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巧出生在1991年的一个春天,因为难产,妈妈在生下她半个小时后,大出血去世。
爸爸在妈妈死后,很快又组建了新的家庭,对乔巧冷漠至极。
而乔巧的外公外婆,也很不待见她,总觉得是外孙女夺走了女儿的命。
在乔巧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只要她调皮了、贪玩了,或者哪怕是考试成绩不理想、吃饭时不小心摔碎了一只碗,大人们就会把她妈惨死的过程,添油加醋地对她描述一遍。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训斥嘲讽:
“你这样儿对得起你妈吗?她可是为了你才死的!”
“唉,克死亲妈的孩子,能好到哪儿去!”
听着扎心的话,乔巧经常会暗自抱怨,妈妈为什么要舍命生下她,还不如让她死了呢!
就这样,乔巧在无爱的环境中,倔强地成长起来。
长大后的她,外表冰冷疏离,内心孤僻自卑。
她不喜欢热闹,尤其不喜欢孩子。
对怀孕和生育,更有一种先天性的恐惧。
所以,乔巧打定主意,她这辈子不要恋爱,不要结婚,也不生孩子。
就这么一个人,孤独终老。
认识陈麟的时候,是2018年,乔巧已经大学毕业五年,二十七岁。
因为清丽俊秀的面容和特立独行的气质,这些年,追乔巧的男人并不少,但她一直遵从自己的誓言,绝不恋爱。陈麟是乔巧的一个大学校友,比她大两岁,长得文质彬彬,有点儿像低配版的胡歌。跟陈麟熟悉之后,乔巧惊讶地发现,他们俩实在是太合拍了。从性情到爱好,从吃饭口味到穿衣风格,甚至喜欢的颜色,喜欢听的歌,喜欢看的电影,甚至对某个人和某本书的见解,都惊人的一致。而陈麟对乔巧,更是表现出了明确的好感,以及发自内心的怜爱和疼惜。初秋,两个人约着一起爬山,爬到一半,乔巧累了,坐在石阶上大口喘气。陈麟看到,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起来,垫上再坐!”陈麟却不由分说拉起她,把外套叠好铺平,这才让乔巧重新坐下:“石头太凉太硬,坐久了容易腰疼!”从小到大,她永远是被嫌弃被忽视的那一个,何曾得到过这样细心的关切?同学的家长都来接了,开车的开车,撑伞的撑伞,只有她一个人默默顶雪离开——她知道不会有人来接她。到家时她几乎成了个雪人,开门时,因为手指僵硬,钥匙迟迟对不上锁孔,好半天才拧开。父亲、继母和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都在家,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影,一屋暖融融的欢声笑语。继母一看见她进来,就蹙眉嚷嚷:“快出去快出去,我刚拖的地……把你身上的雪扫干净再进来!”父亲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扭过头继续给儿子剥瓜子了。乔巧退出去,站在冰冷的走廊上,家的温暖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她默默地拍打着身上的雪,一颗柔软的少女心,一点一点地变冷变硬。现在,居然有这么一个人,知冷知热、体贴入微地对她。乔巧在感动的同时,也觉出一种危险,这样的陈麟,可能会使自己破防。
果然,两个多月后,在一个初冬的黄昏,陈麟向乔巧表白了。那天下班后,乔巧走出公司大楼,一阵寒风吹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身后,突然有人向她奔来,紧接着,一件羽绒服,把乔巧紧紧地裹住了。面前闪出陈麟的笑脸:“哈哈,降温了,就知道你穿得少……喏,刚在商场买的,看看喜欢不?不喜欢我现在带你过去调!”乔巧低头审视,浅浅的柠檬黄,冬日暖阳般,柔软暖和,从颜色到款式,都是她喜欢的,尺码也刚刚好。陈麟就是在这个时候,直视着乔巧的眼睛:“乔巧,我们在一起吧……这样我就不用再藏着掖着,而是可以明目张胆地对你好了!”不捅破这张窗户纸,乔巧还能装作不知,和陈麟当朋友处下去。乔巧心里泛起不舍和酸楚,但沉默良久后,她还是低声道:“对不起陈麟,我不能和你谈恋爱!”陈麟微微一愣,心有不甘地连连追问:“为什么?难道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乔巧苦笑,直言不讳:“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恋爱都是奔着结婚去的。可你应该知道我的情况,我不愿意生孩子,也没有勇气当妈妈,所以我……注定只能一个人过!”陈麟闻言愣了片刻,脸上很快露出惊喜的神色:“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也不喜欢孩子,我早就打算,将来结婚后,丁克!”
这下轮到乔巧惊讶了,她半张着嘴巴,看向陈麟:“真的假的?”陈麟郑重其事地点头:“当然是真的,干嘛非要生孩子?二人世界不香吗?我本来怕把你吓跑,想着先瞒着你,以后再慢慢给你做工作,没想到你根本就不想生……啧啧,咱俩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乔巧见陈麟说得很认真,想了会儿,又委婉地劝解:“陈麟,咱俩的情况不一样。我……我和孤儿差不多,我愿不愿意结婚,愿不愿意生孩子,都没人关心。但是你不同,你爸妈同意你丁克吗?我觉得,你最好先跟他们商量商量!”陈麟当晚就回了父母家,征求了他爸妈的意见,回来后,兴高采烈地告诉乔巧:“我跟我爸妈说过了,他们一致表示,这是我的事,自己做主就好。你放心好了,他们开明得很,中学时候我的日记本,摊在桌上都没人看,高考报志愿也是,只给建议,绝不干涉……”看乔巧半信半疑,陈麟干脆在一个周末,硬拉着乔巧去了他家。
陈麟的爸妈都是已经退休的医生,爸爸是外科,妈妈是儿科,一样的慈眉善目,一样的善解人意。根本没有传说中女孩第一次上门,遭到未来公婆刨根问底的桥段。陈麟的爸妈,就像迎接久未归家的女儿般,自自然然地把乔巧迎进门。接着,就是拿水果拿零食,亲热的嘘寒问暖。什么家庭情况,父母职业,一概不提。家里温馨洁净,陈麟的父母感情很好,和陈麟的关系随意又亲密,让人如沐春风。直到吃饭时,陈麟妈妈看了一眼儿子,才突然说:“听陈麟说,你们俩将来都不想要孩子。我在儿科工作了几十年,什么样的家长都见过,说句难听话,有些人,是真的没资格当父母。所以我的意见是,如果没有信心照顾好培养好教育好孩子,选择不生也是一种负责任,总比那些只管生不管养的要强!”从陈麟家出来后,陈麟就迫不及待地问乔巧:“怎么样乔巧?你现在愿意和我在一起了吗?”2019年十一,一个阳光灿烂的秋日,他们俩携手,踏上红毯,走进了婚姻的殿堂。陈麟本来准备的有婚房,但结婚后,却直接搬到了乔巧的小房子去住,说他那套房有点儿问题,需要重新装修。两个相爱的人儿,终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各种恩爱,各种甜蜜。而乔巧,也彻底体会到陈麟说的“明目张胆地对你好”是什么意思。只有有空,陈麟肯定要亲自接乔巧回家。一般是把车停在乔巧的公司楼下,看到乔巧出来,就立刻迎上去,一把揽在怀里;夏天的中午,乔巧从外面回到家,打开冰箱看到半个西瓜,便迫不及待地抱出来。撕开保鲜膜,结果发现西瓜的边缘呈环状凹陷下去——陈麟把中间最甜的部分给她留着了。她爱吃的东西,想去的地方,有时甚至是无意中说的话,陈麟都不动声色地记在心里,替她一一实现。动不动就亲亲抱抱举高高,即便在家看电影追剧,陈麟也一定环住乔巧的腰,把下巴放在她的肩上,恨不得黏在一起。两个人笑点一致,看到好笑的镜头,会滚在沙发上笑成一团。乔巧越来越开朗,那些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和痛,慢慢烟消云散。连同事都开玩笑说,陈麟是温室气体,把乔巧这块万年冰川,融成了一潭春水。而就是在这样的幸福中,乔巧不经意间发现,陈麟对她说了谎。
那天,他们俩一起逛超市,乔巧上卫生间,陈麟在不远处等她。乔巧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一对年轻的夫妇,正逗弄着小推车里白白嫩嫩的小婴儿。陈麟的眼睛,紧紧地追随着他们,脸上,露出羡慕和渴望的笑容。几天后的中午,乔巧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陈麟那套房子的物业,说天然气该检修了,但家里一直没人。那天陈麟刚好出差,乔巧就找到房子的备用钥匙,去了一趟。房子装修得很是清雅精致,其中有一间卧室,布置成了儿童房。实木地板,粉蓝色的墙纸,屋顶是夜空的造型,而灯,则是星星和月亮的形状。陈麟,他在婚前居然连婴儿房都准备好了,怎么可能会想要丁克?在她的追问之下,婆婆才道明原委:“陈麟确实骗了你,他其实特别喜欢孩子,你们俩刚认识不久,他就买了这套房子,回来还告诉我们说,他遇到了特别中意的姑娘,想给她一个家。房子装修结束,他跟你表白时,才知道你不愿意生孩子。那天他回家,进门就说他决定了,要陪你丁克……乔巧啊,陈麟虽然说了谎,但他对你是真心的,他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一直叮嘱我和他爸,让我们把你当亲闺女疼。他说你之前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的委屈,他想给你弥补回来!”该有多幸运,才能在被轻视、被忽略、被嫌弃之后,遇到一个人,被他捧在手里,放在心里,小心翼翼地呵护,放弃自我去成全。陈麟出差回来的那天晚上,小夫妻俩缠绵一番后,乔巧很认真地问:“陈麟,你跟我说实话,你还是喜欢孩子的吧?”
陈麟愣了下,揽住乔巧:“我妈都跟我说了,乔巧,我是喜欢孩子,但我更爱你。你放心吧,我会一直陪着你丁克……那间儿童房我都想好了,咱俩都喜欢看电影,回头干脆买个投影仪,改成影音室。”她凝视着陈麟熟睡中的模样,回忆着两个人相识相伴后的点点滴滴。心里有个地方,像是被什么照亮了一般,让她突然产生了强烈的欲望:TA会带着期待和祝福而来,住在爸爸亲手布置的儿童房里,在温柔的月光和细碎的星光下,香甜地入睡。TA会是她和陈麟爱情的结晶,会弥补自己所有的遗憾和缺失。而她和陈麟,会在陪孩子长大的过程中,体味生命的神奇和美好,更加相亲相爱。乔巧是在这一刻才意识到,她并不是不喜欢孩子,她只是因为自己的经历而害怕。
害怕没有能力给孩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害怕孩子会和她一样,面对的是苦难和冷漠。但现在,她确定她和陈麟,会让TA在充满温暖和爱的环境中长大。这么想着,乔巧迫不及待地推醒陈麟,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老公,我想好了,我们……要一个孩子吧!”陈麟睡眼惺忪地笑了,那个笑容,是感动的,也是欣慰的。然后,陈麟伸出手,把乔巧裹进怀里:“大半夜不睡觉瞎琢磨什么呢?你以为你想生我就让你生了,先养好身体,再好好做个检查,确保万无一失,才可以!”医院的手术室门口,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传来,心急如焚的陈麟,箭一般地冲了过去。门开了,女医生满脸笑容地走出来:“恭喜,是个漂亮的小公主!”陈麟的爸妈比陈麟慢了一步,这会儿听到医生的话,相视一笑,彼此都是喜不自禁。“我老婆呢?我老婆怎么样?”陈麟打断医生的话,迫不及待地追问。女医生和陈麟妈妈很熟悉,听到陈麟的话,脸上的笑意更深:“放心吧,她很好,母女平安……稍等,马上就可以转到病房了!”乔巧出来了,她疲惫地躺着,头发湿漉漉的。陈麟蹲下身子,紧紧握住她的手,百感交集:“老婆,辛苦你了!”乔巧回握住丈夫的手,目光,看向襁褓中粉嫩的一团,满眼怜爱。·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