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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实践 | 高二乡村社会实践活动是北京四中的特色课程，目的是让学生走进乡村、走到和自己学习生活不一样的陌生空间，沉浸式地去体验最朴实的乡村教育、去理解真正的中国国情、去激发自己责任担当，有助于学生淬炼自己的精神，树立远大的理想信念。从我们对历届北京四中学生的调查结果来看，这个活动是学生们对在校生活中印象最深刻意义最丰富的一个项目。
裴山初级中学 | 位于河北省保定市易县。易县曾被列为燕山太行山集中连片特困地区，近年来随着扶贫政策的深入实施和当地经济的不断发展，已于2018年9月退出贫困县序列。
作者 · 张臻 | 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任北京四中语文教师。本文转载自「北京市第四中学团委会学生会」公众号。
作为「观察者」的价格
初到裴山中学的一点思考
今天是我们来到裴山中学的第二天，很多同学以四中为参照系，在日志中记录了自己观察到的细节与不同。有的同学关注这里拥挤狭小的宿舍；有的同学在意5点50起床、6点跑操的日程安排；还有同学注意到学校教室无处不在的励志标语。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那么今天我也向同学们分享一些我观察到的细节，这些细节都和吃有关。
不知道同学们对这两天食堂的伙食评价如何？烙饼，米粥，带一点肥肉的蔬菜。相比之下，有没有觉得过往吐槽最多的四中食堂此时竟然是天堂：菜品多，营养好，有荤有素还有水果。这里的学校，食堂并没有自己的后厨，每天的饭菜由送餐车配送。加之山区农村家庭没有什么收入，自然享受不了四中的伙食标准。
在这样的对比中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吃饭时，这里的孩子基本人手一瓶辣酱——因为干吃烙饼太寡淡了。这瓶辣酱，成了他们每餐为数不多的调剂与抚慰。
这样的饮食条件，引出了我观察到的第二个细节：这里初一的孩子，和咱们北海校区、道元校区的孩子一比，个子普遍不高，身材非常瘦小，小胖墩是不太常见的——因为这样的饮食对我们来说只有五天，但对易县的孩子来说可能是五年，十年。
为什么我会在意这些细节？因为这种生活令我非常熟悉，这样的饮食我一直吃到高中。还记得高考那天，站在女生旁边，我整个人又瘦又柴，还驼着背。我妈一个劲皱眉头，她觉得我这样子在女同学面前很丢人。但事实是，这样的饭菜怎么可能让人有精神呢？
说了这么多，大家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学校要让我们见识这些以前没有、今后也大概率不会再接触的生活——不是为了让大家感到愧疚，更不是用别人的不幸来堵大家的嘴，让大家以后不要抱怨。之所以强调这些，是因为培养孩子的理解力与同理心，是校园教育中很重要的一环。我们应当意识到，我们极易以自我为中心，极易变成庄子笔下志得意满的河伯，自以为天下之美尽在于此。
我们希望这次实践活动至少能让同学们意识到，我们的生活来之不易。那些我们习以为常，经常抱怨的事物，在别人眼中简直是奢望。如果我们不能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不是理所当然的，那你说出的每一句话，很可能就会引发网络的对立，点燃地域的怒火——这时，你可能是无意的，但你也着实透着点无知。
所以，这进一步引发了我的思考：这样的生活，这里的孩子，我们该怎样去对待他们，他们需要我们去改变他们吗？
相信这几天的跟班听课，大家应该已经隐约发现了一些不同——初来裴中，我们会觉得这里的硬件设施比我们想象的要精致，有些甚至不比咱们学校差。但是一进入到课堂，你或许会感到不适应——这里的课程可能不够多样，这里的孩子学习比较被动，一问一答的课堂，缺少学生高效的互动与思维的碰撞。
问题的确存在，结论也很无奈——我们向往的「自由」「平等」且「包容」的课堂是有价格的，而且非常昂贵。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生活中，一些富家子弟往往谈笑自如，身上带着一种轻松感——因为有人替他们支付了这些价格。他们享受自由、平等与包容，却不用自己支付代价。至于那些买不起这些价值的人，就会变成这里的孩子——羞怯，内向，自卑，在外人面前整个人都会变得紧张异常。
当同学们意识到这一点，内心的同情很容易让我们生出想要帮助他们的念头，生出改变他们的激情——有同学在日志中引用了最近学到的《〈呐喊〉自序》的话——打破他们的铁屋子！
这当然很好，也非常「鲁迅」！可我要说的是，这还不够「鲁迅」！
同学们想一想，捣毁铁屋子，这是一件多么崇高的事情，但鲁迅却对此表示犹豫。因为鲁迅先生会进一步思考：捣毁铁屋子，真的是屋子中的人需要的吗？我究竟是谁，我有何能力，有何权力去干预、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当我们以启蒙者自居的时候，是不是在无形之中把自己摆到了一个更高的位置？
鲁迅怀疑的目光，最终对准了自己，使他避免陷入虚幻的自我感动。所以在我看来，如果我们不去尝试理解这里孩子们的真实想法，那么想要帮扶他们的念头不过是伪善的自我满足于感动。当我们想向他们宣传自己心目中更为美好，更为理想的世界时，不妨先想一想，这样的世界是他们需要的吗？他们能够得着吗？在你宣讲之前，可曾先俯下身去，倾听过他们的想法与诉求？
这次来到裴山中学，我们成为了鲁迅笔下「看与被看」中的观察者，用各种心态和眼光，鉴赏着河北，审视着裴中。我希望同学们想一想，想要成为一名这样的观察者，从父母到自己，需要付出怎样的价格？
有朝一日，当你再次回想起今天，会不会由衷地轻笑：当初的自己，还是把价格想得太低了。
编辑 | 范小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