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宝栋，高中语文教师。
爱好：散文、杂文、随笔、小说、诗歌、书法，工作之余，常在墨香与书香间留连，感受古人情怀，品味名家志趣，或小诗或杂论或散文或小说或挥毫临帖，意兴所在，乐在其中。
着意网络平台，现有一百多篇文章见诸网络。
浊流
文/宝栋
三
私立学校人员变化就是快。
昨天还在董事长面前领受任务的严校长一天之间忽然要走了。这是我第二天晚上才知道的。当时是第二节晚自习时间，我正在高三二班值班，可能是因为高三二班正好和严校长办公室斜对门，学生们也格外守纪律，教室里安静得很。
严校长忽然停在了教室门口，我以为校长在检查晚自习纪律，急忙走过去，想给他说自习情况良好。见他满脸红润，口有酒气，看来是刚喝了酒。我赶忙送他回办公室，用他的水杯给他接了杯水放在办公桌上，劝他多喝点水，之后就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和他说话。
严校长看着我笑了笑，说我讲课不错，说他还是第一次见语文老师上课不用拿课本的，说我对课程内容太熟了。语气里是对我那堂课的认可。谈话间知道他是英语出身，又是老领导。他当然是对老教师熟悉知识点和能力点，且能熟记在心运用裕如的基本功是有所了解的。至于说我熟悉课本内容，显然是客气话。讲课时能够随着学生的反映而灵活操作，应该是老教师的基本功。他这么说，也可能是私立学校老教师偏少的缘故吧。
接着他说出了一句让我震惊的话:“我要走了，今天是几个主任给我送行，看到你在值班，和你打个招呼。”
事出突然，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一边喝水，一边说出了原委。原来是学校又聘请了衡水团队来管理，明天就到。“本来董事会没说让我走，咱是识趣的，两个管理班子显然不能在一起，一个槽上哪里容得下两头驴？咱不能让人家明说到脸上，还是早点走人吧。”我提议说明天再给他送个行，他说明天一早就走，东西都收拾好了。我又给他接了杯水，又聊了一会闲话。他催我去看班，我就回班里去了。人在值班，这件事却在我心里久久平静不下来。
下课了，正好碰上老徐，我们去操场散步，聊着这事。老徐也是满口唏嘘。说他参加了今天晚上给严校长的送行宴，在坐的都很惋惜，说严校长是个管理者，也是个实干家。第一年招生，学生招生报名等事务安排，教室课桌凳配备等，都是他亲力亲为。尤其是第一届学生快要报到那几天，正赶上下雨，走廊里积了水，他亲自带领老师们硬是趟着水把桌凳给各班配齐。有校长带头，老师们也没有叫苦叫累的。
老徐也有点酒意，面对空旷的操场说:“对有功的校长尚且如此，对我们老师该会怎样？”说完，他默默地仰头看着天上那一轮月亮，似乎想从月亮那里得到答案。
四
第二天早上，办公室就传着衡水团队来校的事。下午最后一节课，忽然通知高中全体师生在教学楼前集合开会。
老师们就开始在办公室议论了:“学校真是雷厉风行，上午刚听说，下午就集体开会，看来是管理团队和老师学生一块见面了。”
果然如此。在教学楼下临时主席台就坐的有五个人。老徐说主持今天会议的那个五十多岁的人是学校综合办公室的程主任，他用带着浓重方言的普通话逐个介绍了衡水团队人员后，就请衡水来的校长讲话。大家的目光也都集中到了新校长张校长身上。这人看样子有四十几岁，大高个，宽脸盘，大额头，深眼窝，黑红脸堂。他站起身来，没有立即说话，目光扫过全场，不知是面对这样的场面有点怯场，还是故意显出稳重来镇镇场，一脸严肃。三分钟过后，他才讲起话来。当然先是大谈衡水模式的名气、成就，其次谈他们的管理理念。按说到了这个年龄段的校长，有一定经验了，讲话应该是滔滔不绝，但是大家的感觉是他的语言比较节俭，说话还有点断续，不是顿挫，是断续。讲了不到八分钟，似乎是没词了，说不下去了。就这样，他在两千多人的瞩目和期待下结束了他的首场发言。
程主任介绍的其他几位领导分别是，新校长张校长身旁的是张主任，个头不高，小头小眼睛，站起来时还显得有点不太稳，好像有点跛脚。他是教务主任，总管教务。张主任左侧的是位女士，人很俊俏，细高身材，比张主任高出不少，看样子三十多岁，她是董主任，教务副主任，负责制度检查落实。董主任旁边的是庄主任，四十来岁的样子，中等个，红脸堂，突出的是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眼睛放光，一脸严肃，他是德育主任。真是安排得当，从面貌表情上来看，他就适合这个职位，管理学生，就需要一个不怒而威的人。张主任和庄主任分别传达了他们各自部门的管理办法，一是对教师，一是对学生。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第二天就开始烧起来。首先是作息时间做了调整，早操时间由六点提前到五点四十。下午上课由两点提前到一点五十。上午下午都改为五节课。节奏上加强了。
早操一上来训练的是队形，前后两人之间以一拳距离相隔，左右肩与肩相挨，一排四人。这样紧凑的安排，理论上队形非常整齐，跑起来节奏感强。可是训练起来实在不容易，尤其是前后间距学生把握不准，步幅拿捏不好，左右不齐是小事，搞笑的是不是后人撞上了前人的后背，就是后者的脚踩了前者的脚后跟。结果是不断有踩掉鞋子的事情出现，也不断有学生离开队伍回头找寻鞋子，而鞋子则在几乎密不透风的队伍里被踢来踢去，成了乱动乱跑的“跑鞋”了。
另外，前班与后班之间也是一团乱。起步时还勉强可以，停止时后班的往往刹不住步子，直接冲到了前班队列里去。搞得学生喜笑不止。
也许是刚开始训练，班级队列和年级队列都乱哄哄的一团糟。庄主任口里吹着哨子，手里拿着喇叭，大声指挥着，不断的吼，眼睛瞪的贼圆，真有点像红眼睛阿义了。
就这样二十多分钟的早操时间，紧张而混乱，间杂着口哨声笑声训斥声，给清晨的校园注入了衡水特色的生机和活力。
再是早读，正好是语文，学生正按照我安排的内容背诵《屈原列传》，张主任和董主任就巡视过来，要求学生全体起立，双手拿书，举起，仰视，与身体呈四十五度角，要求声音洪亮，精力集中，目不斜视。这样坚持了大约五分钟，女同学首先坚持不住了，角度慢慢四十度三十五度三十度，直到放在桌面上。男生也慢慢放下了起初高举着书的双手，像女生那样角度依次降低。尽管老师一声吆喝，他们又抬起了双臂，过不了一会儿，就又下来了。
过了一会大儿，巡视人员又进来了，再次要求一遍，学生又再双手拿书四十五度角仰视，大声读。这次不到五分钟，大家又放了下来。不过没有坐下的。真不知道衡水学生是怎么给训练出来的，这些学生，看样子实在坚持不了那么长时间。可能是刚开始，功夫还没有炼成。
这么举起又放下了几次，一节早读课结束了，学生喊累，辅导老师觉得效果不好，没有完成早读任务。这第一把火没有烧好。
因为执行效果不好，张校长责成教务处政教处联合规整早读模式，全体高中学生早操后的早读各班直接在教学楼下马路上四行排开，前后左右成广播操间距，手拿书本，伸直，上仰四十五度角，大声朗读。辅导教师则跟班来回在队列里巡视。早晨空气清新，旁边花坛红红绿绿，天上是白云和朝霞，也真是一幅不错的学子晨读图。
不过，学生还是坚持不了那么长时间，稍有姿势变动，就会被巡视的人员提醒或者训诫。
这样一来，队列齐整了，晨读的声音也洪亮了，真是显出了河畔中学的生机和活力。就是有一点，教务处张主任跛脚行走在队列里巡视的样子倒成了一景。起初大家都没在意，当英语老马悄悄说“这么整齐的队列中间来回走着个跛子，真有点不协调”时，大家才忽然将这动作想象为俯瞰的动态画面，不禁捂着嘴吧笑。都说“还是老马的观察力好”。
对教师的管理是“两备一研”，“两备”是老师自备与教研组集备，“一研”是集体备课教研。老师的教案要在自备的基础上通过集备研讨形成修改教案。集备时间是毎日一次，学科错开时间，到指定地点集体备课。集备时有校长教务主任或者副主任参与，实际上是督导执行。教案设计为活页形式，每人每天用复写纸完成，一式两份，语数外大科每天下午上交教务处一份。小科目学科每一个教学课时上交一份。为此，教务处专门抽调了两位年轻老师负责催收汇总教案。不几天，教务处靠墙的一排桌子上都摆满了收上来的教案纸。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检查不检查，反正没有听说有人被约谈的。
这种办法理论上似乎可以，如果真正坚持下去，应该是见成效的。但是，中国人的事情往往是言行不一自毁长城。第一周颇有要大干一番的架势，第二周就流露出集体备课形式化的苗头，第三周就大多形式化了。尤其是张校长，本来是他定出来的规矩，可是在他负责督导的教研组活动中，有人说他脱离教研主题胡拉八扯。这样一来，其他学科也就没了严肃认真的状态。一个月后，这种教研就成了定期的拉呱聊天集备。只有教务员不断地发复写纸，收上来的复写教案在教务室累积成堆。
庄主任的认真还是真见了效果的，经过早操和课间操的不厌其烦的训练，一个月下来，“衡水跑”的队形基本有点样子了，队列间鞋子乱飞的状况也不多见了。庄主任的大嗓门和怒目圆睁确实震慑了大部分学生，他的付出有了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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