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费赏好文】《陈菜菜文学》第115期好文投稿阅读推荐

2025-01-08 18:31   四川  

林云疏
90年作者,沉默少言,喜欢美的事物。喜欢描写边缘、黑暗与孤独。一个不太靠谱的程序员。喜欢猫,但从来没养过。平日里看看书,写写小说。兴趣还算广泛,除了看书写作以外,还喜欢弹古琴,写瘦金体。偶尔写一些程序,开发写作App,在自己的App上写作。

《陈菜菜文艺》第115期


春天的花开

                      

1
我注意到他,是在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和其他的客人都不一样,进来后一声不吭。问他是重了还是轻了,他也不回答,我只能按照正常的流程给他按摩。
按完后,他留下钱就走。我以为他对我的服务并不满意,没想到没过几天,他又来了。来了以后,他还是一声不吭,躺在那任凭我在他身上按摩。通过他身上的肌肉的结实程度、身体的线条,我知道他是个男人。除此之外,我对他的事一无所知。
有的客人按摩的时候,趴在那儿喋喋不休,一次按摩下来,把自己的所有事都抖落个干净。有的客人一趴上去就开始打呼噜,按摩完,呼噜就结束,起身离开。
他和别人不一样,安静得很,既不说话,也不打呼噜,几乎不发出一点声响。有时候,我甚至以为包间里没有客人,只有我。手探过去,用力按了按。靠着手下的感觉,我知道,眼前的确有一个客人,一个安静的客人。

2
从出生起,我的世界就没有光亮。我不知道光是什么,也没有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只是眼前看不见东西,有些不方便。当然,那时的我没有这么多想法,不方便的想法也是别人硬加在我身上的。
于是,我变成了一个残疾人。在我变成残疾人之前,我度过了三年没有烦恼都婴儿时期。
我的父亲,一个普通的工人,为了我操碎了心。母亲在生下我之后,受不了我是个盲人,和父亲离婚了。因为父亲的远房亲戚中有一个也是盲人,而结婚前父亲没有告诉母亲。母亲觉得父亲这是欺骗,我是瞎子全是父亲家族基因的问题,如果父亲事先告诉她有这么个远房亲戚,她就不会嫁给父亲。在她眼中,我是那个不该出生的孩子。
父亲希望我能够像正常人一样掌握生存本领。一个盲人比一个正常人更需要掌握生存本领。我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他不能照顾我一辈子,也没有足够多的钱让我在他死后仍然可以活下去。
他能想到的办法就是送我去盲聋哑学校。只有掌握一门本领,我才能靠自己活下去。按摩是个许多盲人从事的职业,父亲自然也希望我能掌握这项技能。
我的同学,他们安然地接受自己的命运,都很努力学习。而我在他们当中显得格格不入。虽然这是父亲的希望,但我很难想象自己在别人身上这按按那按按。
按摩在我看来,是一件没有梦想的职业。
虽然在多年以后,我读到了毕飞宇写的《推拿》,我也不觉得按摩是有意义的工作。为什么我不能从事其他职业?为什么我不能像正常人一样选择自己的未来?为什么我的世界没有光?
我想看到世界的样子。我想看到春天的色彩。
我不想做一个残疾人。

3
“你好,还是像往常一样吗?”
我感知到是他到来。虽然他从来不说话,但我还是开口询问。他默不作声地躺下。由于他的出现,空气里有了股若有若无的春天气息。并不是我的错觉。空气里真的有股淡淡的清香。
应该是一股花香。
我眼睛看不见,鼻子也没有特别好使,分辨不出是什么花。
自从他来后,就有了这股清香。
我每日重复同样的工作,在别人身上的肌肉探索,寻找哪一块肌肉比较紧,哪一块肌肉粘黏,还要用合适的力道打开粘黏在一起的肌肉,让客人放松。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枯燥的折磨,没有任何意义。这若有若无的花香,让我的心情好了些。
我依旧是在他身上探索,寻找他哪里的肌肉更疲惫帮他放松。他应该是干体力活的,肌肉结实而紧致。我手上的力气不够,课上老师讲的经络、组织没记牢,他应该能感觉到我按得不好,但他没有抱怨,没有提要求,而是安静地躺着任凭我按。我的手指还在动,而包间里好像只有我和那淡淡的花香。
我看不见。眼前的黑暗反而给了我无限的想象空间。我知道,我的眼前只有一个接受按摩的客人,可我仿佛看到了春天。
春天是什么样的?
正常人可能对春天并不在意,但是对我这样看不见的人来说,我很想知道春天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书上说的那样有各种各样的色彩?
这一刻,在我心里,春天是五颜六色的。我没有见过花是什么样的,但我摸过,此刻无数的花在我的心田次第开放。
按摩结束,他起身离开。和他来时悄无声息一样,他离开也几乎没有声响。
他离开后,包间里还有若有若无的花香。他忘记把花带走了。我叫他,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可能已经走远了。
我伸手去摸那束花。花瓣细薄而柔软,非常柔滑。这花应该是他要送人的吧。他要是想起,应该会回来拿。我不由得想象一个女孩收到这样一束花是什么样的表情。
可是他没有回来,等他下次来,这花应该也都谢了。我惦记着花,没法不惦记,一直有清香萦绕在我周围。一整天,我的心情都很好。

4
他好像消失了一样,好几个月都没有来。
他一直出现的时候,我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个不说话的客人而已。来这里按摩的客人各种各样,有一点怪癖很正常。或许他瞧不起我的职业,不想和我废话呢。
可他这样消失了,我倒还有点想他。我还不知道他上次带来的花是什么花。那天我的工作状态很好,整个人好像飘在云端,躺在花海里。我本来想找人问问那是什么花的。下班后,我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保洁已经把花清理走了。
我问过许多人,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花。去花店找过,我描述不来那种花的样子和气味,在繁杂的气味中,我找不出那种花。或许花店里面根本没有那种花。
我一直想着找他问问那是什么花,他却一直没出现。
他再一次出现已经是大半年后。到年底,工作更忙了,我都快忘了这事,他又再次出现。
我知道他不喜欢说话,但还是主动开口。“你好,我能问一下吗?你上次带来的花是什么花?”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没有回答我,我有些失落。他是客人,来这里是享受服务的,没有义务回答我的问题。而且这么久远了,他甚至可能不记得那束他无意中落在这里的花。
我没有听到他躺下的声音。
“我是聋哑人,你刚刚说什么我听不见,你能再说一遍吗?”
我听到他有些僵硬的声音传来。
“这是我用App发出的声音。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用App转成文字。”
他一直很安静,我从来没想过是因为他是聋哑人。在这一刻,他和我的距离一下拉近了。他和我一样,身体存在残缺。我心里突然升起想见他的渴望,虽然我知道这不可能。
“你能再说一遍吗?”机器的声音冰冷而僵硬,我却好像能感受他的温度,他沉重的呼吸。
“你上次忘在这儿的花叫什么?”
“它叫忍冬。”
忍冬,我在心中品味着这个名字。我喜欢这个名字。忍过了冬天,春天不就来了。
“上次的花我特别给你带的,不是忘在这儿的。”
我愣住,没想到他的花是送我的。
他没有躺下来,而是继续和我用手机交谈。
“我认识你。你叫梁静。我叫许军,和你同一年毕业的。”
许军?我在脑子里搜索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印象。盲聋哑学校对我而言并不算愉快的经历,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不记得有过一个叫许军的人。不过我连自己班级的同学都没记全,更不用说他还是聋哑班级的,和我没有交集。
“在学校的时候,我读过你写的文章,我觉得你写得很好,你还有在写吗。”
“我没写了。”
他的话把我带回遥远的过去。在学校的时候我确实有些写过一些文章,有一两篇被学校选中,从盲文转译成文字刊登。
“真可惜,为什么不继续写?我身体残疾,一直自惭形秽。你的文章是我的光,照亮了我的人生,读了你的文章我才振作起来。”
我没想过自己的文章还能有这样的功能。那次我的文章被学校张贴在宣传栏,我很受鼓舞,虽然我自己看不见,但我写的文章能被人看见。后来我也试着写了许多文章,父亲为了帮我转译成文字投稿专门学习了盲文。但是每一次投稿都石沉大海。后来终于有一位编辑给我回复,他告诉我,我的描写太悬浮了,要多观察,别泛泛地写。
“编辑让我多用眼睛观察。”
空气因为我的一句话而变得沉重。一阵窸窣的声响,我感觉到他趴到按摩床上,我走上前给他按摩。我按到他的腿部,膝盖附近有一道长长的疤。我没有问,避开疤,继续给他按摩。
“上次来这里的路上,被车擦到了。我听不见车开过来的声音,手里捧着花挡住了视线。”
我的动作有些迟疑,不知道怎么去回应。
“明年花开了,我还给你带。”
我有些感动,只能用服务回应。
“其实你应该继续写。你虽然不能用生理的眼睛看,但是你可以用心里的眼睛看,就像你当时照亮我的世界那样。”
机器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温度,我却被他温暖了内心,眼圈有些湿润。
“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无理,我能摸摸你的脸吗?”
“嗯。”这个声音和那个冰冷的机器声不同,是从他的声带里发出来的声音。
我摸到他的头,顺着往下摸,他闭着眼。我通过手指在脑子里构建起他的模样。他的样子在我的脑海里一点点清晰起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给我带来了忍冬,对我说我的文章曾经照亮他的世界。
我仿佛看到眼前忍冬花开成的花海。


执行主编:陈菜菜

值班编辑:许沐之

稿件复审:周梦瑶

稿件终审:高兴上

推文排版:何甘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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