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平等目标的实现对全球和平、繁荣和可持续发展的未来至关重要。尽管性别平等已经被纳入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但这一目标的推进在全球范围内仍面临阻碍。联合国妇女署在《联合国妇女署战略计划（2022-2025年）》中强调，女性在工作场所仍面临相对严峻的挑战，在融资方面存在一定的障碍，且在决策过程中参与不足。联合国妇女署和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在近期发布的全球报告中指出，目前没有任何国家实现了完全的性别平等，仅有不到1%的妇女和女童生活在女性赋能行动得到高度重视及性别差距较小的国家，近31亿妇女和女童仍生活在女性赋能行动存在显著不足和性别差距较大的国家[1]。从全球范围来看，女性普遍面临着相对有限的经济机会。女性在劳动力市场的参与度明显低于男性 — 女性占比不足半数，而男性则达到了72%[2]。这直接限制了女性在经济活动中的贡献和影响力。此外，在金融服务领域，女性群体也难以获得较为平等的机会。据世界银行统计，“无银行账户”的群体中有54%是女性，这意味着有约7.4亿女性缺乏获取银行服务的能力和渠道[3]。在中国，女性的经济机会也相对有限。据统计，女性员工的平均工资仅为男性员工的75.9%。值得注意的是，随着职级的提升，男女之间的工资差距不但没有缩小，反而呈现出进一步扩大的趋势[4]。消除性别不平等对于促进全球的可持续发展至关重要。缩小性别差距是全球GDP增长、提高生产力、促进经济多样化和收入平等的强大驱动力。反之，性别差距的扩大可能导致全球GDP经济损失近16%[5]。因此，我们需要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来消除全球的性别不平等现象，为女性创造更加包容的经济环境。在解决性别平等与妇女赋能（GEWE）方面存在的融资难题时，我们的努力不应仅局限于为女性群体争取更多的融资资源，而应着眼于更广阔的领域。这包括但不限于：消除性别偏见，为脆弱及长期未得到充分服务的群体设计并推出定制化的金融产品和服务；加强利益相关者的技能培训，提升其对性别平等与金融包容性的认识与实践能力；同时，在金融生态系统中积极构建支持网络，以促进金融资源的均衡分配与有效利用。通过这些综合举措，我们旨在推动金融包容性与产品创新，进而在经济上充分赋能女性，最终实现金融领域内性别差距的显著缩小。当前，我国就性别金融研究领域在相关术语的定义上尚缺乏共识，本报告所探讨的性别金融范围仅涵盖“为性别平等和妇女赋能（GEWE）融资”。同时，本报告还特别关注“在财政政策中融合性别视角”的议题。本报告主要基于案头研究和相关利益方访谈等研究方法，全面概述中国性别金融发展现状、机遇和挑战，重点关注促进性别平等的金融工具以及现有的妇女赋能政策举措，并提出未来发展的政策建议。在中国，性别金融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政府的行动和决策。政府和监管机构需要为金融机构和其他利益相关方制定与国家优先事项保持一致的战略方针和指南。中国政府在塑造和执行与性别平等、妇女赋能，以及和金融包容性相关的政策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国务院妇女儿童工作委员会、财政部等政府机构和中国人民银行在2009[6]年和2019[7]年联合发布了有关优化金融服务以促进女性创业就业发展的重要通知。这一举措标志着政府部门通过制定扶持女性群体的政策、编制促进性别平等的预算、将性别考量纳入企业实践、推广具有性别视角的金融产品创新等多种方式，初步完成了对中国性别金融格局的塑造。国际与国内的金融机构在推动性别金融产品和服务的发展中，均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除了亚洲开发银行（ADB）、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和世界银行集团（WBG）等致力于全球女性赋能的国际开发金融机构外，国内的金融机构，包括开发性金融机构和商业实体，也在推动性别平等和妇女赋能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同时，私营企业如蚂蚁金服、高盛和万事达卡等，通过推动赋能女性倡议，积极与金融机构合作开发性别金融产品，深度参与性别金融发展进程。除此之外，联合国妇女署、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等国际组织、学术机构和媒体，以及中国妇女发展基金会和农村妇女发展基金会等非政府组织也参与其中，为推动性别金融发展添砖加瓦。在过去的几十年中，性别平等和赋能女性的政策愈加完善，监管机构也逐渐认识到性别金融工具的重要性，但挑战依然存在。由于扶持女性的政府机构权能较为分散，且针对女性的金融工具仍缺乏具体的实施机制，这些问题仍在继续阻碍中国全面实施与性别相关的金融政策进展。促进性别平等的预算编制（Gender Responsive Budgeting, GRB）是一种旨在将性别平等政策贯彻到各级政府财政经费的分配中，以推动性别主流化的财政工具。纳入性别视角的预算编制需要多方共同参与，以确保政府能够有效收集和分配预算，进而实现性别平等与妇女赋能的发展目标。尽管中央政府尚并未形成统一指导，但中国部分市级和县级政府已成功试行促进性别平等的预算编制。试行举措中，市县妇联、市县政府和地方人大等主要利益方将性别视角纳入预算编制过程。张家口、焦作和温岭分别于2005年、2009年和2010年开始实施试点，这些城市积极探索将性别视角融入政府财政预算报告，同时组织性别意识培训活动，提高女性代表在预算决策过程中的参与度。尽管这些旨在通过财政政策和实践解决性别问题的试点举措值得肯定，但自2010年以来，相关政策的更新发展得较为缓慢。此外，上海和深圳等城市已经开始探索性别预算的可行路径。2013年，深圳颁布了《深圳经济特区性别平等促进条例》，其中明确规定了推动性别平等预算编制的相关条例。此条例的颁布标志着中国大陆首部专注于性别平等的地方性法规正式出台。 |
| 由市人民代表大会领导，当地党委支持，以及市妇女联合会的参与实施。试点项目开启了以两性平等参与为特征的“参与式预算”试验，并与当地“民主恳谈”的方式相结合，有助于更好地了解女性群体的需求，并促成后续的预算调整。试点项目让更多女性群众和代表参与到预算的编制过程中，有效提高了女性参政的积极性。 |
| - 为女性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乡镇妇联主席、村主任和代表巨变性别预算能力建设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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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动增加对幼儿教育、女性活动、女性健康和文体活动的资金分配；- 在过往男性居多的当地培训课程中提升女性学员的占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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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中国在将性别视角纳入财政预算方面还有存在较大改善空间。首先，在中央层面仍缺乏系统性的性别平等预算编制方法，导致相关政策只能依赖各地方政府自主推动，缺乏执行机制和约束力。其次，地方政府在分析和评估性别数据方面面临挑战，阻碍其在预算规划和执行中准确识别和解决各地差异化的性别相关问题。此外，财政预算执行的监督过程没有完全公开，也缺乏第三方参与监督建议的实施。最后，部分较为成功的性别预算试点项目的后续工作和公共关注度都有所下降，并未被广泛采用或大规模推广。为了将性别视角更好地融入财政预算流程，这些问题仍然需要得到进一步的解决。
当前，性别金融这一概念尚未达成普遍认可的定义。实际上，性别金融旨在有意识地分配资本，并相应地调整投资策略、流程及产品，以积极且有效地促进对女性的赋能目标，同时追求虽非最大化但合理的财务回报。中国市场在为性别平等和女性赋能（GEWE）融资方面做了以下尝试：(1)为女性提供政策性优惠贷款：2019年，中国人民银行发布了《关于创新金融服务支持妇女创业就业发展》的通知（银发号[2019]224号），鼓励地方金融机构与各地妇联紧密合作，共同推出旨在促进女性创业就业等方面的优惠贷款项目。在人民银行地方分行与省级妇联的协作和指导下，地方金融机构积极创新，推出了一系列专为当地女性群体设计的贷款产品。这类产品拥有特定的信贷额度和优惠利率，旨在支持女性群体的创业想法和生活需求。以山东为例，山东省农业信贷担保有限公司在疫情期间推出了“鲁担巾帼贷”，为有志创业的女性，尤其是小微农业企业的女企业家提供最高300万元的贴息贷款。(2)为女企业家提供商业贷款：金融机构针对女性创业者的独特需求，提供具有商业可持续性的金融产品。随着数字金融和普惠金融在中国的快速推广，许多国内银行，尤其是新网银行和网商银行等互联网银行，正积极借助数字平台拓宽女性获得金融服务的渠道和机会。凭借通先进的数据分析技术和便捷的在线平台，银行能够更精准地识别女性创业者及其独特的业务需求，并据此开发出更适应其业务发展规划的融资解决方案。这能够使女性创业者享受到更多元、更灵活的金融服务，从而有效突破传统限制，进一步激发女性群体的创业能力。但当前在中国，此类项目的数量较为有限，所覆盖的目标客户群体相对较为集中，总体贷款规模较小。(3)性别债券逐渐受到业界的关注：近年来，资本市场发行绿色、社会、可持续发展及可持续发展挂钩（GSSS）债券[8]成为趋势。GSSS债券是一种用于为具有显著环境、社会或双重效益的活动提供资金或再融资的固定收益金融工具，通过GSSS债券中募集的资金被明确指定用于特定的项目或发展目标。尽管“性别债券”尚未被正式确立为GSSS债券的独立子类别，但根据国际资本市场协会（ICMA）、联合国妇女署与国际金融公司（IFC）联合发布的一份报告指出，“遵守《社会债券原则》（SBPs）或《可持续发展挂钩债券原则》（SLBPs），且特别关注性别平等的债券通常被称为‘性别债券’”[9]。此外，卢森堡绿色交易所（LGX）是性别债券市场的重要参与者和推手，为促进性别平等的债券推出了针对性的标签，即“关注性别平等的债券”（gender-focused bonds），旨在明确界定并推广这些注重实现性别平等的可持续债券[10]。在国际债券市场上，关注性别平等的债券在 GSSS 债券中所占比例不到 2%[11]。在中国，绿色、社会和可持续发展债券的发行规模正在显著增长。截至2023年年底，中国在境内外市场累计发行贴标绿色债券6162亿元；2023年，中国发行社会责任和可持续发展债券137亿美元，可持续发展挂钩债券57亿美元[12]。然而中国债券市场在可持续发展方面的快速增长并未有效带动性别债券的发展，部分原因归咎于市场对性别债券的认识度相对较低。无论是在国际上还是在中国市场，性别债券都蕴藏着巨大的发展潜力，因此这一机制值得进一步探索与推进。(4)ESG框架内纳入性别因素考量：随着环境、社会和治理（ESG）的评价标准和概念在中国越来越受到重视，其中与性别相关的指标也随之受到了更广泛的关注。部分中国企业已经开始将与性别相关的指标，如产假、福利政策、女性员工、董事会成员和女性高管的比例等内容纳入ESG报告中。然而，在2024年前，中国的ESG报告要求并未达到规范，也不具有强制性，因此发布ESG报告的企业数量有限，披露性别相关数据的企业更是少之又少。2024年4月，中国证监会联合上海证券交易所、深圳证券交易所和北京证券交易所正式发布《上市公司可持续发展报告指引》要求所有上市公司最迟于2026年进行ESG报告披露[13]，在ESG报告中披露性别相关数据已经成为一项强制性要求。尽管如表2所示，当前的性别指标仅涉及最基本的内容，但这标志着中国上市公司在采用强制性和标准化方式披露性别相关数据方面迈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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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B1.1 按性别、雇员类型（例如，全职或兼职）、年龄组和地区统计的员工总人数· B3.1 按性别和雇员类别（例如，高级管理人员、中层管理人员）统计的接受培训的员工比例· B3.2 按性别和雇员类别统计的每位员工完成培训的平均小时数 |
| | 第五十条 披露主体应当披露报告期内员工的总体情况，包括但不限于下列内容：（一）员工的聘用与待遇等方面的政策及执行情况，包括但不限于报告期内吸纳就业、创造灵活就业岗位的情况，期末在职员工的性别、年龄等构成情况，报告期内支付员工工资和缴纳员工社保、公司劳工纠纷、员工变动、对灵活就业人员的权益保障、招聘录用程序合规与公平透明情况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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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在推进性别金融方面已取得初步进展，但在引入为性别平等和妇女赋能（GEWE）融资方面仍具有巨大潜力，这进一步凸显了各利益相关方之间相互合作与协调发展的必要性。本节将全面分析中国市场在发展性别金融过程中存在的机遇和挑战，为相关利益方在中国开展性别金融创新的下一步发展提供短期、中期和长期的建议。
（一）机遇
在中国，男女平等作为基本国策为在市场推动性别金融的创新发展提供了坚实的基础。中国将保障妇女权益纳入法律法规，并发布了一系列涉及女性创业就业的法律法规和激励政策，同时将消除就业性别歧视纳入劳动保障监察范围。国务院《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21—2030年）》进一步强调了中国战略规划中对女性群体在就业和发展经济方面的战略目标。财政部和中国人民银行也在金融支持女性创业就业政策上起到了促进市场创新的引领作用。这些举措为推动性别金融的创新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因此，尽管性别金融产品的整体发展仍处于早期阶段，但法律框架和政策支持为性别金融在中国市场的发展提供了有力的支撑。
此外，中国相对稳定的经济发展也为金融体系在性别金融领域的创新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得益于市场参与者与资产类别的多样化，中国的金融环境具备了激发创新和释放重大机遇的良好条件。在这一有利环境下，债券市场的迅速发展，特别是GSSS债券的快速增长，为推出性别债券等创新金融产品创造了广阔的空间。随着中国不断推进GSSS债券的发展，性别金融创新有望迎来新的发展周期，为妇女赋能和促进经济包容性增长带来新的机遇。
随着绿色金融、气候金融、普惠金融和数字金融在中国的蓬勃发展，性别金融可以依托于其他金融产品实现创新和落地，加快发展进程。以气候变化问题为例，将性别视角纳入气候金融可以实现双重效益。例如，女性群体往往面临着气候变化带来的不成比例的负面影响，而她们在气候变化中的贡献往往被低估。将性别金融与中国市场上发展较为迅速的气候金融挂钩，既能推动性别金融的发展速度，同时也解决了气候变化中面临的性别问题。此外，国家层面的环境、社会和治理（ESG）标准的统一和强制披露的趋势也逐渐在为性别金融在中国市场的发展提供更多机遇。
（二）挑战
在推进中国性别金融方面的主要挑战包括：
（1）缺乏性别统计数据。缺乏性别数据的统计和分析阻碍了将性别视角纳入财政预算和投资行为的进程。然而，如何在规范的管理下有效进行与性别相关的信息收集、处理和分析是监管机构在发布相关政策之前需要解决的问题。
（2）缺乏对性别金融的认知。与其他发展中国家相比，中国女性在金融资源可得性方面起点较高。这一优势尚未能充分转化为性别金融发展的动力，各利益相关方对于性别金融的概念及其重要性，普遍缺乏全面认知，且在部分领域存在误解。这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中国市场将性别视角有效融入金融服务的各个环节，进而制约了相关政策和金融产品的创新与进步。
(3)缺乏主导政府机构。鉴于性别金融在当前中国市场难以独立发展的现状，纳入性别视角的相关政策仍需由全国妇联和国务院妇女儿童工作委员会等与女性发展相关的非金融机构牵头推进。然而，金融政策的制定与实施需要更具专业性的政府部门进行调研、试点和评估，才能确保政策的实际效果。因此，在财政部或金融监管部门等相关机构设立具有主导权的工作组，是构建中国性别金融框架，推动顶层设计和金融产品落地的关键环节。
（三）建议
尽管中国仍处于性别金融发展的早期阶段，但市场对于相关金融实践的兴趣正在日益增加。为了进一步促进性别金融在中国市场的发展，报告针对短中长期的发展提供了相关的建议：
（1） 短期建议
推动性别金融发展的初期阶段应致力于深化利益相关方对性别金融的认知和理解，提升性别金融在市场的曝光率，搭建便于交流的沟通平台。主要举措包括：
· 由学术和研究机构积极开展与性别金融相关的研究和能力建设工作，提升市场整体对于性别金融的认知，弥补信息差距；
· 由国际组织和非政府组织发起具有业界影响力的项目和培训活动，提升市场整体对于性别金融的活跃度；
· 由政府平台或第三方构建网络，联结更多相关领域，例如气候变化、普惠金融、金融数字化以及ESG推广等方面，促进各方积极合作和交流，为性别金融的全面发展奠定基础。
（2） 中期建议
在提高市场对性别金融认知的基础上，性别金融发展的关键在于通过实施有影响力的试点项目，促使更多金融机构自发开展性别金融创新和实践。主要举措包括：
· 鼓励更多利益相关方发起性别视角投资项目，在中国市场落地更多面向女性群体的投资活动；
· 设计创新型金融产品和服务，满足女性多样化的需求，不局限于以政策为导向的优惠利率贷款类产品；
· 研究机构应针对性参与相关项目的实施，总结项目经验，为未来更多项目的落地提供指导和帮助。
（3） 长期建议
性别金融的长期发展旨在推动社会性别预算的发展，在政策设计层面融入性别视角，形成女性友好的金融发展环境。主要举措包括：
· 学术和研究机构应结合性别金融产品的成功案例及其社会影响，向相关政府部门提出倡议，推动在政策制定过程中广泛纳入性别视角，提高女性的参与度。
· 金融监管部门应根据市场的实际需求，制定性别金融相关指引和标准，促进性别金融创新产品的广泛推广。
· 政府部门应在财政预算分配初期，基于不同政策受益群体收集数据，深入了解不同群体在金融领域的现状，通过数据分析更精准地制定金融政策，推动普惠金融服务的有效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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