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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什么是“文明”系列的最大特色?
答：文明。
以上言语，并非笔者纯粹地“搁这儿搁这儿”。了解“文明”系列的玩家都知道，自现实国族踏来的“英灵”们，是这款游戏经典的常客。
这些“英灵”背后，冰山之下般的国族历史、文化，也总能让席德·梅尔老爷子及其继承者，吸引到无数的粉丝热情。
同时，因游戏业的蓬勃发展，玩家们的口味越来越刁，口粮要求越来越细。保持对自身的打磨，也成为“文明”系列的生命必须。
不仅是还原度，“文明”所包含的文明的多样性，也随系列三十余年的发展历程，愈加充分。
于是，在不远的《文明7》中，玩家们将迎来一位略显陌生的“英灵”——特库姆塞。
他，何许人也？
总结其生前身后，我们可以得到这样的答案：一位活跃于19世纪初的北美原住民军事领袖、抵制美国领土扩张的强硬派，以及兵败身陨后，被渲染得愈发浓重的传奇。
1812年战争，是他最重要的历史舞台。
这场战争的背景有些复杂，既因独立战争后，北美的地缘格局，也涉及英国在全世界保全“日不落”地位的努力，更与拿破仑战争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作为这场战争重要组成部分的，美国与原住民的冲突，其原因，我们似乎可以这样简单地理解：美国在打赢独立战争，成功让“十三星”脱离英王统治后，继续向西扩张，侵吞原住民土地。
面对美国人的火药与刺刀——部分原住民在抵抗失败后，选择接受对方割让土地的条件。并主动适应欧洲文化，调和它与原住民传统之间的冲突。以求和解;部分原住民，则寸土不让，文化上也倾向纯粹的传统主义。
特库姆塞，与他的弟弟滕斯克瓦塔瓦，就是后者的典型与代表。
特库姆塞出身肖尼族，其父其兄，都是部落战士，都在武力反对美国扩张的过程中，献出生命。
在特库姆塞的发迹过程中，其弟滕斯克瓦塔瓦意义非凡。当时，一位北美原住民中颇有威望的酋长横死。虽后来人认为，他大概是死于天花或流感，但当时的原住民，更相信这是有巫术作怪，并发起猎巫运动。
这场猎巫运动的领导者，正是滕斯克瓦塔瓦。他也凭此机会，在影响力上赚得“第一桶金”。
1805年，基于前人思想，滕斯克瓦塔瓦开始以宗教的形式，传播传统主义观点，如拒绝欧洲生活方式和酒精，回归传统衣食。
隔年，兄弟二人在今俄亥俄州的格林维尔，建立聚居地，凭宗教影响力拢纳追随者。
后因英美局势紧张，战争谣言四起，聚居地迫于安全，在1808年迁至今印第安纳州拉斐特，并继续成长为巅峰人口6000的大镇。因滕斯克瓦塔瓦“先知”的名声，美国人称聚居地为“先知镇”。
也有观点认为，此时的“先知镇”并不吝于与美国人的和平，但1809年的《韦恩堡条约》，彻底让兄弟二人走向战争方法。
对这项土地购买协议，各方理解不同。
兄弟二人将涉及土地，视为地区各部族的共同财产，应由各部落领袖集体签署。但，美方代表威廉·H·哈里森（此君后来也成为美国历史上任期最短的总统，上任刚满一个月便猝然离世）却认为，各部族语言不同，并非整体。土地的实际所有者，才有决定权。
另外，作为迁来者的“先知镇”，本就与其他部落存在矛盾。从相关史料来看，地区大族迈阿密族，相信自己是被出售的沃巴什河周围土地的主人，土地上的其他部族，是以“朋友”的身份被自己接纳。
这样的立场，让迈阿密族酋长小海龟视“先知镇”为“不受欢迎者”的看法，似乎带有“‘先知镇’是非法移民”的潜台词。他们也更不可能支持“先知镇”在谈判桌上的权利。
协议的签署，使特库姆塞极度不满，他开始奔走、游说，积极宣扬其兄弟的教义，煽动各部落战士加入“先知镇”的抵抗活动。
他的影响力也在此期间凸显，成为地区原住民武装反抗的领导核心与精神象征。“先知镇”之后与美国人的一系列冲突，也被命名为“特库姆塞战争”。
特库姆塞亦威胁美国人，条约如不废除，他将寻求与英国人的结盟。
这很快在1812年，在美国对英宣战后成为现实。但战争的结果显而易见——当时美国人如果输了，如今的“落基山五十州”大概也不会完整。
特库姆塞，也死在1813年10月的泰晤士战役中。以他为核心的部族军事联盟，也随之瓦解。
但对大多英雄剧目来说，“死亡”也是“完成”。特库姆塞也被“完成”为：近代历史上，北美原住民最著名的“力量人物”之一。
这个名字，如今也对需求文化多样性（尤其是能给主流玩家带来强烈“陌生感”的原住民文化）的“文明”系列，带来极大吸引。
但，与盎格鲁撒克逊、日耳曼，或汉族、大和民族相比，处于边缘的原住民文化，往往缺乏资料。也更易因“文化体感”有别，出现理解偏差。原住民的弱势，也很容易让这种偏差在社会面上被放大。
早在2010年，开发商Firaxis就曾计划将普韦布洛族历史领袖引入游戏，但因部落酋长反对而放弃。
2018年，在部族意见缺少的情况下，《文明6》向玩家提供了克里族领袖。这也被回以不满。
该部落酋长米尔顿·图图西斯直言：让原住民在游戏中扮演征服、扩张的角色，“延续了这样一种神话，即原住民的价值观与殖民文化相似，会征服其他民族并占领他们的土地。但这与我们的传统方式和世界观完全不符。”
两次“不当”，让Firaxis有些学乖。在“引入特库姆塞”这个想法成型后，Firaxis主动与肖尼族酋长本·巴恩斯取得联系。
相当幸运的是，本·巴恩斯也是位游戏玩家，更对Firaxis出品的《半人马座阿尔法星》，有着数百小时的沉迷史。
这为Firaxis与肖尼族的合作，建起一座天然桥梁。
而肖尼族文化的衰弱现状——尤其是语言，也让Firaxis在游戏内外能带来的帮助，显得尤其重要。
作为一个拥有一万余名人口的部族，肖尼族的原生语言——肖尼语，极其濒危，2017年时，使用人口已不足三位数。
与Firaxis的合作，不仅能让肖尼语的振兴，获得数十万美元的资金帮助，更能获得一项十分重要的文化资源——千万份载有肖尼语的流向全球的游戏拷贝。
后者，似乎更为本·巴恩斯看重。在接受美联社采访时，他甚至有引用马克思主义者葛兰西“文化霸权”的概念。
这个概念，我们可以将其简单理解为：文化，是社会性的，制度性的。它内部包含了十分细密的权力管道，这些管道可以沟通政治、经济。
强化原住民文化的代表性——即原住民文化要素的真实度，以及基于真实度的传播广度，将有助于他们从米尔顿·图图西斯所说的“好莱坞几十年来一直以一种非常有害的方式来描绘原住人民”中；
从贫困、精神压抑而普遍酗酒的泥潭中，从后殖民时代“主流”族群和弱势族群的仍旧不平等关系中——解放自身。
代表性，十分关键。
且，在采访中，笔者也注意到本·巴恩斯在意识形态上，与他同样争取权利的祖先滕斯克瓦塔瓦，其民族主义、传统主义的不同。
本·巴恩斯将希望寄托于一种未来主义——“我所知道的是，凭借我们今天在这里所做的努力，我预计肖尼语将在2500年被广泛使用。”
这让笔者联想到小岛秀夫钟爱的“模因论”——希望，不在“基因”或血脉，不在过去;而在“模因”或文化，而在未来。
同时，如活跃于20世纪初的奥地利马克思主义者奥托·鲍尔所言：民族的个性是历史的产物，不源于生物学或地理学。
“它只是历史的沉淀，随着每个小时、随着民族经历的每件新事件而变化……放在世界事件中，它不再是一个持久的存在，而是一个不断形成和消亡的过程。”
在未来，我们也许将天然地继承无数的“模因”、全部的人类历史；
在未来，我们也许将天然地来自无数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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