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打醒了她。

文摘 2024-11-10 22:25 安徽

原创插画|喵喵夏文|苏慕

来源|掌心风月(jiuerjiu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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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点半，乐如被电话惊醒，租客姜雨珠在电话里说，不好意思啊乐姐，这么早打扰你，但厨房里的水管昨天晚上漏水了，现在整个家里都是水，麻烦你过来看一下。

乐如的睡眠不太好，凌晨两点多吃了点安定才朦胧睡去，被电话吵醒，一肚子怨气，她大着嗓门告诉姜雨珠总水闸的位置，让她先把水闸关了，这才慢腾腾地起了床。

当年房价还没有大涨的时候，她和丈夫黄维在这个小区买了一套六十多平米的小房子。后来他们有了钱，恰好小区有一户人家要卖他们的房子，一百三十多平，复式带露台的。他们在这一片住惯了，习惯了旁边的超市，菜市场，包括马路对面的早餐店，不想再挪窝，便欢天喜地地买了下来。

搬进大房子后，就把小房子租了出去。

说起来，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房子像人一样，也会慢慢老化，那套小房子更是，当初装修的时候，她和黄维图省钱，什么都没敢用好的，现在，不是空调的线老化烧坏，就是水管漏水。

乐如匆匆赶到自己的小房子，发现木地板上到处都是水，没来得及收拾的玩具和绘本都漂在水里，姜雨珠正在拿着拖把奋力地拖水。倒是她五岁的小女儿小草，正兴高彩烈地光着小脚丫在地板上啪啪啪地踩着水。

见到乐如，小草高兴地说，阿姨，你踩过水吗？可好玩了，你也过来玩吧。

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他们永远能从一件糟糕的事情里找到乐趣。在这一点上，大人真的是望尘莫及。

02‍

她们是三个月前租的她的房子，乐如的房子虽然老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属于广告上打的可以拎包入住的那种。

她清楚记得姜雨珠搬来时的情景。

姜雨珠个子不算高，穿着简单的格子衬衣，麻布的裤子，两个行李箱因为硕大只好拖在地上，让她有一种踉踉呛呛的狼狈感。

后面跟着一个探头探脑的四五岁的小女孩，一见人就露出无意识的童真的笑。

房子在五楼，没有电梯，小女孩背着一个迪士尼书包，跟在妈妈后面，一个劲地叫着，妈妈加油。姜雨珠一边吃力地往楼上搬东西，一边回过头，慈爱地冲女儿笑笑。

她过去帮她拎了一个行李箱，姜雨珠说了声谢谢，到了门口，她把钥匙交给她，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虽然住在同一个小区，但乐如也很少见到那母女俩。谁都有自己的一摊子事要忙，能顾得过谁呢？

03‍

屋子里被水淹得实在让乐如看不过眼，她挽起袖子，麻利地加入了清扫队伍，不一会儿，地面已基本清理干清。乐如又给一个相熟的修理工打电话，让他一会过来修水管。

等她忙乎完，姜雨珠招乎她坐下来喝茶。

姜雨珠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长相清秀，温婉里还透着这个年龄的女人少有的羞涩。而这突如其来的事故以及并肩作战的默契，莫名拉近了她们之间的距离。

“你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孩子爸呢？”乐如端起杯子，问出了她内心早已不下八百遍的疑问。

“坐牢了。”姜雨珠淡淡地回答。

乐如一下子被震住，“为什么呢？”她喝了一口水，特意用一种司空见惯的语气问，好像姜雨珠说的，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姜雨珠无奈地笑了笑，这一笑，使她显得沧桑而拘促。

“说来话长。”她把略显凌乱的头发别在耳后，给自己也倒了杯水。

04‍

姜雨珠自小家境富足，她是家里的独生女儿，在父母的宠爱里长大。大学时，她爱上了同是同班同学的老公。

男人来自偏远农村，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家里穷得叮当响。但他自小聪明，学习成绩常年考第一，这唯一的可造之才，是他们整个家庭的希望。

父母一咬牙，让姐姐和弟弟全部上了初中就缀学去外面打工，举全家之力供他上了大学。

说穿了，他是典型的凤凰男。但那时姜雨珠还天真着，不知道凤凰男的意思，还真当男人是枝头的一只凤凰，希望他能栖息在自己的怀里。

那时候，他在她眼里的一切都是好的。他吃苦耐劳，不像其他男同学那样只知道打游戏谈恋爱。他学习刻苦，从来不逃课。他虽然穿的不是名牌，但却干净整洁，不像有些男同学，袜子从来不洗。校园运动会上，他轻轻松松拿了三千米第一名。

她在终点那儿羞涩给他递上一瓶水，他仰头一口气喝完，那一刻，云在头上飘，风里有玫瑰的甜香。她觉得他真是帅呆了。

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的恋爱，包括她的父母，因为两人差距太大。但他们越是反对，她越是想要和他在一起。他们的反对变成了一种助力。她从小就是乖乖女，听从父母的话长大，她的叛逆期在这个时候姗姗来迟，她固执地想要打破自己，重塑自己，她希望自己能在感情上，作一次主。

现在她知道，那是犯贱，是愚蠢，是作死。但那会儿，她满心里被伟大的情绪占据，她要奉献，要给予，要让他因为自己而得到幸福。

05‍

父母拗不过她，最终答应了他们的婚事。

姜雨珠家里是做板材生意的，见木已成舟，父母放下偏见，慢慢把生意交给女婿来打理。

他也确实有做生意的天赋，慢慢地，把生意越做越大。

后来她怀孕，他劝她回家当全职主妇。

姜雨珠的父亲则有着丰富的人生智慧，他劝她生完孩子就去上班，否则夫妻二人不同步，感情很容易出现裂痕。

但那时，她被他的甜言蜜语所蛊惑，无条件地信任着他，完全无视来自父亲的劝诫。

而她不知道的是，一个长期被贫穷所侵蚀的人，内心也无法开出璀璨的花朵。

男人爬上枝头后，也许是财富的积累终于可以让他掩盖内心里一直以来的自卑，他在拼命扩张生意的同时，也要享受被女人崇拜的满足感，他要扬眉吐气，要气吞山河。

他出轨了。她不知道他到底有几个女人，当她沉浸于做个他背后的贤妻良母的时候，他却毫不犹豫地往她心上捅了一刀。

她还没来得及提出离婚，他就因为经济问题而被逮捕，他所构建的庞大的帝国轰然倒塌，当初他站得有多高，后来他跌的就有多惨。

他被判了十二年。他们多处房子被查抄，资产被冻结，她从一个养尊处优人人羡慕的女人，变成了除了女儿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06‍

故事的走向狠狠地撞击着乐如的心，她不知道如何开口。

安慰她吗？可是此刻语言如此贫乏。同情她吗？同情太廉价，她根本不需要。

卧室里，正在努力给芭比娃娃穿衣服的小女孩正发出咯咯的笑声，她肉呼呼的小脸蛋散发出粉嫩的光泽。姜雨珠搓了一把脸，被孩子的快乐所感染，也微笑道，这孩子，从小没心没肺的，就喜欢笑，她爸常说她缺心眼。

“恨他吗？”沉默半天，乐如问。

“恨？开始是恨的，恨他夺走了我的一切，恨他改变了我的生活，恨他辜负了我的信任。可是，我还得生活呀，还得把小草养活大啊。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一直沉浸在恨里。”

最痛苦的时候，夜里，她坐在二十三楼的飘窗上，窗户是漆黑的夜，路灯散发出微弱的惨白的光，她一只脚已经伸到窗下，只要奋力一跃，所有的痛苦都能终结。

可此时，女儿小草在睡梦里发出呓语，妈妈。

她惊醒过来，跳到床上，抱着熟睡中的女儿，不顾一切地亲吻着她的小脸蛋。

她的父母在两年前相继去世，现在这世界上，女儿是她唯一的亲人。如果她死了，小草怎么办？

她决定振作。她盘点了一下自己账户上的钱，这么多年，因为信任着丈夫，她从未在金钱上留过意，他每个月都会给她钱，足够她和孩子生活，但数目也不是很大，最后，她所有银行卡上的钱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多万而已。

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这点钱不够干什么，孩子还小，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太多，她不敢动这钱，决定找工作重新开始。

07‍

她虽然有文凭，但也离职场多年，年龄与性别上也不占优势。她也曾向她老公以前的那些朋友求助，可人走茶凉，他们避之唯恐不及。

有一次她去找他最好的一个哥们，那人曾当着她老公的面，嫂子长嫂子短地叫得亲热，还拍着胸脯说，嫂子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但当她找到他，他关上办公室的门，满脸都是暧昧猥琐的笑，帮你当然可以啊，可是，嫂子，你拿什么报答我呢。

他过来就要抱她，她一个耳光扇过去，夺门而逃。

她一个人走在车水马龙的长街上，晚风抚过她的身体，她觉得自己好像赤身裸体，被整个世界凌辱嘲笑。

可是，再怎么痛苦难堪，她去接小草的时候，也会像川剧变脸一样，努力换上笑容。

生存压倒一切。

之后，她厚着脸皮，从底层做起，卖过保险，做过保健品销售，在超市做过收银。她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她必须提升自己，才能给孩子更体面些的生活。

晚上，等哄孩子睡着，她拿起久违的课本，准备考注册会计。记忆力不行，她就把重点发到手机上，有机会就拿出来看看，甚至在等红绿灯的时候，还会背上一个词条。

一个人，可怕的不是生活在底层，而是从高处跌下，又被按在地上摩擦，那种心理上的落差足以摧毁一切。

08‍

也许是压抑得太久，也许是乐如脸上始终挂着的温暖笑意让她莫名地升出些许信任，姜雨珠把自己的遭遇和盘托出，“乐姐，最难的时候对我来说其实已经过去了。我现在的想法就是，把小草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带大。”

分别时，小草甜甜地和她道再见，太阳刚刚升起，破烂的楼梯走道如同被撒上一层金粉，显出一种霞光万道的美。

回到自己的家，家里空荡荡的，丈夫黄维工作忙碌，很少回来，儿子在大学读书，如离巢小鸟，他有自己沸腾的生活，很少会想到母亲。这段时间，乐如一直觉得空落落的，可此刻，她空落落的心，突然被姜雨珠母女俩填满了。

乐如平时工作比较清闲，姜雨珠加班忙得实在走不开的时候，就请乐如去幼儿园接一下小草，再陪她一会。

作为回报，有时候姜雨珠做了什么好吃的，也会给叫上乐如。

乐如也不推辞。她喜欢小草无忧无虑的笑，也喜欢姜雨珠历经风雨之后的克制与努力。她有时候看着姜雨珠和小草滚在一起戏闹，总会生出一种岁月静美的感觉。

三月的一个周末，姜雨珠带孩子去监狱探望孩子的爸爸。回来时她告诉乐如，男人已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我看着他坐在对面，忽然觉得心如止水，恨与爱在那一刻全都消散。以往的一切都已结束，现在，才是我姜雨珠的新生。”

小草给乐如带了一束她特意从野外摘来的野花，她深深嗅着，那蓝色的如星星一样的花朵是她见过的最美的花。

09‍

五月份的时候，姜雨珠拿到了园艺资格证的证书。乐如奇怪地问，你不是考的注册会计吗？

姜雨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会计太枯燥了，其实我最喜欢的是园艺，无聊的时候看看书，谁知道竟然一次就考过了。能按自己喜欢的方式去设计一个花园，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不过，会计我还会考的，这是为小草考的，等她以后长大了，我再去做我的园艺师去。

姜雨珠的脸色在酒精作用下，有一层若隐若显的红晕，这使得她略显寡淡的五官有一种奇异的美，和初见时那个狼狈而憔悴的她判若两人。

小草笑嘻嘻地搂着妈妈，我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乐阿姨是世界上最好的阿姨。

姜雨珠端起酒杯说，乐姐，多谢你这么长时间的看顾。我不知道你的事情，但我想说的是，像我这样的人，都能从泥土里爬了出来，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事能打败我，你，肯定也可以。

乐如咽下酒，苦涩的香占据了她整个的喉管，她以为姜雨珠不知道她的心事，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想到，她洞悉一切。

10‍‍

第二天是周末，乐如一大早起来，忙了一天，做了一桌子菜。然后，她打电话给丈夫黄维，你回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面前这个男人，是乐如爱了二十多年的，所以，在发现他出轨后，她不舍，纠结，痛苦，她不知道离开黄维后自己存在的意义，没有了他，星星都会黯然失色吧。

她既折磨自己也折磨着他。可现在，和姜雨珠母女相处的这一段时间，却让她知道，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她所恐惧的，只是失去本身。当你往前看时，所有的一切都会为你让步。

她必须斩断过往，一段已没有温度的感情，再留恋也无法抵挡它腐烂的步伐。

“我们离婚吧。”她语气轻松，没有留恋。

男人愣了愣，以无所谓的态度说，“随你。”

这一餐饭，他们吃得平淡温和，没有剑拔弩张，也没有互相指责，彼此厌弃。这反而让男人生出一股留恋的温情来。“以后，我还能回来吃你做的菜吗？”他试探着问。

乐如优雅地笑笑，“别了，会有人给你做更好吃的。”

男人离开后，乐如把床头柜里存了几个月的安眠药全都倒进了马桶里。这些，本来是她准备放在这最后一餐晚饭里，留给他们两个的，为此，她已筹划了很久。可现在，她却觉得，有比死，更重要更有意义的事情做。

她在晚风里坐着，无意间发现，露台上的花盆里，早已枯死的一株茉莉，探头探脑地舒展着新发的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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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掌心风月(ID:jiuerjiu2016)，专写男欢女爱、两性情感。看别人的风月，悟自己的人生。更多爆文详见公众号：掌心风月(ID:jiuerjiu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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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故事的中年少女，画漫画的全职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