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95后铸剑姑娘邹琦——在刀光剑影中“凤凰涅槃”

民生   2025-01-21 18:23   浙江  

蛇年临近,“宝剑之乡”龙泉新推出的一款宝剑文创产品“蛇来运转”冰箱贴火了。卡通蛇盘绕在小宝剑上,憨态可掬,其设计者正是龙泉95后姑娘邹琦。邹琦在龙泉小有名气,她是浙江老字号“元源剑坊”的第四代传人,也是当地鲜有的女铸剑师。
初见邹琦时,她身着蓝色粗布工装,正和师兄黄前福打铁铸剑。两人相对而立,邹琦抡着大锤,一锤一锤砸在火红的铁块上,黄前福拿着小锤配合引导,现场火花四溅,“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急促又有节奏。
见到记者,邹琦停下手中的活笑着迎接上来,其眉宇间透着英气。握手时,我们注意到,邹琦手指修长,但手掌略显粗糙,掌指关节处还有一层老茧。
邹琦出生在宝剑世家,却原本是个不懂剑的“小白”。当电商浪潮掀起,不断冲击着传统技艺,邹琦开始回归——她辞去工作回家铸剑,同步做起直播运营、文创设计,赋予老字号新的活力。

邹琦和她设计的金色款“凤凰涅槃”剑。记者 邱建平 摄

用心感触铁与火

“元源剑坊”如今的“掌门人”,是邹琦的父亲邹建明。他从艺40多年,是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龙泉宝剑锻制技艺)代表性传承人、浙江省工艺美术大师。
邹建明带了15个徒弟,原本没想过带女儿踏入这“刀光剑影”的世界。邹建明说:“我不想邹琦吃苦。”
手艺人的苦,邹琦早早便意识到了。在邹琦儿时的记忆里,父亲的手经常是“脏脏的、黑黑的”,屋子里永远弥漫着一股铁锈和煤炭的味道,“叮叮当当”的声音响彻了邹琦的童年。“那时候只觉得吵闹。”邹琦说。
像很多孩子一样,邹琦读书、考学、外出闯荡找工作。直到几年前,直播带货“卷”进宝剑行业,家里希望面容姣好的邹琦帮家里做直播宣传宝剑。抵不住父母软磨硬泡,2020年12月20日,邹琦硬着头皮第一次上播,看着弹幕飘过的各种问题,“这两把硬度有啥区别?”“这宝剑是淬火还是淬油的?”对宝剑缺乏了解的邹琦有些紧张,说话也磕巴,只得一次又一次向父亲求助。
为了改变没有“干货”的窘境,邹琦开始主动请教父亲,也逐渐掌握了相关知识……那段时间,邹琦白天出门工作,晚上回家兼职直播,半只脚踏进了宝剑行业。
“学着学着觉得宝剑其实挺有意思,于是想为家里尽一份力。”与此同时,邹琦也开始思考,“老字号”接下来的传承之路该怎么走。
2021年2月,邹琦正式辞职,全身心投入宝剑行业。她很清楚地认识到:“铸剑如果不实践,不用心感触铁和火焰,是很难深入其中的。”

姑娘练出麒麟臂

做一把宝剑,包括数百种工艺,涉及炼、锻、铲、锉等28道工序。其中,“锻”便是俗称的打铁,这是铸剑的基础,也是最辛苦的活儿。打铁者需手抡七八斤的铁锤,站在炉旁,待铁条烧红软化再抡锤锻打至其冷硬,然后再烧、再锤……
成熟的铸剑师打出剑形,大概需要持续抡锤一到两小时。女性在体力上相对欠缺,因此,就算在“宝剑之乡”龙泉,女性铸剑师也屈指可数。
一次,父亲邹建明在演示打铁,邹琦也想试试,她接过铁锤后,抡起来使劲砸下,烧红的铁块火花四溅。“小姑娘的样子还可以的。”当时站在旁边的铸剑大师沈新培评价。
得到大师的认可,邹琦有些兴奋:“为什么我不可以当铸剑师?”这个想法在邹琦心里生根发芽,但想打好铁、铸好剑,绝不是易事。
“一开始,我们几个师兄弟并不看好她。”得知邹琦要打铁,连亲近的师兄黄前福也怀疑:抡锤一两次或许不难,但她能百下、千下,经年累月地抡下去吗?
邹琦不服气,开始日复一日的练习,“最开始打几下手就酸了,但打铁不能停。每次打完,右手一直抖,吃饭都拿不住筷子。”打铁虽苦,但她还是每天最少花一两个小时练习,踏入宝剑行业4年,邹琦的右臂比左臂粗了一圈,练出了“麒麟臂”。

邹琦与父亲邹建明一起打铁。受访者供图

铸剑期间,受伤是家常便饭。火星溅到身上、手掌磨出水泡、肌肉被拉伤……在邹琦露出的手臂上,还有些浅浅的“黑点”印记,她的妈妈林小英对此再熟悉不过:丈夫邹建明打了40多年铁,手上满是这样的“黑点”,看着像“老年斑”。林小英说,打铁过程中,滚烫的热铁星子到处溅,一落就是一个印。
提及女儿的伤,林小英打开了话匣子,声音也有些哽咽,有一次,邹琦在运送宝剑的过程中,小腿不小心被割了一下,鲜血直流,至今仍有痕迹。
邹琦身上的伤痕,条条划在母亲心上,但是看到邹琦这样努力传承手艺,“作为母亲,我是真的又心疼又欣慰。”林小英说。
“干了之后才知道不容易,手艺人受伤是难免的嘛。”对此,邹琦不以为意,笑着说父亲可以打一天的铁,打到火焰烤不干地上的汗水;爷爷可以为了赶订单在火炉前站20多个小时,“和他们相比我已经很幸运了。”邹琦说。
看着邹琦这股子劲,黄前福和几个师兄弟也不断赞叹。

宝剑也能变Q版

龙泉剑以“纹饰巧致”闻名。邹琦的爷爷曾创新设计了一款结合“龙头”和“云朵”的立体凸花纹饰,如今,“云龙”纹饰已经成为元源剑坊的经典纹饰,也成了邹家的“传家宝”。
然而,邹琦不只想传承,她还想创新。她翻阅古籍,将目光锁定在“凤凰”的纹饰上。
“男性锻制的宝剑纹样多选择龙、虎、饕餮,但我更喜欢凤凰,而且,‘凤凰涅槃’也很像我入行的心境。”邹琦解释。
2022年,邹琦与父亲合作,前后花费8个月,设计并手工锻制出第一把宝剑“凤凰涅槃”。剑长约50厘米,通体镀银,剑身上有三只凤凰振翅盘旋。这把与众不同的精致短剑,成功入驻龙泉宝剑小镇会客厅。
作为龙泉的标志性建筑,小镇会客厅又被当地称为“百剑堂”,厅内有百余把龙泉代表性宝剑,更有天南海北的宝剑爱好者汇聚于此。
怎样在这么多的宝剑中脱颖而出?邹琦萌生一个新奇的想法:用透明的渔线,把这把剑吊在橱窗中间。林小英听后感叹:“我们这些‘老思想’是想不出来的。”
入驻小镇会客厅的“凤凰涅槃”宝剑,悬于空中,身姿恰似凤凰,引得参观者频频驻足。一位女生一眼相中,跑到元源剑坊买下了这把宝剑的复制款。2023年12月,邹琦带着“凤凰涅槃”奔赴天津参加中华老字号博览会,夺得金奖。
邹琦还赋予龙泉宝剑全新的面貌,吸引了更多的年轻客户。
这两年,邹琦开发了以宝剑为主题的系列文创产品,利用金属、青瓷等材料,制成项链、冰箱贴、钥匙扣等迷你可爱的产品。宝剑变身“Q版”,很快成为了宝剑小镇的网红文创。“货发得多的时候,一天能往杭州、温州发几百个。”邹建明也很受启发,原来宝剑还能这样做。
此外,作为剑坊的“门面”,邹琦常常白天忙着和客户沟通、对接,晚上再做直播。“我的生活已经和铸剑分不开了,”邹琦笑道,“人剑合一。”
铸剑是个苦、脏、累的活,学艺过程枯燥漫长,很少有年轻人投身其中。邹琦说:“如果我的经历能帮助更多年轻朋友了解龙泉宝剑,甚至深入这一行,我也算发挥了一些作用。”

1月21日,浙江日报6版关注。

浙江日报 见习记者 吴柯沁 记者 邱建平 通讯员 朱亮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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