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诗词的女儿,风雅的先生”,转蓬万里,情牵华夏。
“我平生志意,就是要把美好的诗词传给下一代人”。11月24日,一生“只为一件事而来”,被人们称为“诗词的女儿”的叶嘉莹走完了她的一生。生命在百岁定格,但她为中华大地留下了温润人心的诗篇。
出身书香门第的叶嘉莹从小就特别喜欢稼轩词,这种偏爱一直未变。到了晚年,辛弃疾仍是她心中无可替代的存在。爱屋及乌,叶嘉莹对辛弃疾生命最后归处的上饶也有不一样的感情。
叶嘉莹等人参观鹅湖书院。上饶市诗词学会供图
难得的机会
1990年,机会终于来了。纪念爱国词人辛弃疾诞辰850周年学术讨论会于1990年11月4日至7日在上饶市召开。
这次会议,由中华诗词学会、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北京大学、复旦大学、上饶师专(今上饶师范学院)等30多家学术单位和上饶市(今信州区)、铅山县人民政府联合发起,由上饶地区诗词学会(今上饶市诗词学会)承办。
会前,叶嘉莹接到辛弃疾词学会议组委会的参会邀请,得知开会的地址就在带湖附近,她很高兴,于是决定去参会。
那是一段非常值得纪念的旅程。在火车上,随行的叶嘉莹的学生、台湾淡江大学教授林玫仪问:“叶老师,你平生念了这么多人的诗词,如果在这些诗人词人中找一个人与你做朋友,你愿意找谁?”叶嘉莹想了半天,最后说只能是辛弃疾。
“叶嘉莹先生和其他来参会的专家学者对辛弃疾的感情都很真挚,他们不辞辛劳辗转而来,所说所做都是为了辛弃疾。”回忆往昔,当时作为《赣东北报》(今《上饶日报》)记者参会的刘梅影说。
刘梅影回忆,叶先生得知当年辛弃疾钟爱的带湖早已湮灭后,神情不免落寞,但她仍坚持要去带湖遗址看看。
叶先生说:“这是辛弃疾热爱的土地,是他生活过的地方,我们来感受过,就值得!”
当时那里是城郊,还没有开发,是一片丘陵地,不通车。前去寻踪的专家学者们步行了很长时间才到。
在带湖遗址凭吊后,叶先生表示,带湖生活对辛弃疾的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带湖”也成为上饶的一个文化符号,不能让它就这样消失,希望能重现带湖的美好,让带湖“活”在城市里。
刘梅影说,叶嘉莹当时还欣然赋诗一首咏稼轩:“少年突骑渡江来,老作词人事可哀。万里倚天长剑在,欲飞还敛慨风雷。”
其实,以诗人来说,叶嘉莹最喜欢的是李商隐,但李商隐一天到晚愁眉苦脸,觉得很难跟他相处,而辛弃疾这个人真的是有眼光、有见解、有才能的豪杰之士。
“当时那样的条件都挡不住中外专家学者跨越山海来上饶交流研讨的热情。这让我深深感受到辛弃疾诗词文化强大的吸引力和影响力。”全程参与大会采访的《江西日报》原记者龚乃旺回忆当年的情景,用“心灵的盛宴”来形容此次盛会。
龚乃旺介绍,先贤故里聚会研究辛弃疾和稼轩词引起海内外专家学者的极大兴趣,当时参会的中外专家学者有100多位。
国际著名宋词权威、北大教授邓广铭,武汉大学教授胡国瑞,叶嘉莹教授和学生林玫仪、侄子日本九州大学叶言材,日本“中国词学研究第一人”村上哲见等专家学者在开幕即席讲话中都异口同声地说,辛弃疾是他们最仰慕的词人,非来赴会不可。
上饶之行,叶嘉莹还有一个收获,见到辛词研究大家邓广铭先生。叶言材在《我与姑母叶嘉莹》一书中提及此事。他写道:“中国的历代词人中,叶先生最是仰慕辛稼轩,终于得以见到辛词研究大家邓先生,喜悦心情可想而知。”
邓广铭,时年83岁,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者。他对叶嘉莹也是十分欣赏,两人交流颇多。第二年,邓先生在《稼轩词编年笺注》的“增订三版题记”中,用了相当长的篇幅介绍了叶嘉莹对于“辛词研究”的建树。
“会上播放了电视专题片《辛弃疾在上饶》。被影片带入南宋时期辛弃疾慷慨悲歌的意境之中,叶嘉莹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辛弃疾研究专家、上饶师范学院教授汲军是当年会议筹备组成员,她回忆道,叶嘉莹先生同时接到另一所高校开讲座的邀请,因为辛弃疾,她还是选择到上饶参会。
几天的接触,喜欢扎花头巾、乐山爱水,像从古典文学中走出来的叶嘉莹对辛弃疾对古诗词那种发自内心的热爱感染了年轻的汲军。
“叶嘉莹先生用自己的生命体悟去和古人交流。”汲军回忆,叶先生当时在我们学校做了讲座,讲到辛词《清平乐·独宿博山王氏庵》时,叶先生不由得潸然泪下,吟诵着“绕床饥鼠。蝙蝠翻灯舞。屋上松风吹急雨。破纸窗间自语。平生塞北江南。归来华发苍颜。布被秋宵梦觉,眼前万里江山”,感慨于英雄暮年的困顿和艰难。
讲到《鹧鸪天》,念到“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一句时,叶先生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种—树—书”一字一顿,激昂又饱含感情的声音让人深切地体会到辛弃疾金戈铁马的家国情怀,体会到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满腔悲愤和无奈。
斯人虽去,幸有诗心长存!如今的上饶,处处充满生机和活力,成了一座宜居宜业宜游之城。“带湖”“瓢泉”等文化元素也深深融入这座城市的发展之中。
在不断擦亮辛弃疾文化IP的今天,如何让一个个稼轩符号更加生动起来,让“尘世中的光明”滋养更多的心灵,激扬文化自信的力量,需要我们持续不断地去践行和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