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生:春日向晚(《秦岭》专刊文选42)

文摘   2024-07-31 21:54   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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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向晚

曹文生


春日,是从一滴露水开始的,晶莹,折射着人间所有的美好。一只昆虫,在露水里映像,这不是虚构,人间的真实,是万物皆在,大同社会,其实不是指人,人只是这个世界上很小的一部分,草木的数量,昆虫的数量,都多于我们。

一天的日子,都落在这个春字上,甲骨文字形里,春字是由三个木或者两个木加上一个日,表示“春阳抚照,万木滋荣”,日头和草木,永远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古人的思维,落在草木上,它们与肚子息息相关,凡是与肚子有关的事,便是大事。

有时候想想,这个世界,到底是我们围绕着它们,还是它们围绕着我们?我一直没想明白。人类似乎占据主导,可是草木向我们低头了吗?特别在春日,草木迅速推进,让这个世界都停留在春日的恩惠里。我们的嗅觉和味觉也是,大地上,野草的花香,桃花、梨花,都给这个春天一笔美好的诗句。不知为何,在春天的诗句里,我找不到太多关于人生的认识。在秋天,是诗人自省的季节,它们对着高天厚土,对着风高云淡,似乎都有说不完的话。可是在春天,太多的文字,都落在欣赏上,忘记提交内心与大地的作业。


我喜欢春天,喜欢蹲在大地上,被它晒着,暖洋洋,裤子上沾满了草的味道。我在等待中看到了黄昏,不知为何,我喜欢黄昏,从我读古诗开始,就喜欢“春日向晚”四字,当时我尚小,不懂内涵,只在眼睛里看到这样一幕,黄昏缓缓拉开幕布,日头向山下走去……在故乡,人喜欢把太阳叫做日头,似乎这样叫才有情感一些。“太阳”一词,太硬,硬到硌疼了我的骨头,语言上升到普通话,便带了大众情绪,少了个性化。尽管普通话好听,但是总显得轻飘飘的,少了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方言就不一样了,它每一句话,都是一重拳,打在最致命的地方。说实话,我在方言里才能找到自己。在普通话里,我们端着腔调,像一个被包装的人,只有在方言里,我们才能感觉到时间的包浆。

日头,待在屋子里上,它看见一个村庄的格局,陕北的村庄和河南的村庄是不一样的,河南的村庄,房子密集,而每个院子都逼仄一些,陕北的院子,大而方正,再配上一两孔窑洞,就把黄昏衬托得很有特色。而河南呢?这个时候,人还在黄昏的光亮里,与草木同安。我们不急于往家赶,飞鸟在我们前面,指引着一个黄昏的动静。牛羊跟在后面,不急不缓地走,直到把一个黄昏走黑了,才到了某一个院子里。

向晚,是我人生里一个最具有时间感的词。


我总是对于晨曦毫无感觉,一天的开始,总觉得时间长着呢?也就不在意时间,虚度光阴,是从早晨开始的。而向晚就不一样了,我们坐在黄昏里,看着它越来越远,才开始后悔起来,一天就这样被自己丢完了。我这个人,骨子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总觉得浪费日子就是在犯罪,我趁着大好时光多写点文字,让文字里的黄昏迷恋着我。

在大地上,我们是一个物种,我们看见春天的绿,铺满了心理层面,才觉得春天就是好,我刻意不去想这个春天,可在春日的尾巴上看到了黄昏。春日将尽,黄昏将尽,人生还有多少呢?看着那个守门人,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去了,他像一片落叶,可是谁在乎落叶呢?人间,有太多人喜欢春天的故事,他们认为春天多是繁盛的开始,谁在乎那些与它向背的结局呢?人活在大地上,总会把有生之年,一点一点还给它们。

在黄昏里,我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面对着那堵衰败的墙,我会想起我们的源头。那些乡村的草木,向我扑来:疙巴草、水萝卜棵、萋萋牙,它们缠绕着我的童年,我把童年交给它们保存。当我回来时,面对着它们,我们就想起故乡的事。这样怀旧的文字,呈老态之相,我老了吗?总是在黄昏里,莫名地想起旧人。


有时候,没事可干,就坐在黄昏的屋檐下,想想庄子。每年春节时分,去姐姐家探亲,路过庄子的村庄,那里有他的气息,他的思考与他脚下的大地呈现出一种张力,这个老人,胡须在风中飞舞,他的思考在泥沼里。我在黄昏归来时,又路过他的村庄,我想着未来的路,不知道我自己是只大鹏,还是泥巴里的乌龟。我无法活成我自己想要的样子,每天都像一个失魂的人,唯有见到他时,才清醒一些。我在黄昏的光亮里离开,他深邃的眼睛,看着我走了。或许,他用这样的神情,送别了太多的人,我只是其中的一个。

我是那个杞人,我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着他的思考。我们忧愁着与自然的关系,譬如,这个时刻,我就坐在黄昏里,等待着鸣鸦给春天收尾,它木讷的短调,落在瓦上,落在谁家的猪圈里。它的翅膀,煽动着一个黄昏的安静,我们就那么坐着,看着母亲点起来的灯,照进我与黑夜的关系。

灯火里的黄昏,才是最中国的。熙熙攘攘的白天,是虚假的我们,只有黄昏里,我们才真实一些,我们拖拉着鞋子,纽扣也不崩得那么紧了。我们坐在乌鸦的歌声里,听到鸟的物语。鸟和人一样,都是独孤之物,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靠近我们。山林的孤独,其实就是乌鸦的孤独,乌鸦的孤独,其实就是黄昏的孤独。


不知不觉,来陕北快十年了,人生有多少十年,我看着我的十年就这样消逝了,它们消逝在黄昏里,消逝在我读的庄子和苏东坡里。我看着我的青春与稚嫩,变成了一个背负着生活石头的父亲。每天我都为儿子打拼,我不能让他像我一样,我从离开村庄开始,除了亲人,一无所有,我面对着一个个贫穷的日子。我一个人,在远方的土地上,只有想想麦子,我才觉得人生才是饱满的,我活成了另一个模样。暮光照着我,我脸上有了沧桑,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了,我深沉地活着,把所有对于人性的恶都扔在文字里。

春日向晚,只不过是另一种况味的重生。

少了晨的凉,在暮光下,看到淡淡的事物,包括每一朵花,都少了晨的艳,暮光稀释了所有明亮的色彩。我们在即将到来的黑夜里,听听溪水与明月相遇,听听庄子与苏东坡相遇,听听我们的内心与草木相遇。

向晚,我们注定都会是一个安静的人。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曹文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陕西作家班学员,曾获“陕西青年文学奖散文提名奖”。作品散见《散文》《散文海外版》《散文选刊》《湖南文学》《安徽文学》《草原》《作品》《山西文学》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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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量为妃,我为王







三秦散文家,散文名家的家、散文作家的家。

流量时代,散文家不乏真诚,但更需虔诚:从心出发,虔诚的写我。流量为妃,我为王。

在王和妃的帝国里:

做人,上善若水,天人合一;

写文,上散若水,天我合一。

这里,是散文的家园,心灵的帝国。来,握屏筑巢,抵御浮躁,澄澈灵魂。期待心灵的核辐射,辐射三秦,辐射中国  

 

      ——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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