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书简

文摘   2024-12-04 05:47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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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书多了容颜自然改变



作家李娟:陕西长安人,现居汉水之畔,读书、写作,一位把文字养在心里的作家。文风雅洁,蕴含大美。《读者》《格言》杂志签约作家。《北京青年报》《青春美文》《语文报》专栏作家。高考和中考热点作家。百万字作品见《读者》《人民日报》《散文海外版》《在场》《意林》《青年文摘》等。获得第五届冰心散文奖,首届孙犁文学奖,徐霞客旅游文学奖等几十次奖项。作品多次入选全国散文年度选本,中国散文排行榜,入选各种中学生读本,以及高考、中考语文试卷。著有散文集《品尝时光的味道》《光阴素描》等。散文作品代表作《你是我的暖》《小名》《慢》《像》《舍不得的好人生》《决不辜负春天》《闲逸之美》等。


作者:李娟


 1.细雪


这个冬天,天空一直飘着细雪。我的寒江一片晶莹,地上常落着一层淡淡的薄雪。江畔的梅花开了,红梅映雪,暗香浮动。


落雪之夜,读诗人的诗句:如果明天雪漫江城,那就是我写给你的情书。


云中锦书,水中鱼笺,纤纤尺素,枝上花笺。这些闲雅而古典的字眼,这些美好而娴静的词语,都是用来特指书信的。自古文人写给爱人的书信,有多少种?那些美丽如天鹅羽毛般的文字,那些纯洁如白雪般的诗句,飘荡在时空与梦想之间,飘荡在天空和大地之间,飘荡在理想和现实之间。


我一直认为,从没有写过情意绵绵的书信的一对恋人,他们的爱情是苍白而可怜的。从来没有收到过唇齿留香的情书的女子,她的爱情,就像是屋顶上的袅袅炊烟,有的,只是现实生活的烟火和踏实的温暖。


但是,有哪个女子不想要徐志摩写给小曼的《爱眉小札》中的情话:“龙,我的至爱。将来你永诀尘俗的俄顷,不能没有我在你身旁,你最后的呼吸一定得明白报告这世间,你的心是谁的,你的爱是谁的,你的灵魂是谁的。”志摩和小曼的爱情是才子佳人的爱情,有怜爱,还有呵护之爱,兄妹之爱,忘我之爱,献身之爱,狂热之爱,君子之爱。诗人徐志摩的一生,是以爱情为事业的一生。他说,我将于茫茫人海中寻找我人生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可是,徐志摩去世的那一年,小曼仅二十九岁。烟花一样绚丽的女子,在他远去的一刻也随之燃尽了韶华。小曼此后没有再嫁。她每天必在志摩的灵前现一束鲜花,整整三十年。


从别后,忆相逢,几番魂梦与君同。


后来,她倾尽一生所有,出版了志摩的全集。那个时代,志摩并不是什么红色诗人,愿意帮他的朋友,已经不多了。唯有陆小曼一人,忍住所有的孤寂和哀愁,为他做了这件事情。她唯有以此寄托深深的相思。


这样懂得爱情真谛的男人,如曹雪芹、纳兰性德、晏几道和徐志摩。这样情深义重的女子如陆小曼、石评梅、宋清如、许广平.....


在鲁迅和许广平的《两地书》中,鲁迅亲密的称许广平小刺猬,许广平则称先生为小白象。我喜欢先生写给许广平的信:“这两个星期以来,我一点不颓唐,但此刻遥想着小刺猬之采办布巾之类,豫为小白象经营,实在乖得可怜,这种性质,真是怎么好呢。我应该快到上海,去管住她。”


无情未必真豪杰。在先生犀利似剑一样的文风下,竟然也掩藏着柔情如水的一颗心。先生有她相伴,再苦寒的人生也有着梅花的欢颜。


爱着,就是踏雪赏梅,围炉夜话。爱着,就是江畔听涛,品茗吟诗。爱着,就是执手相看两不厌。爱着,就是一对灵魂的相知相许。爱着,就是身边飘拂着雪花般他寄来的云中锦书,细细读来,字字缠绵,唇齿留香。


那些才情和深情凝结的诗句,那些泪水和欢笑凝结的词句,让他们在盈盈暗香中沉醉。


2.青苔

 

在一篇回忆鲁迅先生的文章,其中不可避免提到他的原配夫人――朱安。


这个隐藏在鲁迅光环中的女人,一直侍奉鲁迅母亲几十年的女人,这个和老太太相敬如宾的女人,这个在鲁迅和许广平结合之后也不曾离开周家的女人。在鲁迅先生去世之后,有关人员去鲁迅先生的故居,向她寻找一些先生生前的遗物。她却说:“我也是先生的一件遗物。”


我也是先生的一件遗物。


读到这样的话,令我心惊。


一种深深的悲哀和凄凉刺过心壁。那个时代,不少这样的女子淹没在江南迷蒙的烟雨中。她们没有力量反抗,出走和离去。她们像是主人家里的一件物件,一把桌椅,任流年的尘埃层层的堆积,而后被流光抛弃,被风尘掩埋。


这样的女子,渐渐老了,老成屋瓦上一片片旧的青苔。无限的苍绿,绿得经不起岁月之手的触碰,仿佛轻轻地一握,便滴出一点点清泪来。


3.寒江


我一个人在江畔的时候,是薄雾轻笼的黄昏。白蝴蝶般的细雪正踏着轻盈的舞步,江面静谧如梦。江水在这里开阔而苍茫。寒冬的江不是瘦江,而是烟波浩渺,恍若仙境。


作家梭罗说,湖是大地的眼睛。我没有一面碧玉般的湖水,我却有一条清澈的汉江。我喜欢来看江水,不论是水光潋滟的,还是像此刻沉静如梦的。


江上有渔人荡一叶小舟,缓缓地滑向江的对岸。时光流转,仿佛一瞬间回到古代,“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一幅淡然的水墨丹青。


一对老人从我身边走过。她说,怎么不见江边那一对天鹅呢?傍晚的时候它们常在这里的。他们看来是常来江边散步的。


在那!她指着江边的一丛芦苇说。


芦苇丛中,一对美丽的白天鹅仰着头,一会儿优雅的脖颈相交,一会儿低头觅食,安然的相依相偎。


曾看见一本书上说,天鹅总是一对对的觅食,一对对的相守,它们终生只有一个伴侣。若其中的一只死去,另一只也就活不了多久,它们一生不离不弃。世界上有一些生灵,其实比我们人类忠贞和高贵。


雾迷离,江不语。


4.悲欢

 

读汪曾祺先生的回忆录,其中提到一个人--------金岳霖教授。


这位清华大学的逻辑学教授和哲学家,他孑然一身。养着一只健硕漂亮的斗鸡,与他作伴,和他同桌吃饭。有一年,金岳霖教授在北京饭店请客,大家来了都很纳闷,问他为什么请客,他这才宣布说,今天是徽因的生日。


其实,那一年,建筑学家林徽因已经去世多年。


我的心里一瞬间泛起层层的涟漪。


金教授对林徽因的才情谈吐极为欣赏,林徽因学的是建筑,但是她的文字与诗歌空灵洁净,风格清新,独一无二。她的小说《窗子以外》入选当时西南联大的大学国文课本中。他是她一生的挚友和知己,在她一生的每一件重大事件中,都会有他的名字和他伟岸高大的身影。


一九五五年,林徽因病逝。他写给她的挽联:“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


世间有这样至情至性的人,让人敬重。世间有这样重情重义的人,让人心暖。世间有这样一往情深的人,让岁月感动。


5.共暖

 

许广平在回忆鲁迅先生的文字中写道,鲁迅先生晚年常常深夜起来,独自一个人和衣躺在阳台冰冷的地板上,望着沉沉的黑夜缄默不语。我想,先生那时的痛苦一定沉重如铁青色的暗夜。


海婴还小,半夜起来,看见了父亲,也依偎在他的身旁躺下。许广平醒来找不到他们父子俩,而后,却在阳台的地板上找到他们。她心中的怜惜和疼痛不能言说。真正的痛苦是无法诉说的。就如真正的爱,也是永远无法诉说。


在许广平娓娓道来的诉说中,我体会到一位妻子隐忍的,柔弱的,饱含疼痛的爱。那样的爱,可以包容黑暗,病痛,棱角,冷酷和人间一切的伤痕和寒意。


鲁迅先生有她这样相疼知冷的女子相伴,也不枉苦痛的一生。


爱,其实不仅仅是共享幸福。真正的爱,是共担苦难。


6.流年

 

乐府诗歌是东汉和西汉时期在民间流传。


而它最有魅力的,就是对于爱情炙热而率真的表达。其中《上邪》中情人对于爱情的誓言:“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衰绝。山无棱,江水为之竭,冬雷滚滚,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对于爱情的宣言,是如此的果敢坚决。爱,就要爱到山无棱,天地合。这样的表白是没有理性的,但是真正的爱情从来都是狂热而勇敢的,没有算计和理智的,不是吗?


晏几道的小山词中写给爱人的诗句:“多应不信人肠断,几夜夜寒谁共暖。欲将恩爱结来生,又恐来生缘又短。”苦苦相爱的人们,是何等的贪心和痴情?今生不能长相守,唯有长相思。今生不能长相聚,只待来生再续前缘。这样痴心痴情,如醉如痴相爱过的人,是无悔的,更是不枉此生的。


爱情的魔力,可以穿越地域,穿越年龄,穿越时空,甚至穿越生死。


杜拉斯写道: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于我来说,我觉得现在的你比年轻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的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这是杜拉斯在她七十岁时创作小说的《情人》开篇中一段话。这段话,是由她口述,在安德烈的打字机下如泉水一样涌现的。这段话,又仿佛是年轻的安德烈说给年迈的杜拉斯的。


爱她,爱她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爱她,爱她苍老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二十二岁的安德烈是一名大学生,他作为杜拉斯的忠实读者,不停的给她写信,那些一大箱的书信像是来自沙漠的呼喊和渴望。直到五年后的一天,暮年的杜拉斯终于给他的回信,这——仿佛是回应了前世的召唤。


蒙塔来的诗歌写道:你穿越万里长空,我为你拭去额上的冰霜。


于是,安德烈来了,取代了书信,安德烈来到孤独苍老的杜拉斯身边。陪伴她十六年,直到她生命的尽头。


而爱情,不是一个简单的事件,不仅是一个契约。爱情是扑向幸福方向的勇气和执着,爱情是人类精神世界最温暖的回望。他说,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故乡。


繁花飞舞,那是风儿写给春天的情书。群星坠落,那是天际写给湖水的情书。细雪飘飘,那是天空写给大地的情书。


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总有一个人,永远是你一生的至爱。


老去的,只是光阴。不老的,却是一对相爱的灵魂。不老的,永远是美好的情书,诗歌和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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