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前夜的钱塘江泛着腥气,七盏荷花灯在浪尖沉浮,灯芯幽蓝似鬼火。胡宏斜倚在茶寮二楼的雕花栏杆上,手中定窑茶盏忽地一颤——盏底那抹雨过天青色竟渗出褐红血丝。阿菱端着新炒的龙井上楼时,正撞见瓷盏炸开蛛网细纹,一片碎瓷"当啷"坠地,内胎里赫然嵌着半枚生锈的箭镞。
"准备船只。"胡宏将箭镞浸入青瓷茶洗,锈迹遇水化开,在月光下凝成行小楷:"亥时三刻,江心画舫。"阿菱俯身细看,忽见茶洗底部的双鱼纹游动起来,鱼嘴吐出的气泡里裹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影。
巡抚衙门的拜帖是昨日清晨送来的。朱漆木匣里躺着套雨过天青茶具,胎薄如纸声如磬。阿菱用软布擦拭壶身时,指尖触到细密凸纹——竟是九百九十九个微雕的"囚"字。"这壶注水怎没声响?"她刚将铜壶悬在茶具上方,手腕便被胡宏擒住。
"人骨混着官窑土,烧足七七四十九日才成这哑壶。"胡宏以茶刀轻挑壶盖,内壁赫然印着三年前失踪的茶马司提督私印。刀尖触及壶嘴刹那,柜顶那尊鎏金文昌帝君像突然转头,空洞的眼眶直指城南宋记棺材铺。
江心画舫的宴席设在戌时。巡抚的面具在烛火下泛着青铜冷光,他执起哑壶斟茶,壶嘴倾出的茶汤在半空凝成青烟:"听闻胡先生擅解茶局,可识得此物啊?"烟雾幻化出茶马司大火的场景——焦尸堆成的山丘上,插着柄刻"清风"二字的断剑。
胡宏右腕黥刑"囚"字突突跳动,血珠顺着袖口滚落茶席。阿菱佯装添炭俯身,瞥见桌底贴着七张黄符,朱砂符咒与江面荷花灯的排布如出一辙。巡抚的笑声像生锈的门轴:"当年茶马司九百九十九具焦尸,倒炼成了这好茶器。"
子时的更鼓混着江风拍打舷窗。胡宏突然掷壶撞向描金屏风,哑壶碎裂的脆响中,百具白骨自江底浮起,每具骸骨口中都衔着片定窑瓷。阿菱解下腰间五毒荷包,雄黄粉洒向白骨时腾起青烟,烟幕里浮现茶马司地窖——本该装着茶税的樟木箱内,塞满了烧焦的婴孩尸首。
"好个移花接木!"胡宏割开旧伤,黥刑血抹在虚空中的账簿幻影上,"茶税熔作金丝楠木梁,冤魂铸成哑口壶——大人可知被你们活埋的窑工,在地底唱了三年《茶马古道谣》?"
巡抚的面具"咔"地裂开,露出半张被火舌舔舐过的脸。他腰间玉佩闪过幽光,正是茶寮失窃的"清风"茶砖纹样。阿菱趁机掀开舱室绒毯,楠木地板上密密麻麻刻着黥刑"囚"字,每个字眼里都嵌着粒带血的龙涎香。
五更天,胡宏在江滩布下九宫茶阵。阿菱按北斗方位埋入鹤骨簪时,土里钻出的赤链蛇群将二人团团围住。"该清账了。"胡宏将哑壶碎片抛向蛇群,碎瓷吸饱蛇血后重组成人形,嘶吼着扑向画舫。江面忽起飓风,金丝楠木梁寸寸断裂,露出内层熔铸的官银——每锭底部都刻着本名。
三日后,茶寮后院古井泛起焦糊味。阿菱打水时捞起半块青铜面具,井壁突然渗出黑血,在青苔上拼出"戊戌年冬"四字。胡宏摩挲着找回的"清风"茶砖,忽将砖茶砸向柜台暗格——夹层里《戊戌年生死簿》无风自动,停在画着哑壶的那页,墨迹间夹着一根带龙涎香的箭羽。
"当年射穿我左耳的冷箭..."胡宏捻着箭羽轻笑,檐角午马茶铃齐声轰鸣,震得柜上骨瓷茶宠裂开细纹,露出半枚青铜虎符。
妙道茶香
一盏茶里藏山河,半片叶上写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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