣的是,尽管创作在不断探索、创新,但写作三十余年,钟求是依然保持着传统的手写习惯。因为这样不仅避免了电脑前的举颈之累,更重要的是在行笔之中,能保持对文字和语感的细腻体会。下班后,他常常靠在床上或沙发上写作,无论写得再潦草,太太总能认得他的笔迹,再完整地替他录入电脑。
交谈中,我渐渐发现,如果说钟求是身上真的有某种驱动他对写作探索的动力,那必然是他作为创作者始终饱满充沛的精神力量和对世界的求知欲望。正如他自己所言:“尽管到了这个年龄,我的内心还有积极的气息、探究的欲望,希望自己往前走,不断往上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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