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猪小浅 来源丨猪小浅（ID：zhuxiaoqian0214）
01
陈梦怀孕三个月时，时常约唐静出去逛街。
她出手特别阔绰。几千块的化妆品，上万块的衣服，只要喜欢，陈梦连价都不问就买下来。
那一串串数字，让唐静看得心惊肉跳。她说，一条裙子而已，要不要这么贵啊？
陈梦有些故作惊讶地说，这贵吗？还好吧，反正是我婆婆给钱。
唐静感叹说，别人家婆媳关系紧张得要死，你婆婆真好。
陈梦知道自己多少有些故作炫耀，可那一刻，心里却特别舒畅。
同是三线小城出来的女孩，唐静和男朋友还在租房找工作呢，她陈梦已经过上养尊处优的少奶奶生活。
150平三室两厅的大房子，而且是在寸土寸金的广州市中心。陈梦能感觉到唐静的艳羡。
从小到大，唐静是她羡慕又追不上的人，现在终于轮到唐静羡慕她了。
02
陈梦和唐静的妈妈是同学，从小她俩就是朋友。
陈梦爸爸是工厂工人，每天下了班就和工友抽烟喝酒打麻将。妈妈下岗，自己开了一家洗衣店，从早忙到晚。
从陈梦记事起，这个家只有两种模式：热战，吵到天翻地覆；冷战， 一个星期不说话。
这样的环境，陈梦的学习成绩可想而知。
那时，妈妈常拿她和唐静做比较。她说，你看看人家唐静，学习多好，根本不用父母操心。
唐静的父母也是工人，但她是那种人群里会发光的女孩，漂亮、自信，学习好。
陈梦和她在一起，总会不自觉地生出自卑。
高中毕业，唐静考上南京的一本大学。而陈梦连专科的最低档都没达到。
妈妈在家足足骂了一星期，最后把她送去了一所学费贵得乍舌的私立大学，读专科。
陈梦就是在这里，遇见了他的第一任男朋友，大明。
03
大明身高1米88， 和1米55的陈梦就是最萌身高差。
大明家里做生意，比较有钱。其实在这所私立学校里，身边同学大都是非富即贵，陈梦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恋爱的第二年，陈梦就跟着大明搬到校外住。那是陈梦第一次恋爱，毫无保留地交付了自己。
陈梦为他怀过两次孕，最后都打掉了。
因为大明和她说，现在还是以学业为重。等毕业那天，一定会风风光光迎娶她过门。
学生时代，总是把一些重要的事情看得很轻，却把一些虚无缥缈的诺言看得很重。
等陈梦明白这个道理时，大明已经抛弃她了。
那是2009年。大明说先回家谈他们的事，却很快给陈梦发来一条短信，我爸妈不同意我娶你，他们想我找个能帮助我们家的女孩。
干净利落的几句话，戳得陈梦痛彻心扉。她有些恨自己当初的单纯了。可爱情这个东西越是单纯，越是深刻。
因为你干干净净爱上的那一刻，心里没有设防。
04
陈梦找过工作，无奈学历过低，四处碰壁。
后来陈梦和家里商量，申请去广州读专升本。换了个城市，陈梦觉得异常孤独。可有个男孩偏偏喜欢上了她的孤独。
他叫阿城，瘦瘦小小的，平凡又安静。
阿城追了陈梦半年，陈梦才答应。
说实话，她爱得不够纯粹，里面多少掺杂了对旧情的逃避。所以她对这份爱也没有太多期待，平平淡淡地谈下去。
是2011年6月。阿城同宿舍的好友找到了工作，请全班同学吃饭。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大家喝得都有点多。
散伙的时候，阿城借着酒劲，拉陈梦开了房。
曾经医生和她说过，打过两次胎，以后怀孕就不容易了。可是没想到，她和阿城一夜就中招了。
陈梦真的不想再躺上人流的手术台，不想再让冰冷的器械探进自己的身体。
可是温柔含蓄的阿城，能有这份担当吗？
05
阿城知道陈梦怀孕后，让她等。
陈梦听着，心里有点凉。
三天后，阿城拖着一身的疲惫来找她。阿城说，我爸妈同意了，咱们结婚吧。
陈梦这才知道，阿城家里条件也不错，父母都是生意人。
他们出手就在越秀区全款买了一套150平的房子。那时阿城已经考上公务员，陈梦还没有着落。他们又帮她安排了份轻闲的工作。
婚礼过后，婆婆对陈梦说，我们忙，叫你爸妈过来照顾你养胎吧。我们出钱。
陈梦的爸妈乐坏了。他们把家里洗衣店转出去。临走前，还召集了亲戚朋友，郑重宣告，女儿命就是好，嫁了个有钱人。
陈梦有时感觉自己就像做梦一样。曾经可望不可及的东西，突然唾手可得。
10月的时候，毕业不久的唐静跟着男朋友也来了广州。
陈梦拉着她，到处逛。唐静上的名校，但刚毕业，想在广州找份称心的工作也并不容易。
她和男朋友是大学同学。两个家庭一起凑首付，也只够在近一点的郊区挑房子。
唐静无不感慨地说，嫁个有钱人，真是能少奋斗十年。
陈梦掩着嘴笑了，有钱真能让人信心倍增。
曾经深埋在她内心的自卑，终于在大把的钞票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06
快进孕晚期时，因为害怕有突发情况，婆婆也住了进来。
一天晚上，陈梦在卧室睡觉，隐约听到婆婆和阿城在客厅里说话。
她刚想走出来，却看到婆婆拿着陈梦的产检本问阿城说，我找医生朋友问过，你老婆已经是第三次怀孕了，怎么回事？
陈梦的身体顿时一片冰凉，看来过去的事是瞒不住了。
阿城心里何尝不震惊。
婆婆很快就在他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她生气地说，你也不知道？
阿城愣了一下，慌忙应对，我知道，前两次，是我们年轻不懂事。
陈梦悄悄躲回房间。
她没想到婆婆会查自己，也没想到阿城会替自己隐瞒。她暗暗庆幸，这辈子能嫁给这个男人，真是最大的幸运。
07
没过多久，陈梦的羊水破了。全家连夜去了医院。
医生说，胎位不正，建议剖宫产。
婆婆当即反对，说，不行，还是顺产好，顺产的小孩聪明。
陈梦的妈妈就在旁边，本来是要剖的，可是听亲家说顺，忙附和说，顺产好，顺产身体恢复得快。
因为没人签剖宫产同意书，陈梦在产房里足足疼了36个小时才生下来。而且因为胎头的位置不正，造成会阴部三度裂伤。
从产房出来，陈梦真想哭，可她没有一丝力气哭。
生个孩子，让她看尽世态炎凉。自己爸妈看她痛得死去活来，竟也无动于衷。
而且就算这样，婆婆也并不满意。
因为她生的是一个女儿。婆婆只看了一眼，就回家了。
08
第二天，唐静和男朋友赶过来探望。陈梦瞬间收起所有的不快，展露出好看的笑容。
她告诉唐静，婆婆给她买了多贵的补品，请了多贵的月嫂，吐槽一个奶瓶都要上百块……
她知道自己有点喋喋不休。
可没办法，她太需要唐静眼里的羡慕了，好以此来证明自己过得很幸福。
然而，等她关上门，心里却泛着空凉。
是月嫂和她闲聊时说出来的。
原来婆婆偷偷给孩子做了亲子鉴定。而婆婆坚持顺产，就是怕这胎不是男孩，可以快点再怀第二个。
这些，阿城一个字也没和她说过。
晚上，陈梦犹豫了半天也没问。有时，不知真假才能维持美好，看清一切，日子可能就要过不下去了。
六个月后，陈梦和阿城开始忙着备孕。
整整一年，测体温，测排卵，喝中药，可她真的已经很难怀了。
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头发大把的掉。
阿城安慰她说，你不要急，一切顺其自然。
可陈梦能不急吗？她怕自己不生个儿子，这幻象一样的美梦就要碎了。
09
后来，还是唐静推荐给陈梦一个靠谱的妇科专家。
经过检查，陈梦之前两次不当的人流导致子宫壁过薄，受精卵很难着床。
调理一段时间后，好消息终于来了。但三个月后找熟人看，还是女孩。
那时，二胎政策还没开放，但他俩都是独生子女，可以再生一胎。
陈梦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个孩子必须是男孩。要不然，她现在拥有的工作，房子以及阿城的爱，都将化为乌有。
阿城陪她做了人流。
陈梦一直在流眼泪，为自己，也为没有机会出世的孩子。不过，她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悲伤。调养了一个月，他们又开始备孕。
只是他们一次次满怀希望，却一次次收获失望。
慢慢地，陈梦开始麻木。当床事变成了任务，夫妻感情也渐渐失了光泽。
后来，婆婆催得也没那么急了，可这让陈梦更加担心。她知道，婆婆耐心快要磨没了，说不定已经在物色新人换旧人。
还好上天垂怜，终于在2017年8月，陈梦受孕成功。
10
这一次，陈梦立刻与阿城直奔香港。那边可以抽血化验胎儿性别。
很快他们就拿到了结果。是男孩。
两个人从医院出来，在街上，抱头痛哭。
他们压抑太久了。阿城不停地说，四年了，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陈梦不知要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又开心，又委屈，又痛苦。这四年，抽血抽了几千管，化验单能堆到房顶去，大大小小的检查费至少三十万。
这一切终是换来了一个儿子。一个让她受尽折磨，又魂牵梦绕的儿子。
陈梦觉得自己终于赢了这场艰难的生子战，却不想这只是一个开端。
是怀孕两个多月时，陈梦发现血迹。她吓坏了，忙叫上阿城去了医院。医生诊断为“先兆流产”。
由于第一胎产道裂伤后，宫颈口松弛，再加上子宫壁薄，胎儿有了流产征兆。
陈梦欲哭无泪，心向一块磐石一样往下沉。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她问医生，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保住？干什么都行。
医生说，你只能卧床休息保胎。
11
所谓“卧床休息”，就是生产前孕妇只能躺在床上，不能下地行走。
无论吃饭，还是大小便，都只能在床上。
陈梦连命都可以不要，还怕躺着吗？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要拼。
当天她就办了住院手续，躺上了产科的病床。
后来她才明白，这个决定，也许是比死还痛苦的酷刑。
176天，只能平卧。
不能侧身，不能用枕头，不能大笑，不能用力咳嗽和大便，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婆婆只来过一次，嘱咐她好好调养身体。可是她回转头就问阿城，生个孩子有这么难吗？这样的孩子生下来不也是体弱多病？
陈梦妈妈就在旁边。眼看女儿受苦，还要听这样无情的话，怒火憋不住了。可她最终还是被陈梦的眼神按住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置什么气呢？那么多的委屈都咽了，也不差这一口。
她说，妈，你把我头发剃了吧，还方便点。
12
陈梦真的剃光了头发。头皮风凉凉的，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阿城来看她时，掉了眼泪。
她说，老公，我求你一件事，不管这个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这辈子你都别忘了我为你吃过的苦。
阿城吻了她浮肿的脸，说，放心。我都记得。
可能这场婚姻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阿城是真的对她好。但阿城在这个家，并不能完全做主。
孕中期时，孩子呆不住了，他总是不安分地要提前出来。
医生只能把床尾垫起来。陈梦便以大头朝下的体位，躺在床上。很快大脑就冲血了，又迷糊又恶心，可是她强忍着不能吐。
孕晚期时，孩子闹得更凶。为了能让他在肚子里多住一段时间。医生给陈梦做了宫颈结扎。
真疼啊。
陈梦觉得自己就像一块摆在砧板上死肉，任人宰割。
最后那几天，她的精神开始有些恍惚了，常常分不清时间的轴线。有时，她知道自己是躺在病床上，不能用力，不能移动。
有时，她又觉得自己躺在大学时代的出租房里，大明在她身边打着游戏。有时，她觉得自己躺在老家的小床上。习题集散在手边，窗外的天空，又高，又蓝，知了吵闹着漫长的夏天。
陈梦感觉妈妈在用温热的毛巾给她擦脸。她问，妈，是不是快了？
妈妈说，快了，快了，你婆婆给你算了吉时，到点你就生。
陈梦只感到一阵的恶心，差点吐了。
13
陈梦终是艰难的生下了这个儿子，又小又弱。
坐月子时，唐静来看她。
这两年，唐静干得还不错，进了一家国企的法务部。她和男朋友结了婚，只是一直还没时间和精力生孩子。
陈梦想再亮出一抹幸福的笑容，却只扯出一线尴尬的微笑。她的头发，刚刚长出一寸。因为半年没有下地行走，下肢已经出现轻度肌肉萎缩。
妈妈给她按摩，她推开了。
唐静看着她，眼里全是怜惜。陈梦不想承认，面对唐静，曾经藏在心里的自卑又回来了。
因为她发现，这么多年过去，唐静身上依然保留着青春的鲜明与锐利。而她，早已在生儿子的苦苦挣扎里消磨殆尽。
PS女主的讲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