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道
正月初七，过年了，上班了，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但回家过年的点点滴滴，一幕幕，翻篇一样，不断过滤和沉淀。
沿着窄窄的柏油路一直往里走，一闪而过的村庄，越走越近的山峦，熟悉又亲切。差不多走到路的尽头，南山、北山，中间一条穿村而过的小河，山谷地就是我们的村庄—国家峪。真该感谢第一代迁居这里的祖先，起了这么一个贴切而自然的名字。看上去，村里比往年干净了很多，道路似乎也宽了一些。家家户户贴上了春联，风清气朗，春联映红，罗门钱随风飘摇。最直观的年的气息和味道。虽然是除夕，但是街道上依然少有人走动，只有零星的几辆车。像大多数的农村一样，留守村庄的老年人居多，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在外谋生的人才偶尔回来探望一下。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双亲已去世多年，老屋也破败不堪。只有见证了一家人世事变迁，悲欢离合的大楸树依然挺拔。父母在，家就在；父母去，覆盖双亲的那捧黄土依然魂牵着做儿女的心。
祭奠完双亲，来到堂哥家。多少年了，总是这样一幅场景：大哥在一旁抽烟喝茶，大嫂在靠里的矮桌上包过年的饺子，侄子正在贴春联，侄子的儿子，叫孙子的，在不停的用遥控器翻播那几个有限的电视节目。大哥有两男一女，每年都只见小儿子在家忙活，这么多年除夕从没见着大儿子回来过。大哥斟满一杯浓茶，递过一支纸烟。喝一口门前井水泡的大叶子茶，抽一口呛人的烟叶子，说起一年的收成，一年里村里的人和事，感慨这忙忙活活又是一年。大嫂让大哥把碳炉子桶旺一些，下水饺让我们吃了再走。往年都是陪大哥喝几盅，今年有事没待住。大嫂听我们要走，慌忙起身从南屋拿出年糕、煎饼、玉米面，我们不忍拒绝。大哥大嫂也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我从小就是在他们眼前长大。还记得上高中的时候，用过大哥家一个带盖的陶瓷水缸子，用了三年，毕业后又还给了他们。那时候用东西真仔细。
从哥嫂家出来，来到在后面坡上住的婶子家。婶子家门前有一片竹林，又见竹子又高了不少，竹林也大了不少。婶子见我们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接着我们。让我们坐在床沿上，拿出橘子、花生给我们吃，还一个劲往女儿的口袋里装。看着我们，说女儿又长高了，漂亮了，说自己身体不行了。叔叔卧病在床好几年，全靠婶子伺候，前年过世了。婶子是我们长辈中最年轻的，现在上了岁数，也明显的显出老态，步履蹒跚，口齿含糊。仿佛长辈的衰老和孩子的成长都是突然间的事。一年年就这么在生命的轮回和时间的交替中过去了。婶子拿出自己蒸的年糕、馒头，又从南墙根冰霜覆盖的草苫子下扒拉出一大袋鲜红的山楂，挑了满满一袋子，也让我们带着。于心不忍，也不好负违老人的一片心意。走出大门，我们让婶子回去，外面风又大又冷。她执意要送我们到场院里看着我们走，我们边说边和她道别。走出很远，回头看，还见她站在原地目送我们。婶子，像极了我的母亲。双亲健在的时候，每次回家，夜里，在昏黄的灯光下，在明亮的炉火旁，陪母亲说话。母亲说起许多村里的事情，谁谁家的女儿出家了，谁谁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学，谁谁家的老人过世了。秉烛夜话，温暖的时刻一点一滴地渗透着我的内心，我的灵魂。每次临走，母亲总是送我到大门外的崖头上看着我走。那时候，体会不深，多少次忽视了母亲送别的心情。瞬间永恒，定格在时空里的亲情和关怀成了永远的记忆。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好多年。
忘不了的人和事才是我们的真生命。
二姐家，在通往临沂的省道旁，是我们每次回家中转落脚的地方。已经是下午一点多，提前打过电话说要来吃中午饭的。二姐、二姐夫是直性子人，不会拐弯。他们除了打零工，还养了十几箱蜜蜂，也是一项收入。喝茶的功夫，二姐夫问起我的工资来。我说，人家都不兴问这个的，他似乎是问不出实底来不罢休。吃工资、喝工资，在外不容易啊，他开始为我担心起来。我安慰他，现在物价涨了，工资也长了，能吃饱。他觉得吃工资喝工资不如吃庄稼、喝井水成本低。他拿出两瓶蜂蜜让我带着，我其实买了不少，他说我买的不真，执意让我拿着。实在人啊，实在的有时候一时让人不好接受。 大年初一，在大姐家。一大家子在一起吃饭，不胜酒量的我感觉喝多了，本来想去同学家也没去成，让他好一通埋怨。昏昏沉沉睡了一路，直到回到自己家里才稍稍清醒些。
谈起过年，都说没有过去的年味了。春节是一样的春节，是我们过年的心境变了，仪式感省略了，简化了的春节当然年味变淡了。 一年又一年，我们终将走过从前，我们总要迎来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