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边往事》之一个时代的悲伤--马国堂

民生   2024-10-02 10:08   陕西  


上世纪70年代左右,满张畔街上的人有可能不认识县长书记,但是有一个人却是家喻广晓,大人小娃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他的--这个人叫“马国堂”。

准备写“马国堂”时,老街上人劝我:这个人有什么写的?不过是一个疯子、一个讨吃子而已。对家乡没有一点儿的贡献,你拿什么给他树碑立传?

夜里我在书桌前思索:一个人能在这人世间走上一遭,绝对是有他存在意义的,或岑彭马武,或温柔敦厚,或给后人警示。我这个老街扒子不写,这类连串系子也提不上的小人物,更没什么喜欢“宏大叙事的文人们”有兴趣去写“马国堂”们了,毕竟他是一个时代的悲伤的缩影,是一个时代的可怜记忆。趁我现在还能写,就写一下这个被贫穷选中的疯癫少年,以向诸位乡亲们对比一下今天生活到底是痛苦还是幸福。

(图片由AI生成)

马国堂的标准形象是,常年穿着套闩闩整整的中山装,最上面的钮扣冬无夏晌系的死紧死紧,胸口的衣兜常常插两根以上的钢笔,手中拖着一根油黑的卜浪(柳棒)当当作响,头发凌乱不堪,手指在空气中不时地写写划划,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说叨些什么。

马国堂是靖边县天赐湾人(时属杨米涧公社),他在上小学2年级时因为丢了父母为他下血本买的一枝钢笔而自责不已----当时的钢笔可是只有“公家人”才能拿得起,马国堂翻遍了教室内外,搜遍了沟沟岔岔,找遍了家里家外,连个笔影影也没有找着,一下子急火攻心,从此疯掉了。

每念至此,看着我办公桌众多的碳素笔和儿女们房间内到处乱扔价各款笔杆,便沉思;如果自己能到达第四维度,穿越过去,送给年少的他一大堆各款笔杆,马国堂就不会被急疯,人世间就会又多了一个读书人。可惜,我们这些凡人是没有道家这跳跃维度的本领的,有这本事的大能,也是不屑干这种琐事的。总之,这也许是“马国堂们”处于那个物资匮乏年代的宿命----他们只能承受建国初期的贫穷和痛楚,忍受着时代大变革带来的对小家庭、小人物的震荡与误伤。假若他的亲人和老师们能看到这篇文章,就不会那么自责那么愧疚。这是一整个时代的悲伤,只是少年的马国堂偏偏只他一人被靖边的命运之神选成了当时的痛楚代表。

马国堂疯了之后,还兼任了“讨吃子”这一古老的行当。如今50岁以上的靖边人都还了记着这个中山装上面的钮扣冬无夏晌系的死紧死紧、胸口的衣兜常常插两根以上的钢笔,手中拖着一根油黑的卜浪1.8米左右的面色苍白的弓身大汉。

他饿了便呆呆地一声不吭站在街面上某家人的门口,从不主动伸手去要饭吃,这也许就是他保住读书人最后颜面的挣扎。老街上靖边人都知道马国堂是“取贵”的,因此他站谁家门口,主家再怎么饭菜紧张,都会给他盛一碗新饭。否则满街上的婆姨们都会讥笑这人家的啬皮。由此可看出老张畔街上人家集体的善良。有时有主家的饭菜盛的多了,马国堂便会推辞:婶子、婶子,饭太多了,你们娃娃不够吃了。张畔街的“婶子们”总是会异口同声地说:你不要谦让了,我们娃娃只是饿一顿,你经年四季吃不上哩。吃完之后,他总是用自己的袖口把碗揩的尽可能的干净送还主家,从不踏入别人家半步,并且十几天之内绝不会再去这家人门口去站立。比起今天动不功就堵住婚车要钱或在办白事的人家记礼的乞丐们,马国堂可称作是“乞丐之中的圣者”。

马国堂的自尊取贵和老张畔街上人家的集体善良,成就了人世间的这一段温情。

(图片由AI生成)

既然是“疯子”,总得干一些符合疯了的举动。马国堂除了众人皆知的手指在空气中不时地写写划划,口中念念有词引得众人一阵唏嘘之外,他还不时吓唬那些上下学的孩子们。至今回忆起来,马国堂所吓唬的孩子,不是以大欺小者或以强凌弱者,便是那些经常逃学的赖材底们。他眼睛毒亮毒亮的,从不吓唬善良好学的孩子们。

还有一件事我至今没想明白:不论大人娃娃,只要敢在马国堂面前说一句毛主席的“不字”,他手中的黑卜浪便会没轻没重的打将过来。难道不到20个月的教育,就能让一个少年在发疯之后还坚持着自己内心的忠诚?

细思极惭!自己做了5年的宣讲工作,写了近两百多万字的宣讲材料,面对资本的环境,硬是连一个人也没真正教育过来,真是惭愧之极!

马国堂还是“张娘”的好帮手,孩子们放学之后,南大街总是狼藉一片。乱扔的纸屑触目皆是,在“张娘”的指挥下,马国堂将他们归拢起来,以备寒夜的御冷。由此可见,“张娘”用人的能力的出神入化。

改革开放后,因为张润(时为张家畔书记,张家畔张家主事之人)、赵世雄(时为张家畔镇长,吉永福之孙)的齐心协力,街道管理能力得到加强,马国堂和一众外地的乞讨者和无业游民全得到了妥善地安置,从此马国堂回到老家天赐湾,很少出现在张畔街上。

富裕后的中国,只是让马国堂不再挨饿,但是他永远只能活在过去少年时的状态里,绝无可能活在当下!核弹咆哮的骄傲从未在他耳边响起,大跃进和文革在他眼中就是一场红火烂灿的闹剧,十一届三中全会对他而言从没有存在过,1997年的回归也没在他的生活里出现过。《春天的故事》他不会唱,也不会对大阅兵的热血场景进行尽情地呐喊。现代的中国再好,以他的心智思维是决计融入不进来的。

也许只有老张家畔街上的人家对于他而言,是一个天堂般的幸福家园。

2013年,74岁的马国堂在老家平静地去世。葬礼除了深爱他的弟弟和叔伯亲戚,居然没有一个同学和朋友。

作为一个还记得他的老靖边人,作为一个还会写几个字的“公家”人,作为一个还有发声平台的老张畔街上人,我愿意为这样一个被一整个时代抛弃的小人物写一篇文章,想将他永远留在靖边的历史里,期待后人从他的悲惨境遇中悟出点什么,则功莫大焉!

触动我写这篇文章的动机,竟然是我突然觉得: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竟然不如马国堂那般自尊和要脸面,为了自己的私欲,甘愿折腰,甘愿谗媚,甘愿出卖自己的灵魂和肉体。表面上比马国堂鲜亮,内心中却远比马国堂揩碗的袖口百倍的肮脏!

马国堂只是丢了一枝钢笔,但他始终没有丢掉自己爱学习的天性和自尊取贵的灵魂。而我们这几代人却全体在物欲横流的发展中丢失了心中的“那一枝笔”,让我们活的如此的卑怯而没有骨气,让我们的言行如此的小心翼翼而没有拿起卜浪的勇气。我们对爱自己的亲人无休止地索取而不知收敛,我们对养育自己的家乡贪婪地摄取而不知爱惜。张畔街上,满目的纸醉金迷而失去对弱者的包容;桌上大量剩下的饭菜,再也不会给外地行乞者们施舍。我们彼此间都树起了一道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边墙,因为我们的彼此不再信任,不再包容。

最后写几段小诗,致马国堂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有时候你也许觉得有点疲惫,

有时候你也许想要有亲朋来安慰;

寒夜里你缩卷在阴暗的墙角总是流着热泪,

疯了的自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你总是感觉活的很疲惫,

你总是在空中写字告诉张畔街的人们生活难免会很狼狈;

你想要为自己真正地活一回,

然而命运早早把少年的你抛弃!

我愿你不被这一世留下伤悲的回忆羁縻,

我愿你在另一个世界里天真地长大,

我愿你在新的世界中快乐地学习,

拥有永远用不完的钢笔!

2024年9月29日


点击下方名片关注我们

传承华夏文明  弘扬民族正气
声明:我们尊重原创,图片来源网络,本文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我们立即删除,期待关注,欢迎转载。

深度朔方
靖边综合信息门户网,查看靖边最新资讯,发布和查阅[招聘求职]、[房屋租售]、[二手交易]、[车辆买卖]、[生活服务]、等信息。为靖边人创造一个实时互动的网上交流平台。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