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贵人生的最后一段艰难路

百科   2024-12-31 11:29   浙江  

来源:老知青家园

陈永贵人生沉浮录(晚年)
凤凰大视野
陈永贵从政始末
袁自强

“文化大革命”中,山西省昔阳县大寨大队的党支部书记陈永贵,曾奇迹般地走进了中南海,并被推上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的高位……

毛泽东树典型

1964年3月,毛泽东乘专列南下考察到了邢台,山西省委书记陶鲁笳赶来汇报工作,大讲陈永贵领导大寨人三战狼窝掌(一条小山沟),修田造地,使家家有余粮,为国作贡献的感人事迹,称他是山西改变贫穷面貌的典型。


这让为6亿中国人吃粮问题一直困扰着的毛泽东看到了出路,老人家越听越高兴,就问:“陈永贵识不识字呀?”陶说:“不识字,这些年扫盲,能看点报纸,是个大老粗。”毛泽东兴奋地站起来说:“好!山沟里出了好文章。陈永贵识的字不多,做的事可不少。”毛主席听了一天还不够,陶鲁笳又汇报了一天。从此,大寨和陈永贵的名字深深地在毛主席心里扎了根。


当年5月,中央召开农村工作会议,毛主席在会上说:“农业要自力更生,要象山西昔阳大寨那样,他们不借国家的钱,也不向国家要东西。”6月间谈到第三个五年计划,毛泽东又说:“农业主要靠大寨精神。”可见,“农业学大寨”是毛主席在这一年最先提出来的。



这年12月第三届全国人大开会期间,26日适逢毛主席71岁生日,他邀请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和各大区书记到家,还邀了人大代表钱学森、邢燕子、陈永贵等人参加生日家宴。


入席时,毛主席拉着陈永贵坐在身旁,笑着说:“听说你42岁才扫(脱)盲,还会讲点逻辑。你是个庄稼专家,领导大寨坚持集体化道路,我们要举起这面旗帜。”毛主席这么一说,算是把陈永贵介绍给了大家,也向人们发出了一个重要信号。


为此,周恩来在百忙中曾三上虎头山,各地党政领导和媒体记者纷至沓来……中科院院长郭沫若甚至把虎头山选作自己人生的归宿之地。毛泽东虽未亲临大寨,但他认为已经寻找到一个符合自己想法——“政治挂帅、差别不大的劳动记工和分配方法”,又能实现“以粮为纲、全面发展”的农村工作典型。大


寨就这样按照政治家的需要,不断地被加工改造,大树特树——报纸上登,广播上讲,电影院里映,“一道清河水,一座虎头山”的歌声传遍全国……

陈永贵在工地参加劳动


客观地税,大寨在前期还是尊重客观规律的。所以,周总理把大寨精神归纳为“政治挂帅,思想领先的原则;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爱国家、爱集体的共产主义风格”三句话是很有道理的。但随着“文革”的兴起,大寨就逐渐变成了“极左”的样板,陈永贵本人也被推上了政治舞台,卷进了政治漩涡。

走进中南海

1967年1月,上海的造反派率先夺了上海市委、市政府的权,成立了“三结合”的“革命委员会”。此后,全国各地“革命委员会”如雨后春笋般涌现。陈永贵这个农村战天斗地的带头人,当选为昔阳县革委会主任,不久又担任山西省革委会副主任,从此开始了他的政治生涯。


可是,在1968年9月填报“九大”代表履历表时,在昔阳县“支左”的军队干部却发现他的历史有问题!旧社会,陈永贵家是“赤贫”,他本人是穷光蛋一个。可是在他27岁——1942年时,为了改变自己的生活,他曾一边给日本鬼子办事,又一边暗中联络八路军。


后来日本宪兵队逮捕了他,所以在日伪特务组织“兴亚反共救国会”的档案里,他留有“归顺释放”的记录。日本投降后,知情人称他是“二鬼子”,并当作汉奸嫌疑予以批斗,差点丧了命。解放后土改,因为他家是“赤贫”、“无产者”,政府才给他分了地和房子,所以他在历次运动中很积极,不但入了党还当上了大队支书。



对于自己“二鬼子”的历史,他心里一向犯虚,也不敢隐瞒。当“支左”的军队干部严肃地过问此事,他顿感问题严重,痛哭流涕地说:“我有罪,我要到北京向毛主席请罪!”“


支左”干部不敢马虎,连忙将此事上报。不久,政治局委员、北京军区司令员陈锡联在极小范围传达说:“陈永贵的历史问题,主席知道了,不要再提了。”因为毛主席保他,他的政审过关了,从此再也没人翻腾。也许毛泽东是认为他是受剥削的穷苦人,也许是“爱屋及乌”,或出于形势的考虑……总之,陈永贵顺利地成为“九大”代表,还成了主席团成员,会上被选为中央委员。


1971年9月13日,林彪出逃,摔死在蒙古温都尔汗。多位政治局委员随即被定为反党集团成员。中央“十大”也因此提前召开,在讨论新一届政治局人选时,中央一位领导说:“关于陈永贵同志到中央来,过去几年就考虑过,大寨和昔阳在他领导下,始终坚持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是经过考验的。永贵同志去四川、贵州、云南参观访问,敢于直言批评,没有虚辞客套,各地同志都说受益匪浅。”中央委员们二话没说,一阵鼓掌就算通过了。


陈永贵成了政治局委员后,在1975年召开的四届人大上,又被选为国务院副总理,成了共和国历史上的奇迹——一个从虎头山走下来的“泥腿子”进了中南海。后来,他本人回忆此事说:“我当副总理,自己思想上真是没准备,可开会时一鼓掌就通过了!”



当然,从工人、贫下中农中选拔党和国家领导人,并非陈永贵一人。陕西成阳的纺织女工吴桂贤也当过副总理,辽宁蔬菜公司的李素文还当过人大副委员长。这就叫“时势造英雄”,何况陈永贵是毛主席亲自树的典型。


难怪有一次在昔阳干部大会上,陈永贵都禁不住得意洋洋地说:“古今中外还没有把一个农民提到国家领导岗位上的,马克思没有,列宁也没有,可毛主席解决了。这就是毛主席对工农分子的依靠和重用。”由此,可以看出当时的主流思想和价值取向——就一点也不足为怪了!


陈永贵文化水平很低,有时难免闹笑话。一次他在昔阳干部会上说:“我现在民愤很大!”大家都愣了,熟悉他的人连忙提醒:“不是民愤很大,是名声很大!”他才连忙改口。


尽管他文化低,但口才很好,也有些工作能力,还懂点辩证法。他能从实际生活中总结出新见解和别人不敢说的话,而且语言生动,通俗幽默。只要是农村的生产、工作,他不用讲稿,随口说去,很有吸引力。如果按秘书的讲稿,那他没法念;为此昔阳县专为他印了一种稿纸:格大行稀,一页100字。从县里挑一两个熟悉他的人当秘书,生僻字注上同音字,这他才能念。


高层岁月

陈永贵到中央来工作,“四人帮”很瞧不起他。在政治局会上,江青、张春桥、王洪文、姚文元从来不和他打招呼。张春桥还多次讽刺陈永贵。陈永贵讲话,江青不是插话就是挑毛病。陈永贵对此是心知肚明,也照例出席,见面也不搭理“四人帮”。


看在毛主席的面子,只对江青点点头。陈永贵当上副总理,江青对国务院的人事安排很不满,把人大委员长、副委员长,国务院总理、副总理骂了个遍。毛泽东得知后说:“她看上的人没几个。我死后,看她怎么办!”


1974年9月30日,周总理抱病参加国庆25周年招待会。讲话完毕,陈永贵站起来把双手高举过头,拼命鼓掌,表示对总理的敬爱之情。坐在旁边的张春桥看不顺眼,冷漠地盯了他一眼,陈永贵看见了十分气愤,本来就看不惯张春桥傲慢的作派,心中就产生了跟他斗的想法。



有一次,政治局讨论人事问题,张春桥提议让谢振华出任装甲兵司令。谢在山西多年,与陈永贵不和。陈永贵发言:“谢振华在下边尽搞小动作,我不同意。”他还举了几个事例加以说明,对此大多数人表示认同。张春桥就有些恼怒地说:“有的人说别人搞小动作,可他自己搞的那动作比别人大得多,连拍手都爱出风头。”


陈永贵顿时翻了脸,瞪着张春桥斥问:“你这是说谁?”张又冷嘲热讽回敬了几句,陈永贵站起来叫道:“党的会议不许说话么?我反映的是事实呀,大不了我回去种地。哼!你也没那个权威!”搞得张春桥很狼狈。古语云“壁立千仞,无欲则刚”。陈永贵到中央来,一不为官,二不图钱,三不拖家带口进京享福,全因“党的安排”,他怕谁?


散会后,纪登奎伸出大拇指说:“老陈,够勇敢的!”李先念、陈锡联也给他打电话,说他“捅了马蜂窝,痛快!”许世友和他同为大老粗,看他跟张春桥斗,心里很高兴。还上书毛主席,说张春桥动不动训人,口说支持工农干部,实际不让人家讲话。


毛主席看了许世友的信,于1975年4月27日在一份材料上批示:“我党真懂马列的不多,有些人自以为懂了,其实不懂,自以为是,动不动就训人,这也是不懂马列的表现。”算是不点名,把张春桥敲打了几下。


周恩来在医院得知陈、张吵架,连忙召见陈永贵,对他说:“永贵呀,张春桥这个人不好对付啊,我都对付不了他。这样吧,等我出院了,把你和张春桥的矛盾解决一下。”总理真是善良,又操心太多。其实“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四届“人大”安排人事,江青一伙很想挤进全国人大和国务院。一天,周恩来把陈永贵找来,推心置腹地说:“今天我找你来,你要有所准备,当国家副总理,把大寨精神推向全国。”陈永贵听了又喜又忧:“总理,我文化水平不行,实在当不了,我不当这个副总理。”


周总理正色道:“你这个永贵同志是不是共产党员?是党员就得听从党的安排。现在中央斗争这么激烈。你不干别人还想抢着干呢。你还是干吧,这是主席同意的!政治局也同意,你是农民代表嘛!”陈永贵一味说自己能力差,怕胜任不了。


周总理又给他做思想工作,还给他讲李自成的故事:“人才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群众中涌现的,谁相信李闯王能打进北京灭了明朝?这就叫时势造英雄呀!”结果,四届人大选出12位副总理,陈永贵名列第七。当上副总理每天都要跟文字打交道,每天要批很多文件,他经常叹息:“我他妈一个农民,从来没动手写过,还得批文件!



有一次,以前的老上级张怀英到北京来看他,碰见工作人员给他送文件,就悄悄地问:“你咋批文件哩?”陈永贵笑着老实地说:“咋批?别人画圈我画圈呗!”不过,他是有参考的,主要看周恩来、华国锋、李先念、纪登奎几位的名子:“他们画,我跟着画。他们不画我也不画。”——不知这是农民的狡黠,还是大智若愚?总之,再怎么不能站错队呀!


自当上副总理,中央要他搬进钓鱼台3号楼住。这里曾是皇家园林,绿树掩映,十分幽静。大门口站着全副武装的士兵。这让风风火火忙惯了的陈永贵十分不习惯,便常到各处去看看。可一回到钓鱼台,看到桌上堆满了文件,就皱眉发愁,心里不是滋味。


1975年5月,他向毛主席写了一封信,请求批准他经常下去跑跑:三分之一的时间在昔阳抓点,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全国跑,剩下的三分之一时间在北京。信中还要求搬出钓鱼台。不几天,毛主席把那封信还给他,上面批道:“同意。钓鱼台无鱼可钓。”毛主席还在会上表扬他说:“永贵呀,你那个三三制很好嘛。”又对政治局委员说:“永贵提出搬出钓鱼台,我同意了,钓鱼台无鱼可钓嘛!”


这年8月,陈永贵搬出钓鱼台,住进交道口一个胡同小院。可国务院仍给他配了秘书、内卫、司机、炊事员和一个警卫班。还有一辆红旗轿车和一辆空调车,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即使如此,他也不带老婆和孩子来北京享福,念念不忘的是尽量能为党做一点工作。


时任副总理的陈永贵视察唐山灾情

从巅峰到平地

受到毛主席赞扬后,陈永贵头脑有些发热。一次回大寨,他把笔杆子宗莎萌叫来,要他起草一份《对农村工作的几点建议》,他琢磨了几天,总结了5点意见,中心是提议“向大队核算过渡”。毛泽东看了《建议》,觉得拿不准。1975年8月14日,他在《建议》上指示:“让政治局讨论一下。”


这年9月至10月,邓小平主持“农村工作座谈会”,讨论陈永贵的建议。赵紫阳、谭启龙两位大省书记坚决反对向大队核算过渡,而陈永贵力主向大队核算过渡。争论到了白热化,陈永贵火气上窜,高腔大嗓嚷了一通,留下了“陈永贵大闹12省书记会”之说。因为意见不统一,他的《建议》被搁置起来。

这之后,陈永贵先后回昔阳20多次。他一手抓大干苦干,一手抓反对资本主义倾向。凡是超过“一猪一鸡一兔”规定的副业,都当成资本主义尾巴割掉。真是很“左”的!


这期间,他还到全国各地,按照大寨模式讲了一些话,很让人反感。如在陕西关中视察,看到八百里秦川,他说“这里地是好地。就是人懒!”这让关中人很不感冒。到长春看见伪满时期修的体育馆,他说:“吉林条件太好了,就是没干好。我如果带5000个昔阳农民来,就能让吉林改天换地!”吉林人说:“就他那旮旯人能,吹呗!”他到北大荒军垦农场,批评人家不拾马粪积肥。一个师长骂:“他妈的懂个屁,他大寨才几亩地?我几十万亩,收都收不过来,还拾马粪?”



陈永贵在任上,曾三次出国访问。到“红色高棉”统治下的柬埔寨,波尔布特一伙将首都金边上百万“资产阶级”统统赶到农村、山区,还要取消银行、货币和商店,全国实行供给制,全民吃集体食堂,整个国家俨然一个大军营。访问归来,陈永贵很感慨地说:“马列、毛主席还没实现的共产主义,人家柬埔寨实现了。”


可是,他的这种思想,特别是他向大队核算过渡的建议,时任中共中央主席的华国锋很支持。为此。中央在1977年下发的49号文件中指示:“可以选择一部分条件已成熟的大队,例如10%左右,先行过渡,进一步取得经验。”结果,在一些地方试行了一个冬春。人为地扯平了贫富差别,严重地伤害了较富裕生产队的积极性。另外,因为割“资本主义尾巴”,农民的家庭副业收入也大幅度减少。社员怨声四起。


1978年7月,中国农学会在山西太原召开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新中国首届农业部副部长杨显东当选为理事长,应800名代表的请求,他带领代表们赴大寨参观。却发现虎头山光秃秃一片,树林全砍光了,种上了小麦。因为山头的土地不耐旱,小麦连穗才六七寸高!山间(人造小平原)小麦、玉米长势不错,但病虫害严重。这与代表们心里“以粮为纲,全面发展”的典型大相径庭,且毫无科学可言……


杨显东回到北京后,又组织60多位农业、经济专家座谈此事,在1979年春举行的全国政协会上。


他在小组会上对“农业学大寨”最早发出质疑:“我认为动员全国学大寨是极大的浪费,是把农业引入歧途。是把农民推人贫困的峡谷。”他还尖锐地批评:“陈永贵当上了副总理,至今却不承认自己的严重错误。”


经过长期的折腾。中国广大农民对捆在一起的集体化生产十分厌恶。一些地方的社员,“上工等队长打钟,下地干活磨洋工”,生产效益低到干一天10分工,只抵一个鸡蛋的价值!所以四川率先甩掉大寨模式,扩大自留地,尝试包户到户。万里同志在安徽说:“你说你是大寨经验,我说你是极‘左’样板。什么大队核算、大批促大干、人造小平原,我已经宣布安徽省不学大寨那一套!”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中央重新强调“三级所有,队为基础”,这等于否定了“向大队核算过渡”的建议。此后,关于“真理标准”的讨论逐步深入,批判“农业学大寨”中极“左”倾向的文章登上了报纸。一贯底气十足的陈永贵这才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他直言不讳地说:“我这个人是不要官的,也不要权的,连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也想辞了。我想本着能上能下的精神辞去一切职务!”


1980年9月10日,五届人大三次会议接受了他的辞职要求,免去他国务院副总理之职。同年10月。在山西省人大、政协会议上,一些人认为陈永贵有问题,不但要求罢免他全国人大代表资格,还要求追查他和“四人帮”的关系,甚至要追究他的法律责任!陈永贵又气又怕,他说:“老虎吃人有躲闪,人吃人可没躲闪哩!”他跑到北京,找邓小平诉苦。邓小平表态说:“你不是四人帮的人!”这可解了陈永贵的围。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逐渐冷静、理智起来,也便无人再找陈永贵的麻烦。


后来,因为他再没当选党代表,党内职务自然全部消失——一个从田野提升起来的人,又回到了平地上。算好,人家没站错队,从高端下来是“软着陆”,没有摔得头破血流……

不改农民本色

陈永贵身居高位时,依然保持农民淳朴本色,生活朴素,为政清廉,这一点让人特敬佩。


他对中国农民社会地位低下窝了一肚子火。当了副总理得知毛主席也不喜欢等级制,所以,即使在人民大会堂开会,仍穿老农民的对襟衣服,包白头巾,不计较什么级别,连工资都不要。回了大寨就和社员一样下地干活,年轻人仍叫他“永贵大叔”,谁能做到这些?


他进了中南海,儿子、老婆仍留在队上挣工分。山西省有关部门将他全家户口办出来,要他带到北京去。他拍着桌子吼:“是谁办的?我不同意,他敢!”结果户口又退了回去。


他吃粮靠队上分给他家的口粮,拿到粮站卖了,兑换成全国通用粮票拿到北京用。另外,他还真是一个不拿工资的副总理——每年由大寨给他记满勤,每个劳动日按1.5元分给他家。组织上考虑到他进京后开销大,中央每月补助他36元生活费,山西省每月给他60元兼职补贴,后来提高到100元。他就挣这么些钱!


他本来可以享受政治局委员的“特供”,但每天仍吃粗茶淡饭。常常是一大碗小米粥或馒头、面疙瘩,就着老咸菜或苦瓜,稀里呼噜香甜地吃完了事。若客人来了,他就煮面条招待。他的烟瘾很大,在大寨抽自种的旱烟,进了京改抽香烟,但都是3毛左右一合的劣质烟。晚年,他患了肺癌,大约与抽劣质烟有关系。



陈永贵刚到北京,住在京西宾馆。每天很早起床,自己叠被、扫地、泡茶、洗衣,警卫员抢着帮他做,他不喜欢地说“我又不是没长手”!宾馆走廊电灯亮到天明,他觉得很浪费,就去关掉。服务员又打开,他又去关掉。


搬进中南海,给他配了秘书、司机、警卫员、炊事员,都围着他转,他十分不自在。后来住进交道口胡同小院,这里空地很多,他抽空开出来,种上豆角、西红柿,吃不完就给警卫班食堂。


陈永贵出访和视察,很注重廉洁自律。他赴墨西哥访问,不带服务员,不带管理员,一切由警卫员统管。驻墨大使姚广也是昔阳人,得知出访人员每人发了20元外汇券,建议每人买一块手表,很便宜。他知道了厉声说:“怎么啦,要戴外国表?周总理戴的是上海表。不行不行!”


他视察云南、贵州,返回时发现随行人员带的有云烟和茅台,发了一通火让人家务必把钱寄过去。到拉萨视察,他不去布达拉宫参观。他说:“庄稼地是最有看头的东西。红旗招展、人欢马叫的农田建设场面,才是最美的!”


辞去副总理后,国家安排他到北京东郊农场当顾问,为的是让他有一份养老的工资。他就主动退掉了红旗车和一切公家的东西,搬到北京木樨地一幢部长楼去住,出门走路或乘公交车。


对于农场“顾问”一职,他可当了真。不但关心农场的发展,过问作物的合理搭配,还十分注意调动职工的生产积极性,有时还深入田间地头观察农作物的长势和病虫害疫情。在日常生活中,他始终严格要求自己,保持勤劳、朴实、节俭的好习惯,赢得了农场领导和职工的好评。



1986年3月26日,陈永贵因肺癌晚期医治无效在北京去世。3月29日,新华社播发了一条关于陈永贵同志去世的消息,称他“曾经是全国著名农业劳动模范”,并历述他听党的话,带领群众走集体化道路,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事迹,该文最后说他生前“曾受到党中央和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的高度赞扬和表彰”。


按照他的遗愿,人们把他的骨灰撒在虎头山上,并为他立了一块碑,上面镌刻着“功盖虎头,绩锚大地”8个大字。这些都可以看作是中央和群众对他的盖棺定论吧!

陈永贵晚年
人生中最后一段艰难路程


坐立不安的一天

动手抓“四人帮”的这一天,陈永贵在交道口的小院里坐立不安。 


他早早就告诉身边的工作人员,说今天政治局要开会,准备好,一来电话马上动身。 


从下午3点开始,陈永贵就在自己的屋子里待不住了。他走出来问:“通知开会没有?”听说没有,陈永贵又低着头回了屋子。过了一会儿,他又出来问,还是没有。陈永贵再次嘱咐道:“准备好了呀,一来通知马上就走。”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仍然没有动静。陈永贵愈发显得不安了,还很关心地问住在西院的吴桂贤的动静。


吃过晚饭,电话铃响了,通知陈永贵上玉泉山开会。陈永贵一下子兴奋起来,招呼道:“通知西院的一块走!咱车在头里,叫她跟后头,你们的车跟着,不能叫她单独行动!”政治局会议开到半夜12点多才散。陈永贵和纪登奎、陈锡联一块回到他们住的小楼里,刚进楼道,跟在身后的警卫和秘书就见这几个老头又蹦又跳,兴奋得直嚷嚷。 


几天后,在没有了张春桥的政治局会议上,陈永贵一年多来很少见地正坐在沙发上,显得很自在。纪登奎笑问:“哟,几年啦,这脖子能扭啦?”陈永贵笑道:“好了嘛。”散会后,陈永贵向李先念、纪登奎和陈锡联发出邀请,陈永贵笑问:“来吃顿山西拉面哩?” 

邓小平说:“你不是‘四人帮’的人”!

1980年2月23日,十一届五中全会召开,会议决定批准汪东兴、纪登奎、吴德、陈锡联的辞职请求,免除或提请免除他们所担负的党和国家的领导职务。 


有一天,陈永贵忽然对来京看他的长子陈明珠说起了自己的去留问题。陈永贵说:“不能干哩!咱自己写个申请吧!” 


“你来写,我说。”陈永贵靠在沙发上,一条一条地慢慢说道,“就写身体不好,没文化,不适应工作哩!”想了一会儿没有想出什么东西来,陈永贵说:‘就这吧!“陈明珠就照这个意思短短地写了份辞职申请,写完给陈永贵念了一遍。陈永贵听罢点了点头,再次感叹道:“干不了啦,还不抵回家动弹呢!回家劳动也比这强哩!” 


1980年8月30日,五届人大三次会议在京举行。大会接受陈永贵要求解除他国务院副总理职务的请求。陈永贵失去副总理的头衔的第二个月,山西省召开五届人大三次会议和省政协四届十二次常委会。山西省内长期受陈永贵一派压制的人这回抬起了头。


在这次会议上,许多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对陈永贵群起而攻之,揭发了他一大堆问题,并且要求罢免他全国人大代表的资格,追查他和“四人帮”的关系,追究他在一些事情上的法律责任。在交道口小院闲住的陈永贵听说了这些事,长叹着说:“唉,老虎吃人有躲闪,人吃人可没躲闪哩!” 


追究陈永贵与“四人帮”的关系的呼声越来越高,陈永贵又气又怕,找了邓小平。邓小平表态说:“你不是‘四人帮’的人。”邓小平说了话,下边的呼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北京人待咱可真不错”

陈永贵辞去副总理职务之后,心情苦闷,又整天在家里闲着无事可做,终日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他身边的工作人员想给他解解闷,散散心,便拉着他打扑克,玩升级,陈永贵心绪渐渐转开了。


住了几天,陈永贵忽然又显得不安了。他急着要搬家,找个小些的住处搬过去。他逼着秘书和卫士三天两头去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催,火急火燎地非马上搬不可。


管理局传下话来,说中央领导讲了,还是不要搬,不然影响不好。陈永贵不干,说咱职务没有啦,该搬就搬嘛!人家拗不过,就在新建成的木樨地22号楼上拨给了他一套12层楼上的部长级住宅。 



陈永贵与家人


搬到22号楼之后,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为陈永贵配了一辆车,安排了警卫员、炊事员,理发时打个电话就有人服务上门。陈永贵没有推辞这些待遇,但是他不要炊事员,这时他的全家已经从大寨迁来,反正他和老伴闲着没事,自己做饭还随便点。国管局也不坚持,多发给陈永贵50元保姆费就是了。 


陈永贵过不惯清闲日子。他在凉台上种了许多花,甚至还在花盆里种了棵玉米。他家偌大的凉台上摆满了一盆盆的花草,像个温室。每天早晨外出散步回来,常常拿把条帚去扫楼梯,一直从12层扫下去。 


陈永贵还提着篮子出去买菜。有一天转到附近一个蔬菜商店,陈永贵指着柜台上的蔫乎乎的菜说:“要二斤。”售货员一看,愣住了,说:“陈,陈,陈大叔?”说着转身跑了进去,把经理叫出来了。


经理见了陈永贵,极亲热地招呼他进屋喝杯茶,陈永贵也就乐哈哈地进去喝茶聊天。过了一会儿,售货员从后边挑了一篮子最好的菜送来,还死活不肯收钱。陈永贵硬扔下钱走了,从此便不肯再去这家商店,说是怕特殊化。 


陈永贵出门买菜常扣着大草帽,低低地遮住脸。有一次去三里河菜市场排队买肉,陈永贵排到了,指着案子上的猪肉说:“拉,二斤。”卖肉的听口音不对,偏头一看:永贵大叔!他二话不说,斜着刀长长地片下一条好瘦肉来,高高地给陈永贵秤了。陈永贵也不说话,交了钱提了肉就走。 


走在大街上,人家跟他点头他也冲人家点头,站在地铁里,人家跟他打招呼说话他也乐哈哈地跟人家闲聊。“北京人待咱可不错哩!”陈永贵说。1983年春,陈永贵给中央写信要求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这个要求很快被批准。陈永贵当了北京东郊农场的顾问。 

病逝

1985年1月,陈永贵头痛咳嗽,浑身乏力,便吃了些感冒药。可是这次感冒越来越重,右耳根部还长出一个疙瘩,陈永贵明显消瘦。


7月,北京医院为他做腮腺瘤切除手术,同时发现他的肺有问题。经过检查,确诊为晚期肺癌。8月,住进北京医院。华国锋闻讯,当天就赶到病房探望,安慰说:“在这里住吧,挺不错的。一个月伙食才60多元,一天才两块钱。现在你到街上吃吃看,一顿饭没有5元是不行的。”听说陈永贵住院后,汪东兴、纪登奎、陈锡联、吴德也前去探望。


陈永贵知道自己得了肺癌,也知道没救了,便时常谈起后事。一次,有人谈起报刊上批判蒯大富的文章,陈永贵对陈明珠说:“唉,我死了,还不像蒯大富那样给我说个乱七八糟哩?”这时,陈永贵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西水东调和国家支援的问题。


一次,李喜慎来看他,陈永贵说:“喜慎,肺癌能活几天?我去世后,你们把昔阳的事澄清澄清,特别是西水东调工程,花了5000万元,社员受了四五年苦,要说欠债,就这个债哩。”说着说着陈永贵流下眼泪。



临终前,陈永贵知道自己不行了,想落叶归根,回大寨去死。陈明珠把他的愿望上报给分管此事的习仲勋,习仲勋不同意,让他在北京好好治病。陈明珠跟陈永贵说了,陈永贵苦笑道:“不着回呀?不着回还烧了我哩。人死了还要火化,啧啧!”他嘱咐陈明珠:把骨灰撒在大寨,可别撒在狼窝掌哩,那个地名不吉利。


临终前,陈永贵特别想回大寨。陈明珠把他回大寨的愿望上报给分管此事的习仲勋,习仲勋不同意,让他在北京好好治病。陈明珠跟陈永贵说了,陈永贵苦笑道:“不着回呀?不着回还烧了我哩。人死了还要火化,啧啧。”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嘱咐陈明珠:“把我的骨灰撒在大寨,可别撒在狼窝掌哩,那个地名不吉利,还叫狼吃了我哩。”


陈明珠道:“爹,你说甚哩?不撒,不撒。”陈永贵对来看他的大寨的书记说:“我死了你给我选个坟,400块钱够不够?”陈明珠打断了他的话:“爹,你说话也没个分寸,儿子在呢,你叫人家大队书记给你选坟?”陈永贵道:“唉,我又是错了。别谈了,我错了,都是我错了。”陈永贵一生嘴硬不肯认错,临终前却老是认错,什么都是他的错,把陈明珠听得鼻子直酸。 


临终前5天,中央办公厅专门把郭凤莲、宋立英、梁便良、贾来恒、赵存棠等大寨的新老干部接到北京,最后见陈永贵一面。1986年3月26日上午11时,陈永贵永远地睡着了。


陈永贵同志病重期间,习仲勋、胡启立、郝建秀、王兆国等中央领导同志,中共中央办公厅第一副主任杨德忠,中共北京市委书记、北京市市长陈希同, 山西省人大常委会主任阮泊生等,以及陈永贵同志在大寨和北京东郊农场的生前好友,都来过医院看望。

华国锋、陈永贵


陈永贵逝世后,宋玉玲接到过一个挺怪的电话,专门询问有没有领导人参加遗体告别,并且说有领导人去他就不去了。陈永贵的家属一直奇怪这位躲避领导人的人是谁。


第三天下午,一辆高级轿车在八宝山火化场告别室外停下,车上下来一位穿着风衣,戴着变色眼镜的人。周围的人立刻认出来了:华国锋!


于是人们涌过来,不知不觉地在华国锋前边站成一道人廊,有的人还鼓起掌来。华国锋目不斜视,一言不发地走进告别室,在陈永贯的遗体前三鞠躬,又一言不发地站了许久,看了许久,流下泪来。


5天后,陈永贵的亲属抱着骨灰盒登程返回大寨。灵车开到河北与山西交界的娘子关时,只见昔阳县的领导人已在此迎候。灵车行至平定与昔阳的交界处,迎面又有一排人跪在路上。梁便良、宋立英、郭凤莲等人也在此迎灵。


下午4点,灵车开到大寨。这里早已人山人海,四面八方的老百姓把大寨围个水池不通。陈明珠捧着骨灰盒从车上下来,许多人一见放声大哭。震耳欲聋的鞭炮炸响了,昔阳艺术学校的乐队奏起了山西民间乐曲。许多人向陈明珠拥过去,都想摸一下骨灰盒。


按照陈永贵的遗愿, 他的骨灰撒在了大寨的土地上。最后一撮骨灰埋在了陈永贵亲自选定的那“ 观了咱大寨,也观了昔阳”的虎头山顶,大寨人在那里为他立了一座碑,上书:“功盖虎头,绩铺大地。”这些都可以看作是中央和群众对他的盖棺定论吧!

陈永贵石头雕像矗立在大寨虎头山上



晓丽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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