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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真快，今天就是你的三周年祭日了。这三年陆陆续续写了一些关于你的文字，今天想再给你写一点，以后，我就尽量不写了，就让你安安静静地住在我的记忆里。
国庆回家，和妈一起上后山看了下你。按照我们那里的习俗，丈夫去世以后，妻子三年内不上坟，我虽然不理解，但是也尊重一直流传的习俗。相比较上次回来，你的坟墓上少了很多长势旺盛的杂草，余下的尽是在初秋时节衰颓下来的枯草，下葬时手植的塔柏，也被烧死了一棵，另一棵也被藤蔓缠住了向上生长的身躯。微冷的秋风在山头打着转，吹动着无人问津的荒地，不免心生感慨，一个生命的离去，不过三年时间，就尘归尘土归土了，伫立荒草地中，心中又飘过阵阵悲凉，生命如此轻盈。
这三年，除了母亲，已经很少有人提及你了，我想除了我们，大家都渐渐把你遗忘了。你也不要怪人世冷漠，我们都是普通人，来人间走一遭，无非就只是活过。时间会淡去我们存在过的痕迹，但你的身影会一直在我作为儿子的记忆里鲜活。
回忆起来，已经很久没有梦见你了，这些天来，我很想你能再次走进我的梦里，想再看看你的脸庞，再与你一起去经历一些故事，可终究没能如愿，只能一遍一遍在回忆里去梳理。
这几年来，我变得愈发安静与成熟，我想大抵有几分是与你有关。
从你病重到离世期间，我经历了两次冗长的沉默。
第一次是2021年9月，在北京得知你病重的消息时，我虽然在内心有过预料，但的确没有想到来得那么快，来得那么突然，我无法接受这个令人疼痛的事实，同时我也需要去思考如何去应对和处理后续的所有事情。那一阵我虽然每天外在表现依旧活泼大方，但内心深处是真的难受，不愿意多说一句话，脑中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各种事情。
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我从北京回来，在陪伴你最后的治疗与生命过程，以及多次与医生的沟通和交流中才慢慢淡了下去。
第二次是2021年11月你离开以后，在整理与你有关的各种遗物时，感受到一种巨大而又沉重的失落感，身体像是陷入了一种虚无缥缈的虚空里。那一刻才终于明白那句“至亲的离开不是一场暴风雨，而是此后一生漫长的潮湿。”那种虚空的感觉持续了一周，直到我回到北京，回归正常的学习和生活轨迹之中才好转。
我用沉默写了一篇关于你的文章，洋洋洒洒数千字，回忆了你的生平过往，回忆了你的生命最后时光及死亡的过程。
后来我曾多次试图把这篇文章投出去发表，让铅字来替我留存这份记忆，但多次投稿无果，不知道是里面的主观情绪太多太浓，还是我的文字功力不够，但我着实又不愿意去修改，我想把最原始的感情保存下去。不过发表与否都不重要，文字在，关于你的记忆就在，我在，我们就在。
过往就像大浪淘沙，一浪接着一浪，沙粒在时间的河流里逐渐被淘洗干净又反复过滤，余下闪闪发光的金子。那些金子，就是记忆里不断涌出的温暖旧事。
很多年前，我曾一度为你给我取名的随意耿耿于怀，因为虎年出生，你就随便给我取名叫“小虎”，作为一种“报复”，后来我还真虎了好些年，没少让我妈操心，你却不以为意。后来虽然改了名，但我也并不真正喜欢，不过还是要感谢你身体力行的教育和熏陶，让我最终离社会青年相去甚远。
他们都说你是一个很勇敢善良的人，所以我妈和你见第一面时就认定了你。妈说，第一次见你时，你一个人在建自家的房子，穿着满是尘灰的褂子，腋下夹着瓦片，孤身在屋顶忙碌着。看到三舅领着妈的到来，你三两下便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热情又憨厚地招呼着妈，因此让妈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值得托付的人。
虽然此后多年，妈曾无数次说过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出生清贫的你，十二三岁时便开始走南闯北，足迹遍布大半个中国。学砖匠当建筑工，进厂当操作员，卖过服装，摆过地摊，做过贩子，养过猪，做过司机也开过三轮...用你的话说，干过很多有开始没结尾的事。
你的生命挺多坎坷的，做建筑工摔断腿，骑摩托车出车祸，楼顶失足摔伤腰，死神在带你走之前，已在你身上缝缝补补了好多年。
你离开之后，我每次回到故乡，常常坐在我们出生和生长的村庄里，看着眼前你一直心心念念想要靠它们发财却又一直没能如愿的那片土地，时间的静谧在小村掷地有声。
还有很多很多关于你的记忆，它们已然长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带着你，成为我。
这些记忆，不管过程多么曲折，结果多么滑稽，不管是悲欢还是苦痛，也不管是隐入尘烟还是触手可及，都变成了一种印记，一种联接。
在你这样一个渺小而生动的生命留下的印记里，我接纳生命如四时轮转般的繁荣与落幕，珍惜生命历程中每一个朴素而真实的当下，以及活着的每一个瞬间。
在我的生命体验里，我能感受到我身体里的你的影子，那是你的存在，也是我们之间的一种联接。
今天就是你离开的第三年整了，和妈通了电话，妈说，过了三年，以后就可以马虎一点了。我知道妈说的意思，但听到这里，我的泪水还是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你似乎在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挂完妈的电话，突然很想和你再说说话，听听你的声音，于是忍不住拨通了三年未拨过的号码，接通的是一个陌生人。
我没说话，我知道不是你，也永远不会是你了。
父亲，在生活里，你已经走远了，但在生命里，你是永远独一无二的存在。
按照十殿阎罗的说法，人逝去三周年对应的是最后一殿“十殿转轮王”，即是逝者在阴间转世投胎的时候。
父亲，如果真有阴阳两界，你也将开始你新的旅程了吧。
愿你下一世少些苦痛，风风光光，平安健康。
2024.10.18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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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独木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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