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萧条：没钱，没工作，美国人怎么凑合过日子？ | 循迹晓讲

责编：马戏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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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句话叫“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这些年相信不少朋友对这句话深有体会。经济或者大环境如果有点挫折或者需要调整，历史书上可能也就是几行字带过去的事情，但对于身处其中的每个人来说，史书上的“几行字”都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这时候有人在你耳边来一句：“我们要共克时艰！”，实在有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

讲到历史困难时期的民众苦难，没有比咱们中国人更懂得了，只要翻一翻史书县志，像什么“岁大饥，人相食”的记载那是比比皆是，这几个字更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最好注脚（详见：古代吃人：什么！都吃出菜谱了？| 循迹晓讲）。

◇ 图为明清时期灾荒食人年份分布图  图源《明清时期灾荒食人现象的时空分布分析》陈岭

只不过由于中国历史记载的特点，这些悲剧有相当多都被埋没在王侯将相的故事之下，而且在任何时代，都不乏一些质疑民间悲惨生活的声音，比如“那是盛世，怎么可能有人大规模饿死”，或者“你这么盯着历史的阴暗面，是何居心”。当然，这些悲剧如果真要说，那也是所谓“万恶旧社会”的产物。

不过如果我们把目光移出古代中国，看看二十世纪的其他国家，这种历史挫折之下民众的苦难生活也非常多，而且在20世纪，由于媒体和技术的发达，民众的苦难就那么鲜活地矗立在那里，无法抹去，也在时刻提醒着后人历史其实是很残忍的事情。

◇ 图为竞选成功的胡佛总统和家人合影

1928年美国共和党人赫伯特·胡佛赢得了美国大选，成为美国第三十一任总统，他上任的时候曾经夸下海口，让美国人家家锅里有一只鸡，车库里有一辆汽车，这在当时的美国人看来，属于蹦一蹦就能够得着的美好生活，而且美国经济经过1920年代的狂飙突进，看上去似乎距离这个目标不远了。

◇ 图为在巨大的“WORLD'S HIGHEST STANDARD OF LIVING”标语宣传海报下，美国人排队领救济

◇ 图为1932年参加讨薪活动的一战老兵

◇ 图为参加讨薪活动的老兵搭建的临时小屋

可是谁曾想到好日子没等来，1929年10月大萧条爆发了，从华尔街的股灾开始，美国民众的生活坠入深渊，失业率一度攀升到百分之二十五，哈佛大学的毕业生想去找个开电梯的工作都不可能，甚至军队老兵的救济金一度都成了问题。

站在后世的角度看，这次经济崩溃是多年经济弊病的总爆发，把这口锅都扣在胡佛头上也实在是不公平，而且面对经济崩溃的局面，胡佛总统也是采取了各种措施，而这些措施并不能当场见效。但是对于美国民众而言，你一个总统上台之前给我们画大饼，现实里我们这帮韭菜生活却如此悲惨，不赖你赖谁？

◇ 图为大萧条时期美国韭菜吃的“胡佛餐”中的一种名为“胡佛炖肉”的食物，这种廉价食物通常是由通心粉、番茄酱、火腿肠和玉米等食材混合煮制而成

◇ 图为大萧条时期美国韭菜吃不起新鲜水果，只能吃这种“丽兹苹果派”，这玩意是用饼干碎、糖、黄油、肉桂粉和柠檬汁做成

所以贫困之中的美国民众苦中作乐，以总统的名字给自己的苦难生活标记，比如说民众冬天保暖的毯子买不起了，只能用捡来的旧报纸裹着身体，大家把它叫做胡佛毯。街边的袋子早就被人翻过几百遍，空空如也的样子，大家把它叫做胡佛旗。猪肉吃不起了，有人就捕猎野兔充饥，这样的兔肉被称为胡佛肉。鞋子底穿烂了，买不起皮革去补，就只能用硬纸板去补，这样的硬纸被叫做胡佛革，胡佛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名字以这样的方式被老百姓给口口相传了。

◇ 图为大萧条时期美国白人韭菜正看着自己的露天“中央厨房”发呆

在这些众多以总统之名标记的事物中，最著名的当属“胡佛村”。当时受到大萧条的冲击，大批原先有体面生活的中产一下子就无家可归，于是他们就在城市的空地或者近郊，用木板，旧纸板和废金属等材料搭建成能勉强容身的棚户。这些棚户聚集之所就被称为“胡佛村”，实际上就是美国版的贫民窟。

◇ 图为1933年，美国纽约中央公园里的“胡佛村”

当然在这样的棚户当中指望有客厅沙发洗浴卫生间，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能有个小火炉，一个锅和一个像床一样的东西供躺下，已经是好到天上去了。一开始，这些胡佛村聚集在免费实物发放点附近，但这次大萧条持续时间之长，为害之烈是世间罕见，所以胡佛村的规模急剧扩张，甚至会侵犯到私人地界。当时的土地所有者一般也会默许这些胡佛村的存在，毕竟在艰难的世道，活着都不容易。

◇ 图为美国城市周边的“胡佛村”

◇ 图为排队领取救济品的美国人

有的胡佛村已经建设到了城市的脸面上。比如纽约的中央公园就被无家可归者占领建设了蔚为可观的胡佛村，而在密苏里州的圣路易斯，他们的胡佛村是全美规模最大的。这里的胡佛村还给非官方的划分了四个区，任命了非官方的市长，创立了自己的教堂和其他的社区机构，俨然一副城中之城的样子。这种胡佛村的大量存在就狠狠打了美国政府的脸面，但只要大萧条的影响还在，只要还有相当多的美国人生活在赤贫当中，胡佛村就一直存在下去。事实上，美国的经济直到1940年代才完全复苏，到那个时候最后的胡佛村也才被拆掉。

如果说1930年代初的美国社会是“苦一苦百姓，骂名胡佛来担”，那么二战后的德国和日本民众的处境则更加悲惨。

◇ 图为战后成为废墟的德国柏林

几年的战争下来自己国内大量的军人和民众横死，最后国家还变成了一片废墟要想建设都不是从零开始，而是从负开始了。战后几年对于德国和日本的民众来说是非常艰难的时光。以德国为例，当时有数千万德国人无家可归，他们要么是被释放的战俘，要么是因为空袭和战乱，不仅以前的房子都变成地基，连身边的亲人也没有活下来几个，甚至还有因为战后的领土划分而被强行驱离家园。

◇ 图为1945年4月在雷马根附近露天的“莱茵草原大营”，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德军战俘

根据后世估计，当时有四千万德国人在自己的祖国流浪。当时如果能被盟军收容在战俘营里，那已经算是幸运的，而流落在乡间无人管，那才是最悲惨的命运。这些游荡者会自发地组成狩猎小队，尽一切可能活下来，这其中包括尽一切可能荒野求生，也包括抢劫杀人。

在当时的德国，之前纳粹发行的帝国马克已经崩溃，黑市猖獗，这其中最紧俏的货币是美国香烟。一条在美国国内售价一美元左右的骆驼香烟，到了德国黑市上能卖到1000美元。当时占领德国的美军士兵有不少发现了这个商机，他们通过各种方式在美国本土购买香烟，再到德国转手，大赚特赚。在当时一个美国人只要带着足够的香烟到德国，就能立刻马上原地变成富人。

◇ 图为绿箭口香糖，骆驼牌香烟，Zippo打火机，这些美军唾手可得的小玩意，在战后的世界都是硬通货

这个过程中有多少美国人发财，可能永远也无法统计，而盟军占领当局也意识到这么做只能让德国经济在崩溃的基础上继续堕落下去，于是他们先建立交易中心，然后进行币制改革，发行新的马克。德国战后的这一段香烟黑市悲惨历史也最终画上了句号。

◇ 图为战略轰炸后的日本东京已然成为一片焦土

跟德国相比，日本战后的遭遇也没好到哪里去。战争末期美军对日本的燃烧弹轰炸已经基本把日本的大城市夷为平地，无家可归者数以百万计。战后踏足日本的美国占领军回忆，“在每一个大城市里，很多家庭挤在一个摇摇欲坠的小席棚里，有的试图睡在过道或地铁站台上，甚至人行道上。

公司雇员睡在他们的办公室里，老师们睡在教室里。”当然这些人的运气还算好的，毕竟能找到一个被称为“屋子”的容身之所，更多的人是睡在冰冷的地面上。由于食物匮乏，过去尚存体面的人们不得不去垃圾桶里翻吃的，甚至为了一口变质的食物大打出手。

◇ 图为日本电影《哥斯拉1.0》中展现的战后日本

战后三个月，仅仅是东京一地就因为营养不良而有一千人死去，美军营地里扔出来不要的食物，比如罐头午餐肉，都已经成了日本人可望不可及的珍馐佳肴，更是有不少日本女性为了讨一口吃的去出卖肉体。后世描述日本战后的历史，总会说日本是在战后的废墟上完成饿了经济腾飞的奇迹，但对于经历过战后悲惨岁月的那一代人而言，每一天都看不到明天，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那是真真切切刻在记忆里的东西，而由于日本动漫的发达，有不少描述这个时期的故事，也会把这样的悲惨记忆一直传下去。

不管是经济大萧条的美国，还是战后的德国和日本，那段时期的民众悲惨遭遇因为有发达的媒体报道，能够比较鲜活地存在至今，而这些悲惨遭遇，也只是二十世纪全人类悲惨遭遇的冰山一角罢了。所以说我们读历史一个非常需要警惕的视角就是把自己代入王侯将相的立场中去，在任何时代，当权者一个决策错误，就是无数的平民用生活甚至生命为之买单，我们今天看这些民众的苦难，其意义不仅是唤醒悲悯之情，更是为了警醒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