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娜独自坐在城墙之上,小提琴的琴声与城中不绝于耳的歌声交织在一起,这是座被诅咒的城市,这里的居民世世代代都在传唱同一首歌,千年来从未停息,她的父亲,帝国的将军正准备用铁血手腕终结这一切,彻底驯服城中的居民。十二岁的慕娜或许还不知道,她即将面临一个可能改变整座城市命运的抉择……”
前言
星芮Stars Seedling,来自广州的科幻主题交响金属/旋律力量金属乐队,英文名称Stars Seedling意为群星的种子,前身为单人计划,成立于2018年,2022年底正式发展为乐队。
星芮乐队以其独特的西方古典科幻文学审美为核心,结合交响、力量、民谣和旋律金属等元素,以融合美声与嘶吼的人声和悲壮凄美的新古典式双吉他solo为标志,用最为浪漫诗意的方式,为大家叙述最为天马行空的科幻史诗和最为恢宏浩大的太空歌剧。
2024年10月10日,我们的新专辑先行曲《歌之城》正式发布。
单曲《歌之城》的故事线承接我们上张专辑《末境纪元》中的17分钟同名长曲,在人类躲过大清洗,到达末境之星的四千年后,文明的历史进程踏入新的轮回。
下面是我们新单曲的同名短篇科幻小说,讲述了歌词背后的故事。
作曲:陈思睿Alex
编曲:星芮StarsSeedling乐队
作词:陈思睿Alex、陈文泉
制作人:陈思睿Alex
歌曲同名小说创作:陈思睿Alex
主唱:陈文泉
和声:陈思睿Alex
电吉他:陈思睿Alex、鬼茶
贝司:小虎
鼓:李旻翰
特邀原声吉他客串:徐老吉
混音/母带:陈思睿Alex、鬼茶
Logo设计:鬼茶
封面和小说插图绘制:Midjouney
封面设计:鬼茶
第一幕
末境纪元第40XX年。
慕娜独自坐在的城墙的石墩上,北风吹拂着她的头发,陪伴她的只有手中的小提琴。
这把小提琴是慕娜的爷爷——帝国最好的工匠制作的,有好些年头了,它的木质琴身散发出一种深沉的褐色光泽,表面布满了细小的划痕和岁月的伤疤。然而在慕娜跟随父亲的军队向极北之地远征的一年中,木头与松香融合的气味早已被北方寒风的干冷气息所掩盖。
此时,慕娜本该在军营里,在父亲面前背诵帝国的英雄诗篇,而不是逃到城墙上四处闲逛,她不喜欢那些书籍中那些歌颂上古时期人类征服异星的陈腐传说,她喜欢音乐,喜欢小提琴,喜欢演奏写给希望和自由的旋律。
慕娜找到了个好位置,这里能暂时躲开父亲的那群在城内外巡逻的士兵,一旦被发现,免不了父亲的一顿臭骂。
城墙上的风景很好,既能眺望城外冰雪覆盖的荒原,又能数数下方的军营升起了几道炊烟,甚至能听到城内居民的歌声,有稚嫩的童声,高傲的女高音和深沉的男低音,然而,他们的歌声是悲伤的,是绝望的,它绵延不断,没有一丝停顿,仿佛悠长的旋律会在时空中永远回荡。
这是一座位于世界尽头禁忌之地的孤城,帝国地理教科书的地图中从未出现这座城市,在此次远征之前,慕娜只从首都港口的流浪商队和吟游诗人口中听说过这座城市,“雪城”、“禁忌之地”、“边境之国”或是所谓“歌之城”,他们给这神秘的城市起了很多古怪的名字。
传说中,这是一座被诅咒的城市,其历史悠久,甚至可以追溯到末境纪元初期,上古人类刚到达这颗星球的遥远时代。在这数千年里,城中的一代代人与世隔绝自给自足,他们从出生起就被迫去唱歌,世世代代都唱同一首歌,这是一首边被演唱边被创作,一直延续永远都不会结束的歌,它被不间断地唱了几千年,城里的所有人,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都边唱歌边生活,哪怕晚上人们睡觉的时候,也会有守夜人继续歌唱,把歌曲一直延续下去,所有人的歌声交织,形成一曲演唱了数千年的大合唱,只要这座城市里有人还活着,这首歌就永远不会终止。
作为帝国的将军,慕娜的父亲奉命率领军队跨越海洋前往北方大陆,为帝国开拓新的殖民地。为了征服遥远的禁忌之地,父亲率领的都是帝国最精英的战士,他们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然而这歌之城的居民并没有传说中的那样凶狠残暴,他们骨瘦嶙峋,在荒原中种植土豆为生,甚至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面对帝国的铁骑,高耸入云的老旧城墙形如摆设,不到一天,就被攻陷了。
慕娜不懂政治更不懂战争,她不明白人们为何要在战场上相互厮杀血流成河,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享尽荣华富贵有人却要贫困潦倒,父亲说帝国的扩张是为了解放在蛮族统治下受苦的人民,她也许听懂了,也许没有。大人的世界还是太复杂了,她只是将军的十二岁女儿,对她来说,只要手中还有把破旧的小提琴,世界就是美好的。
那些歌声富有穿透力,乘着风飘进慕娜的耳朵,旋律很美,很沧桑,也很诡异,旋律中的音符似乎不符合慕娜所学的十二平均律,音符组成的和弦也相悖于音乐书中的理论,这些诡异的歌声带来的神圣感却能让慕娜感到敬畏。
慕娜很清楚,过不了几天,她的父亲就会让城里这群只会唱歌的蛮族闭嘴,驯服一个民族的第一步是摧毁他们的文化。
荒原尽头是地平线,太阳带着残存的几丝温暖下山了。
女孩知道她再不回去父亲就要生气了,她想在曲终之前回应歌之城,她想起了一首父亲最喜欢的曲子,叫作《雨燕的安魂曲》,只有在她演奏这首歌的时候父亲才能安然入睡。
月亮悄悄升起,城墙上,寒风吹灭了士兵刚点燃的篝火,小提琴的赋格没能持续多久便随风消逝。
至于歌之城,合唱还在延续……
第二幕
士兵们一大早就把全城的居民召集到一起,城中心的圆形的小广场挤满了人,广场中心是一块刻满诡异符文的古老方形石板,也许是某种仪式的祭台,祭台上的祭品都被当成军粮带走,连蜡烛都被扑灭了。
站在祭台上的是将军的副官和翻译官,他们向人群宣读了将军的命令。
“不行!这绝对不可以!这是我们祖祖辈辈的传统啊!”
“我们可以上缴七成的粮食,求求您大发慈悲,让我们唱下去吧……”
人们跪在士兵面前苦苦哀求,翻译官用帝国标准语转述了他们口音极重的古老蛮族语言。
“我再说一遍,这座城已经纳入了帝国的版图,帝国不欢迎异教徒的音乐!”
祭台上的副官憋红了脸,人群的合唱没有终止,他们在歌声里哭泣,在歌声里咒骂,和声的色彩越来越炽热,旋律越来越具攻击性,愤怒的音符淹没了整个广场。
歌之城的合唱还在延续。
“够了,接下来交给我。”
将军踏上祭台,他的盔甲上雕刻的帝国纹章在太阳底下闪着金光,那是一条在星海中航行的帆船,象征着帝国对上古人类的正统传承。台上的副官自觉转过身,为将军让出位置。
“肃静!”将军的额头肌肉紧绷,眼睛如鹰隼般犀利。
人群竟奇迹般地平静下来了,他们的合唱没有终止,只是歌声从愤怒的呐喊变为如耳语般沙沙作响的低声吟诵。
“谁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唱歌?”将军把左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站了出来。
“大人!只有我们的合唱能安抚这片土地上祖先的亡魂,如果哪天我们不再唱歌,众神会发怒,死人国的恶灵会降临世界,我们的城市会被夷为平地,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死人国的恶灵?”将军冷笑一声,“谁告诉你的?”
“是我们的长老!他教我们唱歌,给我们讲故事!我们所有人都听他的话!”
“你们所有人都听他的?很好,我倒要见见这位长老。”将军的目光扫过台下人群,如城外的北风一般寒冷。
“我在这,大人。”
随着嘶哑但庄重的声音,人群中走出一位老者,他的银发如瀑布般披在肩上,一件绣着各种古老图腾的兽皮长袍披在他瘦削的身躯上,他耳朵上挂满了用兽骨和羽毛制作的奇异饰物,每走一步,这些饰物便叮当作响。
“你?上来吧。”
士兵们蛮横地把老人推上祭台,老人抬头面对身披铠甲,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将军,仿佛蝼蚁面对巨人,形成一幅奇异而紧张的画面。
“你就是他们的长老?你的故事是真的吗?”
“大人,我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是长老,我不说谎。”
“天谴?祖先的亡魂?你证明给我看,我就允许你的子民唱歌。”将军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老人用声音嘶哑而洪亮回应,为将军讲述了一段故事。
“数千年前,末境纪元才刚开始,我们的祖先乘坐飞船跨越星海降临到这颗星球的时候,就找到了这片土地,那时候,这里土壤肥沃气候温和,我们的祖先在此安家立业。
“几个世纪后,一个来自遥远异星的神秘种族来到这个世界,入侵了我们的家园,他们残忍而嗜血,我们的祖先付出惨痛代价最终才击败入侵者。然而敌人在灭亡前对这片大地降下诅咒,把我们所有在战争中牺牲战士的英灵从死人国带回人间,化作游荡的冤魂,它们失去了情感和理智,仇恨世间一切生者,它们对自己还活在世上的同胞进行无差别的袭击,世上的所有武器都无法伤害这些恶灵,我们的祖先每天都活在恐惧中。
“直到有一天,我的祖先,这片大陆最伟大的歌者,发现人类的歌声能安抚愤怒的恶灵,于是他唱响了这首千年之歌的第一个音符,抚平了冤魂的忧伤,让他们回到彼界安息。
“我们家族世代都是长老,我们的使命是确保这首卡年之歌永不停息,确保千年前的恶灵永不苏醒,确保我们的子孙后代留在这片土地上,为祖先守灵,永远铭记祖先的故事。”
老人像是在吟诵一首不定的诗歌,祭坛下方的歌声随着故事的发展变得庄重而恢弘。
“所以,如果我让你们闭嘴,地底下就会有怨灵爬出来把我们所有人杀个一干二净?”将军冷笑一声。
“恐怕是这样的,大人。”
“我不相信。”
将军拔出腰间的配剑,如闪电般劈向老人。
长老那深邃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他左手小臂被干净利落的一分为二,鲜血瞬间从横截面涌出,把他的长袍上染成诡异的褐色。
无论是士兵还是平民,广场中的所有人都被吓得不禁后退一步,人群还在继续唱歌,只是歌声变得诡异,像惨叫,像呻吟,像诅咒,各种瘆人的音符交错,形成一团浑浊的混沌。
长老的脸扭曲着,他的眼神变得浑浊,右手颤抖着按在伤口附近,试图减缓血流。可能是因为疼痛或是恐惧,老人跪倒在地上,他的血染红了祭台。
将军甩了甩利刃上的血渍,转身面向台下的人群,清了清嗓子。
“我们不是敌人,我们从遥远的南方跨越海洋和群山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土地和粮食,更不是为了奴役你们。我们是帝国的正义之师,肩负解放受压迫者的使命,我要你们走出迷途,抛弃迷信的枷锁,拥抱科学,成为光耀帝国的一部分。”
将军的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没有被台下混乱的歌声淹没。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恶灵,”将军剑指跪在地上的老人,“你们所谓的长老,他和他家族的一代代人编造了这个骗局,用所谓的千年之歌去束缚你们的思想,逼迫你们日夜不停地歌唱,把你们牢牢困在这片冰天雪地中,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满足他对权力的欲望,而我,是来拯救你们的!”
翻译官用蛮族的语言传达了将军的话,可人群不为所动,歌声甚至更加洪亮了,歌之城的合唱不曾终极。
“这是唯一的希望,你们还不明白吗?”将军的神情开始扭曲,“只要臣服于帝国的荣光,你们就不再是蛮族,我会带领你们把城外的荒原变为田地,你们再也不用担心食不果腹,出去看看吧,你们所谓的歌之城不过是一个骗局,你们的千年合唱就是个笑话……”
可是没人在意将军的话,他们歌声从未停止,甚至愈加狂热,士兵们哪见过这景象,纷纷拔出武器维持秩序。
“操,一群无药可救的愚民!”
将军的脸色铁青,他收剑入鞘,走下祭台,对身旁的副官说:“你去张贴公告,从明天凌晨开始,全城肃静,城内的居民,只要还在唱歌,都视为亵渎帝国的律法,立即执行死刑。”
此时的歌之城,歌声还不曾停止,人们的合唱在恐惧中颤抖。
第三幕
傍晚,歌之城笼罩在一层冰冷的暮色中,古老的石墙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淡淡的寒光。城墙高耸,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蜿蜒曲折,两旁的建筑错落有致,屋檐上积着薄薄的一层雪,几只寒鸦盘旋飞过,扑扇着翅膀落在古老的雕像上,缩起身子取暖。
街道空无一人,所有居民都躲在家中压低着声音唱歌,士兵们在城中巡逻,他们穿着厚重的皮毛斗篷,手握长矛,四处张贴翻译官用潦草的蛮族文字编写的公告,他们不时地跺脚以保持温暖,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成雾霭。
慕娜一如既地溜出军营,逃过了背诵课本的折磨,她来到街上闲逛,倾听歌之城最后的绝唱。
这合唱是如此独特而变化万千,一开始犹如英雄的颂歌,高傲而昂扬,在帝国的铁骑攻破城墙之后,歌声变得如夜曲般委婉而忧伤,可如今,歌声只剩下垂死之人弥留之际的呻吟。
回想起今早的集会,慕娜不知道父亲父亲为何发怒,也听不懂那个怪老头的话,她只知道也许这首千年之歌真的要结束了。
一支巡逻队向慕娜的方向走来,慕娜赶紧躲进一条偏僻的幽暗小巷,她可不想气头上的父亲知道她又在到处乱跑。
这巷子安静得出奇,仿佛与外界隔绝,只有寒风在石墙间呼啸而过,发出低沉的呜咽声,慕娜不禁感到战栗,也许是时候该回去了。
正当她想着早点回到军营享受温暖的火炉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脚步声。
慕娜猛然回头,几个个身影悄然靠近,他们动作迅速而隐蔽,身穿黑色斗篷,脸上蒙着面巾,只露出冰冷的眼睛。
“啊?你们是谁?”
没等慕娜反应过来,本能就让她拔腿就跑。
幽暗小巷伸手不见五指,地面泥泞且凹凸不平,慕娜还没跑几步路,脚下突然一滑,踩到了一个松动的石板。她急忙想要稳住身体,但为时已晚,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向前栽倒。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重重摔在地上时,却意外地发现前方竟然是一个被冰雪和茅草掩盖的洞口,她整个人跌入了一个漆黑的地窖中。
地窖内空气沉闷,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从上方狭小的缝隙中透进一丝微弱的光线。慕娜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心跳加速。她环顾四周,试图找到一丝光亮或出口,然而眼前的事物却让她愣住了,
墙角处摆放着一个奇异的物件,它由一个扁平的黑色金属盒子和一块光滑如镜的平面组成,显得古老而神秘。
慕娜小心翼翼地走近,伸手轻轻触摸那冰冷的金属外壳。她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了一个凸起的部分,在触碰的那一刻,那块光滑如镜的平面突然亮了起来,发出柔和而神秘的光芒。
女孩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这是上古人类早已失传千年的科技,此前,她只在帝国学院的历史书和首都的古代文物博物馆中见到过此物。
这是一台电脑,而且保存完好甚至还能使用,这对于研究上古人类的历史学家们来说,可是史无前例的伟大发现。
屏幕上,那光芒中映照出一段残缺的画面。
那是末境纪元的元年,一艘遮天蔽日的巨大舰船悬浮在空中,缓缓降落到大地上,上古人类首次来到这颗星球,他们走出飞船,用未曾见过的科技力量开疆拓土,移山填海,把荒原变为田地,把森林变为村庄,把这颗星球变得面目全非。
直到有一天,大地突然被撕裂,一个巨大的裂口出现在人类居住地的中心,火光从裂缝中喷涌而出,仿佛开启地狱之门。
一颗诡异的头颅首先从裂缝中露出,那一张张无法形容的脸,既非兽类也非人类,它的皮肤如同烧焦的岩石,散发着炽热的光芒。
接着,它们的身体缓缓从地底爬出,四肢如同巨大的利爪,抓住地面,留下焦黑的印记,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地面的震颤和火焰的喷发。怪物们向人类发起了进攻,它们的咆哮声震动着空气,这是一种与音乐相反的噪声,是世间一切悦耳声音的对立面,那声音钻进听者的脑海,搅动着每一丝理智和勇气,让人不寒而栗,心生绝望。
人类与怪物的残酷战争爆发了,上古人类拥有如今早已失传可怕的知识,当时的战争没有刀剑的碰撞声,也没有战鼓的雷鸣,他们手中的武器不是长矛和弓箭,而是某种发射光束的器具。每一道光束都能瞬间击穿敌人的身体,留下一个焦黑的洞口,他们还能让巨大的金属鸟飞到天上,向敌人吐出火焰和闪电。
然而,怪物们拥有比人类更可怕的知识,他们掌握了永生不死的秘密,哪怕肉身被撕成碎片化成肉泥,也能在短时间内重获新生,他们战无不胜,人类的武器完全伤害不了他们。很快,人类被逼到绝境。
这时人类当中的一位老者站了出来,这位老者的长相跟慕娜在今天早上广场集会时看到的那位被父亲斩断左手的长老极为相似,但又不像是同一个人。
老者走到战场中间,面对那群不可名状的怪物,展开双臂,放声高歌。
此刻,奇迹发生了,怪物们眼中的仇恨慢慢平息,它们的庞大身躯在老者的歌声中中渐渐蜷缩,融化,形成一滩滩黑色的诡异肉泥,与大地融为一体。
战争过后,原本生机勃勃的大地变成一片冰天雪地,大部分人类选择离开,去寻找这颗星球上更为宜居的地区,只有老者带领少数人留下,在此后的数千年中,他们世世代代常歌不息,在冰天雪地中建起一座城市。
在画面的最后一幕中,老者用晦涩的上古语言对着镜头说了几句话。
慕娜听得一头雾水,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激动和震撼。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歌之城隐藏最深的秘密,这个秘密将改变她和父亲对歌之城和整个世界的看法。
“他是我的先祖。”这嘶哑的声音来自慕娜身后。
慕娜吓得猛地回头,她身后站着的是今早被断臂的长老,而他身旁的正是小巷中跟随慕娜的几个蒙面人。
没等女孩反应过来,其中一人就迅速伸手抓住女孩的手臂,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女孩拼命挣扎,但蒙面人的抓握异常强硬。女孩呼吸急促,双腿不断踢打,试图摆脱陌生人的控制,但她的挣扎很快被压制,一块粗布紧紧地绑在她的眼睛上,世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此时慕娜心里只有无助和恐惧,她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绑架她,也不知道他们会把她带到哪里。
她很后悔,自己就不该跑出军营。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停下脚步,慕娜的眼睛仍被蒙着,只能听到门吱呀一声关上的声音,以及随之而来的沉闷回响,她被推倒在冰冷的石地板上,蒙面人解开蒙在她眼睛上的布。
慕娜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身处一间昏暗的房间,几根蜡烛散发着微弱的光,四周墙壁都由粗糙的石块砌成,透出一股潮湿的霉味。
蜡烛边,一双浑浊的眼睛紧紧瞪着慕娜,是个瘦削的老人,他的身形有些不对称,左袖小臂处空空荡荡。
“你是今早集会上被砍掉左手的怪老头。”慕娜咽了咽口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我也认得你,我们知道你是什么人。”声音尖锐而嘶哑,带着一种不安定的颤抖。
老人站起身,烛光跳跃在他消瘦而枯槁的面庞上,此刻他身上再也看不到一丝庄重和神圣,他的眼神变得疯狂而飘忽,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如同一团白色的乱麻,胡须同样凌乱,长短不一,毫无章法地四处蔓延。
“我还以为你被处死了。”慕娜从小就跟随父亲行军打仗,她见过士兵被拦腰斩断,也见过舰队在烈火中沉没,可只有眼前的景象能让她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到头顶,让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
“这是我的城市,我暂时还死不了,等到明天天亮可就不好说了。”
长老走到女孩面前,他每走一步路,长袍和披肩便如同破旧的旗帜在风中飘扬,耳朵上用兽骨和羽毛制作的奇异饰物叮当作响,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声音。
“你听好了,我们需要你,昨天你在城墙上演奏小提琴,我看到了,你喜欢音乐是吗?刚才,你也无意中看到了我们这座城市背后的真相,如果你能理解,我希望你能说服你父亲离开这座城市,就算你理解不了,你也是我们和你父亲谈判的唯一筹码,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老人的标准语口音很重,言辞混乱无序,令人难以理解。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告诉世人这座城市的真相。”慕娜感到喉咙干涩,努力地掩盖自己的恐惧。“什么安抚先祖的冤魂,古代的恶灵,都是你编造的谎言对吗?”
“聪明,你父亲是对的,这座城市,这首千年之歌就是个骗局。”长老咧嘴笑了,苦涩而无奈,笑声仿佛破旧的铃铛在碰撞。
女孩愣住了她没想到长老就这样轻易承认了他的谎言。
“从来就没有什么死人国的恶灵或者众神的怒火,这些都是我家族世代人用几千年的时间编造的谎言,唯一意义就是留住我们的子民,阻止他们与外界接触,强迫他们继续唱歌。
“但是,有一点倒是真的,如果这首歌结束了,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听到没有,是所有人。”长老浑浊的双眼瞪着慕娜。
“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女孩问道。
长老自顾自地继续说;“你们的帝国自称上古人类的正统传承者,你说说看,刚刚你看到了什么。”蜡烛微弱的火光把他摇曳的影子投在墙上。
慕娜沉思许久,结合刚刚看到的画面,用朗读课文的语气背出几天前在父亲书上学到的历史:“我们的祖先,上古时期的人类,他们乘坐星船在宇宙中探索时,发现了我们现在所处的这颗星球,开启了伟大的末境纪元。他们爱好和平,崇尚探索,用古老的知识把原本荒凉的大地变得生机勃勃,击败来自地狱的怪物,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文明,因此,我们才得以生生不息繁荣昌盛,都是……”
“够了!”老者打断了女孩的话,“什么爱好和平,什么探索精神,现在我告诉你,末境纪元就是建立在谎言之上。我们的祖先远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他们既贪婪又自大,他们之所以乘坐星船跨越星海,是因为他们糟蹋、毁灭了自己最初的家园,需要寻找新的世界来寄生,在他们到达这颗星球后,这个世界的所有原生物种都被屠戮殆尽。你还没明白你刚刚看到的一切吗?”
“可是,历史书上明明说……”
“你们的历史书,本质上和歌之城的骗局没有任何区别。”长老的断臂裹着被血染红的纱布,在空中激动地挥舞着,“我们的祖先没有给这个世界带来文明与和平,只带来了鲜血和毁灭。
“在末境纪元之前,人类还没有到达这个世界,统治这片土地的是一个神秘的古老智慧种族,他们是这个星球真正的原住民,也就是你刚刚看到的所谓怪物。
“后来,人类抵达了,他们侵占原住民的土地,在如今歌之城所在的位置,爆发了一场人类和这个世界原住民之间的残酷战争,
“作为上古人类当中的智者,我的祖先最先发现了原住民的弱点,特定的声波可以让他们失去感知能力,陷入如同假死般的深度睡眠,而这种特定的声波,与人类音乐的频率最为接近。
“于是,人类使用巨大的音响向敌人播放音乐,敌人很快就陷入沉睡,最终,我们的祖先用卑鄙的手段赢得了战争,很快就夺取了这个世界。
“我们的祖先知道,哪怕是把这颗星球上沉睡中的原住民碎尸万段也无法真正杀死他们,只要音乐一停,敌人就会重获新生卷土重来,而维持音响播放的能源即将耗尽。因此,人类采用了最简单的方法——在战场的遗址上建立一座城市,把当时人类的所有音乐家聚集在一起,把他们留在这片不再宜居的冰天雪地中,强迫他们轮流不间断地歌唱,他们是如今歌之城居民的祖先,世世代代都在这座城市中繁衍生息。
“至于我的家族,我们肩负起了维持歌之城运作,把沉睡的敌人永远封印在地下的使命,我们世世代代用了数千年的时间去编造这个谎言,把作为侵略者的人类描绘成受害者,把作为这颗星球原本主人的原住民给妖魔化,我们的谎言扭曲了历史掩盖了真相,让我们的子民作为祖先烈士英灵的守灵人而歌唱,而不是作为祖先罪行的承担者去赎罪。
“我们让这座城的子民高傲地完成使命,让人类文明在这个世界上生生不息,哪怕这一切都是骗局,你来评评,我是坏人吗?”
长老把故事讲完了,他靠近慕娜蹲下,浑浊的双眼仿佛出现了些许清澈,他以恳求的目光望向女孩。
慕娜摇了摇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只想回去,想见到爸爸,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十二岁小女孩,听不懂什么千年前的战争,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老人。他的话语虽然透着一丝真实感,但对她来说依然是那么遥远和不可思议。她只知道自己必须找到一种办法离开这里,回到她父亲身边,她更加害怕了,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用尽全身力气才憋出两个字。
“骗子。”
“没关系,”老人失望地叹了口气,眼神中仅存的清澈彻底消失,“你没法理解,很正常,毕竟你年纪还小,我也不会强迫你认同我。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的父亲要杀光这座城的人,我们的歌曲就会结束,这颗星球的原住民就会苏醒,杀光我们所有人,从人类手中夺回这个世界。”
长老突然面露凶光,他站起身,用仅存的一只手掀开长袍,露出了腰间的匕首。
“你父亲砍掉了我的左手,好一份见面礼,我也要把你的手剁下来,作为回礼送给你的父亲,让他知道我有你这个谈判筹码。”
老人突然发出疯癫的笑声,他拔出了匕首。
就在这一瞬间,一支无声的箭从窗外射进房间,穿过了老人的后脑勺,老人倒在血泊中。
房间里,其他几个蒙面人刚想拔出刀剑,就被一支支无声的箭贯穿胸膛。
这一切是如此突然,如此安静,甚至能听到房间外的歌声。
房门被撞开了,几位全副武装的士兵手持弓弩冲进房间,门外,是一个魁梧的身影,那熟悉的金色重甲和帝国的纹章,那艘在星海中航线的帆船在月光下闪耀着淡淡的银光。
将军冲进房间,一剑斩断女儿身上绑的绳子,紧紧抱住女儿。
“别怕,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慕娜呆愣地站在原地,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颤抖,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仿佛在刚刚的某一瞬间,她已经死了。
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面前的魁梧男人就是父亲,她紧紧抱住父亲,哇一声就哭了出来,刚刚要伤害她的老人所说的话,早就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透过泪水的模糊,慕娜又看到了父亲盔甲上的帝国纹章。
这纹章无比华丽,镌刻的是一艘航行于星海的帆船,由宝石和纯金打造,象征着父亲的身份地位和帝国的无上权威,同时也象征着上古人类一往无前的探索精神和对和平的向往。
只是纹章上沾满了血。
第四幕
这座城在燃烧。
空气中弥漫着的,是浓烈的烟尘和血腥味,街道上到处散落着破碎的瓦片和烧焦的木板,大火蔓延了整座城,从城外的远处看,仿佛冰雪覆盖的阴冷荒原中唯一的篝火。
城墙上,歌之城居民们的苍白尸体被整整齐齐地挂成一排,其中包括所有儿童、妇女和老人,他们身上全是凝固的血和深深的鞭痕,有的甚至连四肢都残缺不全,帝国律法严明,所有无法教化的蛮族都必须彻底清除,斩草除根。
街道上,到处是帝国士兵们不成人形的尸体,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血流成河,汇成了一条条殷红的血渠,他们的盔甲早已变形,刀剑也被折断弯曲,地上散落着的是发臭的内脏和烧红的金属碎片,绘成一幅血与火的华丽油画——士兵们背负着帝国的荣耀战斗到了在最后一刻。
歌之城,千年的合唱彻底结束了。
几个小时前,黎明破晓,太阳初升,这座城最后一位居民被送上了绞架,他在弥留之际依旧放声高歌。
当第一抹阳光洒到城墙上,当歌城最后一人在绞架上咽气,当这首千年之歌的最后一个音符结束,浩劫降临了。
经历千年的沉睡,这颗星球原本的主人终于苏醒,誓要夺回这个世界。
帝国的大军在怪物面前是如此渺小,士兵们迅速集结,他们身披盔甲,手持长矛和盾牌,试图在怪物面前筑起一道防线,可怪物们厚重的身躯几乎刀枪不入,箭矢和刀剑不能丝毫不能伤到它们,它们迅速吞噬了街上的一切。士兵们奋力抵抗,火焰却将他们瞬间化为灰烬。战场上,惨叫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
大屠杀没有持续多久,怪物们开始在城中游荡,寻找幸存者。
城墙上的某处,慕娜跪倒在她倒下的父亲旁。
父亲喘着粗气,严重灼伤的喉咙再也说不出话来,他身上全是灼烧的疤痕,胸前的帝国纹章被火焰烧灼得乌黑,再也看不到纹章上航行于星海的高傲帆船。
慕娜紧紧握住父亲的手,仿佛这样可以阻止他离去,她的身体轻轻颤抖,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她只是个孩子,她需要时间去消化,去接受这一切。
将军的手微微动了动,缓缓抬起,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他的喘气声在逐渐消失,正如父亲每一个微笑,每一个温暖的拥抱,都愈发遥远,至于父亲所崇尚的高贵信仰,如今在慕娜看来,是如此的陌生。
也许是感受到了幸存者微弱的气息,城内的怪物开始向城墙上的父女俩靠近。
慕娜想起了那首父亲最爱的小提琴曲子,叫作《雨燕的安魂曲》,以往,只有在她演奏这首歌的时候父亲才能安然入睡。
怪物们的咆哮声依旧在空气中回荡,火焰在他们的身上跳动,仿佛永不停歇的地狱之火。女孩深吸一口气,将琴弓轻轻放在琴弦上,闭上眼睛,放空大脑,开始演奏。
这是一首安魂曲,旋律如泣如诉,低回婉转。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带着灵魂的重量,诉说着哀伤与怀念。琴声时而如轻风拂面,为这座死城带来一丝宁静与安慰;时而如低语呢喃,似在向无数次侵略战争的轮回中逝去的冤魂倾诉无尽的哀悼。
慕娜的手颤抖着,她的指尖在指板上跳跃,不知为何,右手来回的运弓略显僵硬。
音乐渐渐进入高潮,琴弓在琴弦上舞动得愈发急促,如风暴中的海浪,亦如深渊中的火。
寒风呼啸,在女儿演奏的乐符中,将军缓缓地闭上双眼。
与此同时,怪物们的咆哮声在小提琴声的沐浴中逐渐低沉,身上燃烧的烈火也开始摇曳,眼中的仇恨慢慢平息,它们的巨大身躯在安魂曲的旋律中渐渐蜷缩,融化,形成一滩黑色的诡异肉泥。
怪物们再次陷入了沉眠。
女孩意识到,她演奏的是一首全新的千年之歌最初的音符。
她回想起了昨晚老者说的话。
如果歌之城本身就是个骗局,那么,谁才是侵略者和压迫者,谁又是受害者和牺牲品?是被吊死在城墙上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吗?还是为完成解放使命而英勇牺牲的帝国士兵?亦或者是那群来自深渊,面目可憎,带来毁灭和恐怖的怪物?
女孩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望向城外远处,地平线的尽头,一片黑压压的军队在极速行进,帝国的援军到了。
也许,这就是个永无止境的轮回吧。人类的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在鲜血上建立的,都需要一座歌之城去祭奠历史的牺牲品,都需要一曲千年之歌去安抚过去的冤魂。
作为将军的女儿,慕娜想好了面对帝国援兵的说辞:邪恶的蛮族使用巫术,召唤了来自深渊的恶灵,它们刀枪不入,轻易地击败了帝国的军队,而只有一首永不终结的歌曲在这座城上空唱响,才能安抚恶灵,让它们回到深渊中沉睡。
很快,歌之城就会重生,末境纪元即将踏入新的轮回。
寒风吹灭了城中的大火,小提琴的赋格却没有随风消逝。
一首新的千年之歌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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