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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
孙笑语
香港浸会大学MFA，
自由撰稿人。
“相信影像是用来传递情绪，而非说故事。”
香港导演杜琪峰在去年柏林电影节发布会上，用一番话表达了他对当今全球电影的看法。他认为现在的电影总体是越拍越差，不再是那个他以前对待电影的世界。电影变得越来越「不好看」并不单单是某个国家或地区面临的问题，而是全球性的。在这样的语境下，今年戛纳电影节选了《阿诺拉》《某种物质》两部超高浓度的类型大作进主竞赛单元，且最终都有颁奖。这一举动为世界电影困境提供了一种出路的可能。
《阿诺拉》还未在香港上映，《某种物质》的风评已在简中网络发酵。在谈《某种物质》的争议之前，或许可以先亮明电影本身告诉我的一个朴素道理：Do not overuse yourself.（不要过度使用你自己）。这当然是一句老生常谈的劝说，但电影直接透过血淋淋的视觉画面告诉我们则又是另一码事。这里的overuse可以不仅指「服美役」这一件事，还可以指Z世代所面临的社交网络成瘾问题。为什么是社交网络？因为电影的现实映射正是年轻一代为了他人的、媒体的目光，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博得关注，哪怕这代价是令自己变得不像自己，直到成为怪物。导演用Body Horror（身体恐怖）去呈现两只眼球撞到一起、针缝脊骨、抽取稳定液体直至母体伤口流脓等等残酷场景，令观众同步感受身体性的痛楚，继而对「消耗自己」这件事敬而远之。
Elizabeth凝视着镜子里年老色衰的自己
Sue凝视着Elizabeth破败的躯壳
电影想说的不会如此简单，用导演科拉莉·法尔雅的话来说就是「类型片是具有政治性的」。她想发出宣言，抵抗世界对女性的歧视。但这显然不是通过对好莱坞老白男的卡通化实现的，而是通过指向女性自身的「怪物」来实现。社会不是总教导女人该成为什么、不该做什么吗？好啊，那就用挂坠般的乳房、错位的性器官喷满在座的各位。我们看到一种性别解放的爽文叙事在戏院上演，不管观众对此是否买账，此时都唯有张大嘴巴的份。
「The Substance」让您青春永驻
但一些资深影迷不禁要说，导演要展示的我都领受，道理我也懂。不过，这当中真的有什么吗？
这就是大家争议的其中之一。
《某种物质》只是用更为时髦的TVC（电视商业广告）拍法拍了一部对（20年前）好莱坞明星制批判和对传统男凝身体颠覆的陈旧叙事电影，并没有什么特别新意。
Sue站在落地窗前欣赏自己的巨幅广告牌
首先我很反对《某种物质》的视听强奸。这种用一个全景接特写、中间有时还夹着一帧超大屏字幕卡的广告包装是不属于电影的。有一类为导演辩护的话术是她有意采用这样的拍法来反讽当今的媒介传播，但我认为在这部电影中，她和她想讽刺的媒介已经融为一体，就像母体伊丽莎白和年轻版的她自己。
其次是导演的投机主义。即她一方面用女性身体剥削影像来吸引男性观众享受其中却事不关己的安全目光，另一方面用最浅显过时的女性主义宣言来讨好当下的性别政治。
人见人爱的性感甜心 Sue
其实问题的真正核心是：导演在剥削式呈现完女性「玩火自焚」的下场后，真的还有剩下些什么吗？我认为很难说。且看结尾女主角朝着一屋子刻板嘴脸的男人「潮喷」，那些男人只不过是被溅了一身血浆，回去洗洗就好了，但真正在极度痛苦中内核尽毁的是女人自己。我无法说这样的悲惨场面对于看透电影本质的女性观众来说是会成为一种酷刑，还是一种娱乐？
彻底异化的女主最终化作一滩血水
在争议之外，有另一视角或许可以为导演的“剥削影像”提供某种“合法性”，那就是「自嘲」。导演身为女性创作者，且影片全程以女性的身体体验展开叙事，一切变异、崩裂都是属于女性内部的，所以她可以自己选择关上那扇「观看的门」。就像片中衰老的伊丽莎白关上浴室门来赶走素的肌肉男炮友。片尾的高潮可视为自嘲的顶峰——即便成为怪物自爆到粉碎，也要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勉强爬到刻着自己名字的虚荣之地。
如若导演真的有将「自嘲」作为炮弹向鼓吹美丽的IG世代（简中可转译为小红书世代）发射，那么《某种物质》还是有一些现实意义的。所谓的「A Better Version of Yourself」，不就是过度修图后那个“美丽”却不像自己的自己吗？
女主推开那扇禁忌之门
《某种物质》是一部真枪实弹的女性政治电影，但它同时又是分裂的。不过，还是有一场戏，让我看到了形式和内容的统一，那也是我认为导演拍得最好的一场戏：伊丽莎白为了寻回自我价值，主动约见男故交。他是唯一没有嫌弃她年老色衰，还给予她夸赞的人。她准备出门赴约但始终没有自信，于是一遍遍地涂掉、改换原来的妆容直到放弃，最后干脆愤怒地将脸全部弄花。我们在漫长煎熬的镜头中看着一个女人怎样被荒谬的「美丽」折磨，这比任何血腥场面都来的更有力。
REMEMBER
「YOU ARE 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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