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能是一年中最热的几天。
汽车扬着长长的烟尘颠簸进野营地时，太阳已斜挂在西边的山头。
刚下车，嗓子快冒烟的我就抓过一位少校递来的矿泉水，仰头一气儿灌进了喉咙。戈壁滩上没有风，天似穹庐，闷蒸着整座营地。
我是被网上一条短视频吸引来的。视频中，一位飒爽的戎衣女兵面对镜头说道：“有人比较好奇嘛，就会问我们女兵用不用面膜、防晒霜之类的。我就跟他说，用啊，我们都用，我们女孩儿用的都是风沙牌的面膜，纯天然绝对无公害。”她说的轻松自然，沾满尘土的脸上带着一丝傲娇和调皮，她的身后是苍茫戈壁，戈壁上不时有沙土飞起。
这条视频被大量转载，上了网络热搜，女兵们别样的青春风采引来众多网友评论点赞。关注到她们的我难抑好奇，遂决定去驻训地探访。少校说女兵们刚训练回来，正集中在大帐篷里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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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兼具学习室和俱乐部双重功能的大帐篷，未及看清里面的情形，一阵阵浓重的汗味便瞬间笼住了我，让人喘不过气来。若非眼前真切端坐着十几个短发齐耳、满身尘灰的女兵，那入鼻的气味定会让我误以为进了一个男兵宿舍。虽然帐篷里转动着几个电风扇，但女兵们脸上都泛着汗光，闪烁着一种轻盈而自得的神色，一问方知，她们刚进行完五公里越野。“这么闷热的天，五公里？”我有点不可思议，心中敬意又增了几分。感官适应了帐篷里的氛围后，我开始了解她们与沙土为伴的故事：在戈壁滩上训练，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到训练场的必经路被坦克压过，土厚且松软，每走一步都能带起阵阵浮尘，每次训练完脸上身上全是土，连嘴里都是沙子的味道。整理内务时被子不再叠成豆腐块，而是装进背囊里，因为风沙随时会来。每次打饭时，饭菜上面都会飘一层沙土，刚把上面那层沙土拨掉，冷不防又有尘土吹来。当网上同龄人在自嘲“吃土”时，这群女兵真的是在吃土。女兵班长说：“每次洗漱只能用半盆水，要完成洗脸、刷牙等全套操作。这里的水可金贵着呢。”说出“风沙牌面膜”那番话的中士说：“女兵也是兵，当兵哪能怕吃苦。我觉得就是这样的环境才能锻造我们不怕苦的精神。”“帅爆了。”一个下士笑道，“就是不敢照镜子，也怕以前的同学看到我这副惨样子，但怕什么来什么，现在网上所有人都知道了，嘿嘿。”另一位上等兵附和道：“她以前可是校花呢！”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在轻松的气氛中，女兵们纷纷讲述着自己的经历。身心疲累的痛苦、成绩突破的兴奋、战胜自我的喜悦……她们眼中的光亮毫不掩饰，与脸上的汗光相映生辉，沾满尘土的迷彩服上蒸腾着青春的气息。无论新闻报道、文学作品还是影视剧中，鲜见用浓郁汗味儿来描写女性的。而我面前的这些女兵，她们并没有呈现出惯常意义上的大众审美，却用成长和蜕变、咸湿的汗水和不再白皙的面庞，诠释了当兵的意义。她们在风沙中训练的形象多是灰头土脸、狼狈甚至窘迫的，甚至连她们自己也“不忍直视”，但这就是真实的军旅，也是最淳朴的兵味。第二天中午，我来到女兵们的训练场。太阳依旧很毒。训练开始不久，一阵沙尘暴就席卷而来，遮天蔽日。女兵们全都弓神背对风沙，紧闭双眼，用面罩捂住口鼻。等沙尘暴过去，她们轻轻拍打了迷彩服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训练。那一张张挂满风沙的面庞格外美丽，这脸敷“风沙牌”面膜的经历一定会成为她们最美的青春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