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前两天故事的小仙女，请点击：
①老公逼我去酒店开房，嫁给他，我错了吗？
②坏女人的下场。
今天这篇是小号那边的短篇，一个读者倾诉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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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龚辰那一年，我十五岁。
那是06年的夏天，中考结束，父亲特意为我配了电脑作为礼物。他表达爱的方式，一向简单粗暴，给钱，或者满足我的各种物质欲。父母有个生产豆瓣的小厂，工作很忙，陪伴我的时间少之又少。还好我有足够的零花钱，购买小说和杂志打发时间，当时最爱的一本杂志，叫《萌芽》。拥有电脑后，我第一时间在萌芽论坛上注册了账号，龚辰，便是在论坛里结识的朋友。我年少、中二、功利心强、言辞激进。而他却温和得体，总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我年龄那么小，就满嘴“钱在哪里爱在哪里”，实在可悲。虽然他只大我五岁，但我总是反讽地叫他大叔，嘲笑他唯爱至上的观念骗骗没见过世面的女孩还行，像我这样的，生下来就知道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已经不好洗脑了。隔着屏幕，我们争论了一年又一年，倒也吵出了几分革命情谊。龚辰好文，喜欢读书写东西，但他的父辈都是包工程的，每天和钢筋混凝土打交道，见不得儿子白面书生的模样。
龚辰告诉我，他爸总是说工地上那些做资料的大学生，收入远不及他这个摸着泥巴混出头的土农民，所以对儿子的要求是读书可以，但必须学和建筑相关的专业，否则，趁早收拾包袱回去从小工干起。龚辰说之所以会反驳我的观点就是因为父亲，他父亲确实愿意为他的生活买单，可不愿意尊重他的选择和梦想，他从来都不知道所谓的爱在哪里。我笑他矫情，若不是他爹为他拼搏出一方天地，哪里轮得到他在这里悲春伤秋。虽然一番探讨又是话不投机，但我还是愿意认真看他写的东西，不厌其烦地提出我的阅读意见。终于有一天，他的一篇文章登上了萌芽，他特意签名给我寄来了一本让我收藏，说自己并没有什么才华，若不是我，他不会有圆梦的一天。我鼓励他要继续努力，好让这本签名版的萌芽身价大涨，以后我好出手大赚一笔。龚辰笑绝，说我这人明明是个文艺少女，却张口闭口都是钱。我们又是一通嬉笑怒骂，冷静下来后，他告诉我，他实在对施工类的课程提不起兴趣，在这次中稿之后，他给了自己一个奖励，私自转了专业。由于部分专业有文理科的限制，能够挑选的不多，他选了图书档案学。只求未来可以在图书馆里阅尽天下故事，书写自己心中的世界。我摇头顿足，小伙子年纪轻轻就没了冲劲，竟选了这般养老的专业，若被他爹知晓，指不定气出个好歹来。也不知道跟我学一学，人生目标简单又直白，就是搞钱。龚辰笑而不语，我看他那副模样，忍不住放下豪言，既然他在上海，那就等我考上复旦，让他领略一下真人风采。08年，汶川地震，父母的豆瓣厂受损。原本就只是一个在大品牌夹缝中求生的小作坊，如此一来，更是元气大伤。
后续虽有一些补贴，但父亲性子急，看在厂里十几号嗷嗷待哺的工人，就乱了心智。他轻信友人草率投资导致彻底破产，我家的生活至此一落千丈。平日里神龙不见尾的父母，这下终于回归了家庭，只不过充斥了指责和谩骂。我关上房门，将纷争隔绝在外，漫不经心地对龚辰描述战况。还感叹道，看，我就说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没有钱，他们连互相尊重都无法保证。我乐不可支，男人啊，唯怕女孩现实，可现实何错之有？总好过百事哀的贫贱夫妻。当时的他，已经毕业一年，虽然没有找到图书馆的工作，但还是争取到了一家大型书店的档案管理工作。和父母关系闹得很僵，自己在市区租房，工作没有想象中的清闲，读万卷书是理想，更多的都在和归档整理数据打交道。我笑他选择翻车，他却说自己自得其乐，每天下班回到小窝，感觉生活就是自己想要的模样。龚辰没有忘记当初的上海之约，说他为了订了火车票，邀请我去上海，看看他的生活。我呆住了。我明白他的用意，虽然我们一直只是网上聊天，但随着年龄渐长，言辞之间也越来越暧昧。有时候开视频，望着画面里那个温文尔雅的他，我也会想，如果这个人在我身边该多好。那些他曾经写过的文字，那些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温柔，在我的脑海中蓬勃而出，夹杂着我隐秘的心事，昭然若揭。我答应了他的邀约。并且暗想，只要他的生活到达我理想要求的一半，我就主动捅破这层玻璃纸。带上了那本他签名版的《萌芽》，我怀揣着忐忑、紧张、喜悦，奔赴未知。幸运的是，他整个人的气质没有辜负我的一路奔波。和视频里看到的一样，不算英俊，但干净白皙整洁。在那一瞬间，我理解了什么叫“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我们毫不违和地融入了和网上一样，轻松自在的氛围里。当我坐上地铁，又换乘公交，摇摇晃晃到达目的地，折腾了半天入住酒店放好行李。再跟着他去他的住处参观时，整个人都懵了。进门就是一条狭窄的通道，两头连接卧室，中间串了两个小房间，分别是厨房和卫生间。我茫然地问龚辰客厅在哪儿，他挠挠头，说上海的房价高、租金也高，这个房子，房东改成了二居室，没有客厅。好家伙，这般简陋的居住环境，龚辰竟然形容为是他理想中的生活？接下来几天短暂的相处中，这种声音越来越大。即便和他的每一天都是快乐惬意的，但当夜幕降临，我们从繁华的商场和游乐场退出，走街串巷去找便宜的快餐店，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挤公交时，我就能清晰地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这不是我要的人生。离别那天，龚辰在意料之中的表白了。他说若不开口，很有可能会错过一辈子。我不否认对这个能同我相谈甚欢的大男孩有好感，但不想和这样的他有未来。我的爱情，是必须建立在丰富物质上的踏实，龚辰的状态实在不符合我对爱情的期许。我们在遗憾中告别，我回到了四川，将龚辰抛之脑后，全心投入人生的另一段旅程。和龚辰的关系回归到了网络里闲聊的伙伴，现实让三观严重冲突，我们不再有激情像以前一样争论辩驳。12年底，在设计课老师的建议下，年后我只身北上，报了清华美院环艺系的一个培训班进行深造。我在高端学府里昂首阔步，混迹各种一流的讲座、论坛，上课的导师是曾经在教材上才看得到的名字。这个不属于我的，光怪陆离的新世界，更加燃起了我对未来的幻想和热情。在那个课堂上，我认识了同期的同学，周倪。说是同学，她并不是应届毕业生，只因想投资设计公司，所以来了解学习一些优先的理念。周倪的投资人，是她的男友，一个传说中的富二代。她的爱情，围绕着豪车、香包、后备厢里浮夸的鲜花和气球，正是我所向往、追求和想象中的生活。我被她煽动地心绪高涨，觉得只要向着她去努力就能追求到理想中的生活。然而不过四个月，我就见证到了理想的崩塌，王子抽走了灰姑娘的水晶鞋。周倪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终日颓靡，缠着我唉声叹气，我也非常愤懑，她男友我见过，送她礼物时明明出手大方情真意切，这难道不是爱吗？为何收回得那么快？那一晚，我陪着周倪大醉，也不知是因为对朋友的遭遇义愤填膺，还是因为这件事冲击了我对“钱在哪里爱在哪里”的三观，我的表达欲异常旺盛，借着酒意，在论坛里敲下一篇悲春伤秋的文字。我把自己代入了周倪，以第一人称写完她的故事，点完发送，就关掉电脑闷头睡去。第二天中午，我是被急迫的敲门声惊醒的。我强撑着头疼，开门一看，竟是龚辰！还没待我开口，他就关切地问我还好吗？在我一脸茫然中，摊开已经炸掉的行李箱——那是在火车下站时不小心摔破的。行李箱里是满满一箱零食，都是曾经在上海短暂相聚时，我吃过，并且说过好吃的。龚辰直起身来，搓了搓手，说我不是那样的人，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一定要好好的。我困惑地和他鸡同鸭讲了好一阵，才知道他赶来的缘由。昨晚我发的文章，引起了小规模的波动，文中主角的痴情和忧伤博得了一些读者的同情和宽慰。那人翻阅了我过往的言论，说我一直秉持唯金钱至上的爱情观，根本就不是什么纯情少女，就是捞女落马的现世报。他们骂得很难听，而我因为睡了却没有任何回应，龚辰一边在留言区和人争辩，一边联系我未果。在论坛里，我一向喜欢同人争辩，这一次居然躲起来不吱声，龚辰觉得我是真的受了打击，害怕我出事，所以买了最早的一班火车，还在火车站淘了一堆特产，只为了赶来给我送温暖。我又感动又好笑，对他解释了主角并非是我，也删掉了帖子。两人都觉得对方的行为太蠢，互相嘲笑了一番。他说当年一见，我因为嫌他选择的生活清贫，那时候他觉得我实在太势利，对我十分失望，觉得我总有一天会因为这样的三观吃亏。可没有想到，在论坛里看到“我”的故事，却半点没有心情嘲讽，看到别人骂我，更是火上心头。我偷笑，刚刚删帖之前，我看了他的言论，说热爱钱财算什么罪过，每个人都有追求好生活的资格。我打趣地问他为何这么说，龚辰有些沉默。他说年前奶奶生病，因为他从小就是和奶奶一起生活，感情很好，特意回去照顾。在医院里，见证了很多条件不好的人如何挣扎，他才发现，对父亲的抗拒多么幼稚。他说我一直以来的观点没错，在特殊的情况下，钱确实能表达爱，能捍卫爱。我大笑，说他这些年果真有长进，话术玩得一套一套，若真觉得我说得完全没错，就不会加“特殊的情况”这样的定语了。龚辰也乐，他说他只是觉得童年时期受尽了父亲的“打发”。父亲愿意给钱，但从不愿意给陪伴、肯定和鼓励，他从我这里获得了那些欠缺的情感，所以一直期待我能变成他想要的样子，但这种期待过于狭隘。他如此直白，让我也很不好意思，急忙承认，周倪的事也给我上了一课。把“钱在哪里爱在哪里”奉为唯一的真理，疏忽去考察伴侣其他品质，就很容易吸引到物化女性的男人，他们一掷千金只是为了买自己高兴，腻了，很很容易翻脸不认人。我们坦率相谈，彼此目光灼灼，我们终于懂得，我们并非三观不合，而是，需要相融才能寻得完整。我的价值观，和他家老爷子很契合，聊得开心，也调节了他们的父子关系。而他，也改变了我父母对彼此剑拔弩张的态度，嗯，他翻出了那本唯一发表过他故事的《萌芽》，告诉我爸妈他是个业余作家，未来想写写父母爱情故事共后代瞻仰，给老头老太太哄得一愣一愣，从此表现得那叫一个相敬如宾。我们共同出资开了一家书店，在实体书市场受到冲击之后，又很快引入了文创产品、奶茶咖啡，虽然小小一间，但也能保证日常生活。我想起最初我对他的物质要求是能够达到理想生活的一半，现在看来，其实还差点意思，但我觉得已然足够。而龚辰，从一个不会吃辣的男子，变成了一个能炒一手川菜的好厨子；他牵着我逛遍成都那些连我自己都没走明白的大街小巷，把曾经寡淡的人生玩出花来。用最坚定的行为向我证明，他的陪伴，可以给我带来快乐。后来，我们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在女儿诞生的那天晚上，他笑嘻嘻地问我，如果可以回到小时候，我是愿意像以前一样，拥有宽裕的零花钱但总是自己孤单一个人；还是愿意父母陪在身边，和我一起快快乐乐地度过每一天？我望着眼前的小粉团子，心中豁然开朗，这个从我身体里诞生的孩子，这个代表了我爱情的结晶，若让我选，我当然更愿意陪着她长大，而不是仅仅用钱去打发她。但我还是反问龚辰，如果让他选，是愿意让女儿在食不果腹的生活中挣扎，还是在舒适温暖的被窝中安睡？真好，我们在彼此的偏执中各取一半，寻得完整。冲突没有将我们越推越远，而是让我们契合成了一个圆。我们拥有了基于金钱的稳妥生活，亦有了高于金钱的精神价值。现在，是2022年，我和十五岁认识的龚辰还在一起。你要问我，现在还认为“钱在哪里爱在哪里”吗？我会点头，因为龚辰的工资卡在我这里。但我还会坚定地补充一句，钱只是其中的一个标准，时间、真心、精力、陪伴在哪里，真爱才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