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被文学滋养过的瞬间

文摘   2024-09-19 13:16   安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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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齐帆齐




01


2007年,我在温州茶山镇一家女装厂做衣服,有单休,很难得。

我至今还能记得那个服装厂车间里面墙壁上的一些文案句子。

如“既要争分夺秒,又要针针计较

……

记得那时候,我还读了很多《特别关注》杂志。

还有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和《半生缘》,以前叫《十八春》等书籍。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读到下面这段话的人就会沉迷进去,特别喜欢,心里就想我必须得把它背会。

直到2013年,我后来会玩QQ空间的时候,我还把这段话发在QQ空间说说里面。

那段落话如下,来自张爱玲的《倾城之恋》:

"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

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流苏,如果我们那时候在这墙根底下遇见了……流苏,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

还有《倾城之恋》里范柳原对白流苏说的:

你如果认识从前的我,也许你会原谅现在的我。

他们最终放弃了彼此的试探猜测,一个想谋生,一个想谋爱。

经历过战乱之后,范柳原终于从浪漫主义走向平实的生活,与白流苏结婚。

浪漫主义者和现实主义者最终找到契合点,融合在一起。在现实中“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在隆隆的炮火声中两人之间没有了算计,反倒是无私地全身心地开始念着对方,他们的交流才变得真诚……


张爱玲真是把人性看得足够透彻了,正如她在文中所写:

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

是一座城的覆没,成全了白流苏想要的婚姻。他们在乱世之中得以相互慰藉。

这是悲哀?还是讽刺?这是张爱玲给我们的思考。

有人评价《倾城之恋》是张爱玲的巅峰之作。那年张爱玲才23岁,已红遍上海滩。

02


2009年,我们家在温州一个工业区活动的铁板房里做早餐生意,夏天时,能把人热晕。

下午偶尔有空时,我一边守店,一边会看一些杂志。


当时读到过林徽因的《山西通信》,我瞬间被她的文笔所征服,惊为天人。

我把读者杂志上那篇文章反复地看,反复地看,再默念背诵,直到把全文倒背如流,也把作者林徽因的名字刻进了脑海。

以下分享林徽因《山西通信》里的部分段落内容:

居然到了山西,天是透明的蓝,白云更流动得使人可以忘记很多的事,单单在一点什么感情底下,打滴溜转;更不用说到那山山水水,小堡垒,村落,反映着夕阳的一角庙,一座塔!景物是美得到处使人心慌心痛。

……

黑夜里在山场里看河南来到山西的匠人,围住一个大红炉子打铁,火花和铿锵的声响,散到四团黑影里去。

微月中步行寻到田陇废庙,划一根'取灯'偷偷照看那瞭望观音的脸,一片平静,几百年来,没有动过感情的,在那一闪光底下,倒像挂上一缕笑意。”

“由北平城里来的我们,东看看,西走走,夕阳背在背上,真和掉在另一个世界里一样!云块,天,和我们之间似乎失掉了一切障碍。

……我感觉到一种平坦,或许是辽阔,和地面恰恰平行着舒展开来,感觉的最边沿的边沿,和大地的边沿,永远赛着向前伸…”

“每一个小城,前面站着城楼,旁边睡着小庙,那里又托出一座石塔,神和人,都服帖的,满足的守着他们那一角天地。”

……

看林徽因的描述,语言独特可爱,活泼极富有魅力…字里行间表达的都是她对古建筑的深深热爱,对众生万物的悲悯。


03


大约也是在2009年左右,我还在《读者》杂志上看到雪小禅老师的文章,也背诵过她的一些段落文字。

记得她有一篇提到,请别人给她写书法字,她特别喜欢这几个字。“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

“风烟俱净、山水共色”,意境真的是太美太美了。

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到自己未来会去写作,也并不能说出个所以然这句子到底是好在哪里。

只是单纯喜欢而已,就把这16个字背下来,记下来。除了忙里偷闲,看看杂志,我也没有其他的爱好。

那个时候,我忙于生存,阅读量有限,并不知道这几句话出自于哪里,也不知道高中、大学课本里是否早就有了这些句子,是不是就我孤陋寡闻,后知后觉呢?

30岁后,我魔幻般地成为了全职写作后,再次看到那几句话,特意搜索了解一下。它是南朝梁·吴均《与朱元思书》的诗句。分享全文如下:

《与朱元思书》

作者:南朝·吴均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

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

夹岸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转不穷,猿则百叫无绝。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


在温州时,我的住房后面菜市场上有一家老乡是做早餐的同行,她家的女儿比我小3岁,她也偶尔喜欢看看书。

有一天下午她过来玩,我就跟她讲林徽因的那篇文章,还有雪小禅的文字对我的巨大冲击力。

记得她当时对我说,你看文章还一定会记下作者名字吗?我说那是当然了。

也是那年(09年),这位老乡帮我注册了个QQ号。她弟弟早上帮家里做早餐生意,白天在温州电脑城学习上班,所以她家里有台二手电脑。

我还记得有一次去菜市场买菜,她高兴地跟我说,她楼上的熟人顾客借给了她一本外国作家的书,貌似是雨果…

在忙碌疲惫繁琐的日子里,我想,我们都曾被文学滋养过,照亮过。

记得我们在温州分别前夕,我们俩还合影纪念了一下。


04


史铁生在《我与地坛》里写到:

“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

那么,一切不幸命运的救赎之路在哪里呢?设若智慧的悟性可以引领我们去找到救赎之路,难道所有的人都能够获得这样的智慧和悟性吗?

我常以为是丑女造就了美人。我常以为是愚氓举出了智者。我常以为是懦夫衬照了英雄。我常以为是众生度化了佛祖。”

史铁生还在《病隙碎笔》里写到:

“生病的经验就是一步步懂得满足,发烧了,才知道不发烧的日子多么清爽;咳嗽了,才明白不咳嗽的嗓子多么安详;刚坐上轮椅时,我老想,不能直立行走岂不把人的特点搞丢了?便觉天昏地暗。

等又生出褥疮,一连数日只能歪七扭八地躺着,看见端坐的日子其实多么晴朗。后来又患尿毒症,经常昏昏然不能思想,就更加怀恋起往日的时光。

终于醒悟: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因为任何灾难前面都有可能加上一个‘更’字。

史铁生的这句,其实我们每时每刻都是幸运的,任何灾难前面都有可能加上一个更字。


在我如花的美好年纪里,我突然患病,不得不在家修养时,史铁生这句话给了我极大安慰。

我那时候就想,为什么我的命运这么不顺呢,奶奶曾过说我是前世作孽太多了…今生过早地承受一些不幸苦难。

我在这么青葱的岁月里却又生病了。直到看到史铁生的话,瞬间被击中,内心有了力量。

我觉得我还是幸运的,这也不算什么大病,也不会伤及生命,上天是看我太累了,让我休息休息吧!重新感受生活。

否则我的精神会进入另一个死胡同,会继续痛恨命运不公吧!

那年,我背诵过很多史铁生的句子,现在来讲是文学拯救了我,疗愈了我。

05


《红楼梦》里,贾宝玉失踪,贾政有一次在雪地见到宝玉随同一僧一道,高歌而去:

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谁与我逝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

那时候(那是2012年),我对这段话也是无比喜欢,反复咂磨,也许这就是文字之美,意境之美。

当年只是把喜欢的句子多看多记,完全是本能行为。(比如服装厂车间墙面上的口号文案,当年的同事们,谁会刻意去记,还会记到17年后的今天呢)

谁曾想,这些无意识行为,为我中年成为职业写作者,全职写书人,做了一个无形的铺垫和积累。

后来我在三毛的书中,看到她当年也因为《红楼梦》这段话,被文学的美好震慑到,整节语文课发呆,魔怔了……

我很有幸与大名家在不同时空,却共同喜欢沉迷过同样的段落文字,真是太巧合了。

真是古人不见今时文,今人却被不同前辈之文点亮过,润泽过,救赎过。

这是文字之美,文学之美,中华古典文学之美。

文学说没用也是没用,说有用还真是大用,不是用任何外在物质来衡量的。

阅读应该是每个人一生一世的事情。


毛姆说:阅读是一座随身携带的避难所,让你逃脱几乎人世间所有的悲哀。


余生我以阅读和写作为人生使命,也愿自己能尽绵薄之力以文字为火把,影响更多人,哪怕能照亮人海中的某一个人或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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