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三家巷》于9月13日、14日在广州大剧院精彩上演,引起全城轰动。文艺界的专家们重聚共话广州文化之弘发,“60后”带着当年话剧首演的门票来了,“00后”充满了对广州看家IP的好奇,外地的朋友透过这部诞生了半个世纪的“广州梦华录”窥见一座城市的近代风云变迁。△话剧《三家巷》广州首演,引发观众热烈反响。 视频/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申卉、王圆媛、赵小满、孟翰林、车超进
话剧《三家巷》由中共广州市委宣传部、广州市文化广电旅游局出品,广州市文化发展集团有限公司联合出品,广州话剧艺术中心有限公司制作演出。风华如许,青春飞扬,再见经典,一起回味《三家巷》里的广州。话剧《三家巷》在周家打铁的铿锵声中以家的视角开局,以周炳过继给姨妈家引出人物之间的戏剧冲突。△话剧《三家巷》里的认契场景。图/广州话剧艺术中心欧阳山1908年出生在湖北荆州一个城市贫民家庭,他在出生后几个月就被卖给了姓杨的人家,起名杨凤岐,童年起就随养父母回到广州生活。尽管生活入不敷出,但在杨家,欧阳山得到了养父母无微不至的关爱。内心细腻的欧阳山关注普通广州人的生活,16岁时便发表了他的第一篇小说。其后,不管是北上北京求学,还是辗转延安参加革命,广州始终是他可以随时回来的“故乡”。广州是欧阳山的家,不仅是物理意义上的居住地,更是心灵的依存之所。《欧阳山评传》里这样总结欧阳山的创作生涯:“欧阳山76年的文学生涯中,其中就有61年是在广州(或者广东)度过的;他一生中为中国的现、当代文学画廊所创造出来的那些最为成功的典型形象和典型性格,也大部分来源于广州或广东地区的生活原型;他一生中从事过的革命文艺活动,领导工作和文学社会活动,也大都是以广州为中心基地的。”△话剧《三家巷》里的花地湾场景。图/广州话剧艺术中心欧阳山笔下的旧时广州是这样的:“我们从北京到陕西,从西安回镇江,终于又回到了广州。这样,我底朋友更丰富起来了,……我有着一生中将再不会那样多的朋友:卖青菜、咸鱼、花生和其他各种粗贱东西的小贩子。……我爱他们,也跟他们吵嘴,有时加入他们底活动里。个别地看,我是异常熟悉的;但他们底数目这样多,我怎么能够把那许多奇异的生命加在一起,而给他们一种神圣的意义呢。”(欧阳山:《欧阳山短篇小说集·七年忌》代序)△话剧《三家巷》里展示乞巧节的“摆巧”。图/广州话剧艺术中心广东省珠江文化研究会创会会长黄伟宗认为,《三家巷》的一大特色是极富岭南人文色彩,让大量日常生活细节通过文字变得可触、可感。在话剧《三家巷》中,这些浓淡相宜的岭南风情通过舞台独特的艺术形式展示在场景中:精致的砖雕、走街串巷的卖榄人、乞巧节的“摆巧”……广州这座城市的韧性与生机是赋予欧阳山创作生命力的源泉。小说《三家巷》开篇即介绍了三家巷名称的来历,似《红楼梦》一般铺成了几大家族的复杂关系,而主人公周炳也被赋予了贾宝玉般貌美多情的特质。《红楼梦》在中国文学界不仅是一部描写家族伦理的作品,更展现了广阔的社会风云与市井生活,是一部反映明末清初世情的醒世寓言。在《三家巷》里,周家、区家、陈家、何家,经历了手足相残、情人分散、生死相隔,三代人的命运变迁融进了广州从“一口通商”到大革命策源地和中心的时代大潮中。△话剧《三家巷》中的观音山防御战。图/广州话剧艺术中心话剧《三家巷》除了昂扬的革命情怀之外,你能在跌宕起伏的情节中不断听到悠扬婉转的广东音乐。话剧《三家巷》的作曲、著名作曲家石松先生在采访中提到创作时的理念:做本土的故事一定要运用当地的音乐素材、俚语等符号,我们就采用了高胡等具有广东风格的乐器。特别是高胡,它能极好地表现哀伤的情绪。高胡诞生不过百年,如今已经成为广东音乐的灵魂。它由广东民族音乐家吕文成先生和好友司徒梦岩根据二胡创制。二胡音域宽广,既能表达高亢的情绪,也能表现低徊的苦楚,常用作独白式的表达,比较著名的乐曲包括《二泉映月》及《光明行》;高胡的音色则更高亢而靓丽,更像女性的嗓音,比较著名的乐曲当推《彩云追月》《雨打芭蕉》和《柳浪闻莺》等。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先生在《童年读书》这篇散文中回忆《三家巷》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怀着甜蜜的忧伤读《三家巷》,为书里那些小儿女的纯真爱情而痴迷陶醉,旧广州的水汽市声扑面而来,在耳际鼻畔缭绕。一个个人物活灵活现,仿佛就在眼前。当我读到区桃在沙面游行被流弹打死时,趴在麦秸草上低声抽泣起来。”△话剧《三家巷》中的陈文婷(左)、区桃(中)和周炳(右)。图/广州话剧艺术中心在周炳、区桃和陈文婷三人宝黛钗似的三人故事中,区桃是周炳心头的“白月光”,亦是他走上革命道路的伙伴和契机,如若不是为了能和心上人同台演出,傻小子也不会认识到革命宣传的重要性;如若不是区桃的牺牲,周炳也不会放下儿女之情,毅然投入到救国救民的宏大激情中。编剧唐栋先生这样解说《三家巷》里的爱情:欧阳山先生在小说里面写的区桃牺牲,实际上只是整部小说的序幕,大幕是从区桃牺牲以后才逐步拉开的。我们让区桃以不同的面貌、不同的情境来出现,那么这个人物就一直在延续,那么他和周炳的爱情故事也在延续,而且互为激励,也表现出那个时代的青年对爱情的忠贞不二。这种对爱情的忠贞不二,就是周炳对革命理想的始终如一。话剧《三家巷》还邀请了广州本土歌手廖百威用原汁原味的广州白话来演唱充满广州味的主题曲,在温婉的广东音乐中将周炳与区桃的故事娓娓道来,九曲回肠。青春是《三家巷》的底色,也是贯穿话剧《三家巷》的明丽基调。周炳的成长史也是欧阳山的成长史。在小说中,周炳的兄长周金是他革命的领路人。在现实里,文学巨人鲁迅不仅是欧阳山在中山大学求学时期的老师,也是日后欧阳山成立左翼文学“普罗作家同盟”的坚定支持者。本名姓周的鲁迅和周炳的兄长周金重叠了。事实上,鲁迅在青年人心中一直是亦师亦友亦兄长的形象。△话剧《三家巷》里的周金(长衫者)。图/广州话剧艺术中心作家刘白羽回忆道:“20世纪30年代,在上海以鲁迅为旗手的革命文学形成高潮。鲁迅先生曾给欧阳山写了一封信,称他为“山兄”。……在鲁迅周围团结了一大群革命文学战士,真是横空出世,所向披靡,欧阳山就是其中一个佼佼者。”广州之于鲁迅是人生的重要的分水岭。从中山大学辞职后,鲁迅彻底变成了一个自由职业者,以文学立身。从体制里走出来的鲁迅,在广州目睹了大革命失败后血淋淋的现实。鲁迅在中国民主革命策源地的广州完成了一个传播革命火种者的华丽转身。鲁迅逝世后,欧阳山在《申报文艺专刊》上以《一个够胆的男人》为题回忆他的恩师鲁迅:“他底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从他底渊博的学问,崇高的人格,坚强的斗志中结晶起来的,完完全全是我们自身,我们后代,以至世世代代的继承者底毫无疑问的训言。他到底教懂了,给予了我们多少东西,那是任何人都计算不出的”。△话剧《三家巷》里中的长堤阻击战。图/广州话剧艺术中心1937年,欧阳山在广州创办《光荣》杂志,宣传抗日;1938年,欧阳山组织了广东文化界救亡协会(后改名广东文化界抗敌协会);此外,他还担任过一段时间《救亡日报》的战地记者。欧阳山一生著作等身,留下了12部长篇小说,5部中篇小说,11部短篇小说集,1个中短篇小说集,1部诗集,1部散文集,1部诗歌散文集,1部小说集文集,5个剧本,2部翻译长篇小说,还有未结集的几十个短篇小说、散文和报告文学,以及大量的文艺短论、杂文、文艺回忆录等。除此之外,欧阳山还为广东文学创办了自己的文学刊物《作品》杂志。几十年笔耕不辍,欧阳山对文学仍似青年一般饱含热情。△话剧《三家巷》里的欧阳山(左)与周炳(右)的跨时空对话。图/广州话剧艺术中心话剧以创作者欧阳山的讲述开始,更像是回顾像自己一样的革命志士在广州壮怀激烈的斗争历程,结尾以老年欧阳山对话青年周炳完成了薪火相传。《三家巷》不仅是老广州风情的展示,是广州这座英雄城市的丰碑,更是面向未来,面向青年的“启示录”,正如在采访中一位“00后”观众说的那样:周炳在一次次重大的历史事件中成长了。革命不仅是“引进来”,也是“走出去”。困难是暂时的,年轻的周炳在大革命失败后背起行囊,出走上海。小说以《茫茫大海》一章作为结尾,将目光投向未来。周炳足下的广州亦是有着同样开合的胸襟,面向世界,敢为人先,继往开来,不负时代。原题:
《如许广州:关于青春、理想以及爱》
参考及引用
·《欧阳山评传》,田海蓝,中国文史出版社
·《欧阳山,一代风流三家巷》,詹谷丰,《作品》
·《哭山兄》,刘白羽,《人民日报》
·《欧阳山短篇小说集·七年忌》代序,欧阳山,《欧阳山文集》
·《童年读书》,莫言,《散文海外版》
·《“广州鲁迅”:一个深刻而柔软的播火者》,孙磊,《羊城晚报》
首先受到损害的是有着光荣的革命传统的广州工人队伍。区桃走在广州工人队伍的中段,越接近沙面,她心里越是生气。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东桥上面那些端着枪向自己瞄准的外国兵,就使尽全身力量喊道:“打倒帝国主义!”她觉得这不是一句口号,而是她现在心里要说的一句话,她目前要做的一件事。
突然之间,四、五丈远之外爆发了一种巨大的声响。随着一阵密集的爆炸声。她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她看见她身边的工友倒在地上了。她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大声叫嚷着:“冲上去!抢他们的枪!打死他们!工人万岁!中国万岁!”一边嚷,一边就冲上前。枪声更密了。
火烟挡住了她的视线。她这时才想起周炳没在她身边。要是周炳在,他是会跳上去,把敌人的枪夺下来的。现在,她得自己去做这件事。
但是一眨眼之间,她觉得周围非常混乱,好像有一块沉重的石头把她的胸部碰了一下,她觉着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听不见了,想叫嚷,声音也没有了。她觉着很奇怪,她自己到哪里去了呢?只有夏天的太阳,她还依稀认得:那太阳老是那么明亮,那么明亮……
开头,队伍乱了一下,有些人继续往前冲,有些人向两旁分散,有些人向后面倒退。整个十万人的队伍也顿挫了一下。几秒钟之后,人们理解了这枪声的意义,就骚动起来,沸腾起来,狂怒起来,离开了队伍往前走,往前挤,往前窜。有些人自动地叫出了新的口号:“铲平沙面!”“把帝国主义者消灭光!”“广州工人万岁!”周炳像丧失了知觉似的跟着大家往前冲。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只一心要找广州工人的队伍。
走到西濠口,见前进的道路已经被警察封锁住,大队伍正在那里转弯,折入太平路向北走。一部分队伍已经解散,一部分队伍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地站立着,此起彼伏地在高呼口号。爆炸了的情绪正在不断燃烧。找来找去,总找不见广州工人的队伍,他回到警察封锁线的前面,掏出救护队的臂章套在袖子上,准备走进禁区。正在这个时候,一辆白色的红十字救护车飞快地开到他面前,车上有一个工人装束的人向他挥着手,大声说了几句话,他就攀上车头,在司机位子旁边的踏板上站着,像长了翅膀似地向东桥的出事地点飞去。到了马路的尽头,所有的人都跳下来,奔向沙基大街,大家一句话也不讲,严肃地、沉默地、迅速地工作着。
整条沙基大街是静悄悄的。商店都紧紧关着大门。只看见一些灰色的和白色的人们在往来移动。刚下过阵雨,麻石街道上一片片的水光在闪亮。受难者们轻声呻唤着。他们鲜红的血液流在祖国的大地上,发出绚烂的光辉,而且深深地渗进石头缝子的泥土里面,就好像那里是红宝石镶成的一样。
有一种沉重的预感压着周炳的心。他忽然发现一具仆倒在血泊当中的白色的尸体。他确信她是一个女的。他确信自己认识她。他向着她走过去。她俯仆在地上,两手向前伸,好像她准备跳起来,继续往前冲似的。她的下巴顶着石头,嘴巴愤怒地扭歪着,眼睛瞪得大大的,警惕地注视着敌人。周炳弯下身去,准备帮助她站起来,嘴里不断低低呼唤着:“阿桃,阿桃,阿桃……”但是她没有回答,只是柔软而平静地躺在他的怀里,他举起拳头向沙面的凶手示威地挥动了几下,然后两手托起她,刚一举步,就不知怎的,一阵天昏地黑,两个人一齐摔倒了。
——第15章·风暴
出品/广州日报媒重点实验室
文/赵小满
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赵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