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法艺术中,每个字都具有两重性:它既是点画的组合,是一个整体,是独立的,同时,它又是章法的一个小小的局部,是不能独立自足,不管不顾,自由生长的。
古代的书法遗存,篆书,隶书,楷书,它们最重要的功用,是文字的实用和社会传播。因此,字法和章法,仅仅是有行有列,整齐划一。摩崖,墓志,功德碑,虽然风格变化很大,但章法的丰富性就远远不及行草书。这是静态字体在艺术的表现性上的天然缺陷,也是行草书有草篆,草隶,到发育成行书,今草,而风靡至今的原因。追溯文字的本源,在上古的甲骨文,大篆金文中,字的部件及整字的三角形造型,是真打老实的不少。但秦始皇“书同文”的文字规范化运动后的小篆,对汉字经过一次结结实实的整容,直接干掉了汉字这一原生态的,肇于自然的,烂漫天真的美,强制性的使其“截鹤续凫”,大小一伦,方方正正。后来的隶书,楷书,其理一也。
在行草书中,如果把一幅作品里面的字的结构造型,全部写的方方正正,则字与字之间就会各自独立,无关痛痒,通篇必然重复堆砌,单调无奇。而把字写成三角形,是几千年表现性书写,即书法艺术表现汉文字形式美的密诀。在二王行书结构造型中,呈正立,倒立,多方向,多角度,相连,相对的不等边三角形的结构造型,有大量的应用,与甲骨文,篆籀书法的结构造型相类似,非常接近其四边不齐,大小随形,自然变化的形式美感。后世所有名家的行草书作品,无不是这一特征的发挥和再现。我们看王羲之作品,几何学意义上的方方正正,平平正正的字基本没有。当代的书法理论,在对单个字的字型描述时,许多专家,学者的论言,认为行草书单字的轮廓线是多边形。我认为这是把具体问题泛化的废话。因为这没有观察比照的可确定性,也不具备参照学习,借鉴利用的可操作性。我们把绝大多数单字的轮廓线,看成是三角形或者菱形,即两个三角形相连,就便于观察也便于理解和实用操作。创作时把字的大体轮廓写成三角形或者菱形,变化就自自然然出来了。三角形具有嵌入感,穿插感,放射感,运动感,交互融通感,表现尖锐激昂,矛盾冲突。王羲之“当须递相掩映,不可孤露形影”,就是既讲一个字的结构造型上,笔画与笔画的组织方法应当如此,也讲章法上字与字之间的组织配合原则,亦须这般。不难理解,行草书造型的外廓线都呈正方,当然不能“递相掩映”;缺少三角形造型,字与字之间就没有交互穿插,必然“孤露形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