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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钟振振,1950年生,南京人。现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兼任国家留学基金委“外国学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指导教授,中国韵文学会会长,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学会顾问,中央电视台“诗词大会”总顾问、国家图书馆文津讲坛特聘教授等。曾应邀在美国耶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
钟振振:宋吴文英《梦窗词》新解
第129集
浪淘沙·有得越中故人赠杨梅者为赋赠
绿树越溪湾。过雨云殷。西陵人去暮潮还。铅泪结成红粟颗,封寄长安。
别味带生酸。愁忆眉山。小楼灯外楝花寒。衫袖醉痕花唾在,犹染微丹。
关于此词之主旨
清陈廷焯《词则·别调集》卷二曰:哀怨沉着,其有感于南渡乎?
按:陈廷焯对吴文英此词主旨的推断,是典型的“常州派”作风:主观臆断,牵强附会。所说全然不顾词的小序与正文文意,故不能成立。
吴文英生活的年代,已是南宋后期,离开公元1127年宋高宗的南渡,已超过了一百年。吴文英又不是陆游、辛弃疾那样的爱国志士,他的词也多半是言情咏物,极少涉及当时的政事,何况一百多年前的旧史?因此,如果没有坚确不移的证据,是不好轻易断言其词有什么政治含义的。
其实,关于此词的创作缘起,小序交待得已经够清楚的了:有位朋友得到了“越中故人”赠送的杨梅,词人为他写了这首词。所谓“越中”,一般是指绍兴。绍兴是春秋时期越国的国都。“故人”,从词的正文文意来判断,当是与友人相好的一位歌妓。“为赋赠”,可以理解为词人写了这首词赠给友人,也可以理解为词人为友人写了这首词去赠给他的“故人”。都说得通。
词的正文,文意也不难理解。
“绿树越溪湾”,从杨梅树写起。“越溪”,点明越中之地。
“过雨云殷”,夏天的阵雨,谓之“过云雨”。阵雨前的云,为黑红色或暗红色,近似于满树杨梅的颜色,故相比拟。
“西陵人去暮潮还”,是说友人离开绍兴去了临安(今杭州)。从绍兴去临安,须从西陵渡钱塘江。“暮潮还”是反衬“人去”。
“铅泪结成红粟颗,封寄长安”,是说那绍兴的女子寄赠杨梅给友人。说那杨梅是绍兴女子的红泪凝结而成,比拟新鲜,哀感顽艳。“长安”是汉、唐旧都,故后世诗词每每用来代指京城。此词所指,即南宋的京城临安。友人现正在临安,这与上文“西陵人去”是相吻合的。
“铅泪”,语出唐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诗:忆君清泪如铅水。铅水,铅熔化为液体,呈白色。
“红粟颗”,杨梅表面布满小米形状的红色颗粒。
这两句,还化用了宋张君房《丽情集》里的一个典故:灼灼,锦城官妓。御史裴质与之善。裴召还,灼灼每遣人以软红绢聚红泪为寄。
“别味带生酸,愁忆眉山”,杨梅带有酸味,用来比拟离别的滋味,甚是贴切。人尝到酸味,是要皱眉的;人当愁苦之时,也是要皱眉的。故“别味”二句,是双关语。由自己的皱眉,想到绍兴女子也必然是眉山紧蹙,感情又呈现为双向流动之势。这也是妙笔。
“小楼灯外楝花寒”,楝花花期为农历三四月,杨梅成熟期为农历四月,两者大略同时,故云云。
“衫袖醉痕花唾在,犹染微丹”,是说友人的衣衫袖上,还残留着过去与绍兴女子欢会时醉酒的痕迹。
“花唾”,可参看欧阳修《一斛珠》(晓妆初过)词下片: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污。绣床斜凭情无那,乱嚼红茸,笑向檀郎唾。“花唾”虽经浣洗,尚有隐隐约约的淡红色,故称“犹染微丹”。
要之,这是一首情词。虽然是就友人那一方面着笔,而非自述,但显然有词人自己的生活经历融化在内,故能写得如此其深情绵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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