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志是一种独具中国特色的历史地理文献,是按照一定体例,全面记录一个地区自然、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生态等各方面情况的重要文献资料。清代著名学者章学诚称:“方志乃一方全史。”方志文化,以志书展示地方文化特色和民族传统,是一个地方历史文化的“根”与“脉”,是中华传统文化宝库中的一朵奇葩。
湖州被誉为“方志之乡”,修志传统弥远,始于三国、兴于两宋、盛于明清,繁荣于当代。方志成果丰硕,历史上有记载的各类旧志书共有253部,目前流传保存有55部,诞生过中国第一部乡村志书。修志名家辈出,唐代“茶圣”陆羽、宋代“诚史良才”谈钥、近代“以通见长”俞樾,皆修纂名志,影响至远。
方志是地方历史文化的承载和表达,伴随文化的发展而出现。方志之名,最早见于《周礼》“小史掌邦国之志,外史掌四方之志”“掌道方志,以诏观事”。东汉时期的《越绝书》,是中国古代第一部志书,尊为“中国地方志之鼻祖”。
《越绝书》,图片来源:典籍里的中国
战国时期,湖州始有县制。秦汉之前,湖州经济发展相对落后。《汉书·地理志》记载,湖州还是“厥土涂泥,田下下,赋下上错”的贫瘠地区。“地广人稀”是区域典型特点。东汉末年至三国东吴时期,中原战乱,北人南渡,人口增加,湖州地区有了一定的开发。公元266年,东吴末帝孙皓置“吴兴郡”,取“吴国兴盛”之意。
经济的发展带动了文化的兴盛,作为地方文化重要载体的志书开始出现。湖州地方志最早可追溯到东吴重臣、史学家韦曜撰写的《吴兴录》《三吴郡国志》。韦曜,原名韦昭,吴郡云阳县(今江苏省丹阳市)人,笃学好古,博见群籍,有记述之才。东吴中后期,担任太史令,参与撰写《吴书》。韦曜是我国古代从事史书编纂时间最长的史学家,后世《三国志》大多取材于他的《吴书》。
韦曜 三国时期孙吴官员
作为湖州最早的地方志书,《吴兴录》《三吴郡国志》已无完本传世。据后世考证,《吴兴录》记录吴兴郡下辖乌程、阳羡(今宜兴)、永安(后改称武康)、余杭、临水(今临安)、故鄣、安吉、原乡、於潜9县的历史地理,包括疆域、地名、物产、山川、古迹、神话传说等,以志书反映一方风土人物。《吴兴录》记载:“乌程箬下酒有名。”《三吴郡国志》记载:“昔有孔氏之妇,少寡,有子八人,皆训以义方,夜则读书,昼则力田,汉哀、平之间俱为郡守。”
魏晋南北朝时期,北方战乱频发,湖州因其重要地理位置,逐步成为“东南名郡”,湖州太守一职,非王公显贵不轻授,王羲之、王献之以及谢安等谢家9人先后出任湖州太守。“永嘉之变”西晋灭亡后,北人大批南迁,江南地区世家大族崛起,尤其是吴兴郡世家大族积极活跃在史学、经学、文学、藏书等文化领域,推动了文化重心的南移,湖州地方文化渐趋兴盛,私人修撰地方情况的史志书籍不断涌现。
这一时期,湖州在史学方面的代表是沈约所著二十四史之一的《宋书》。齐梁之间,吴兴世家大族由武力强宗转向文化士族,其代表是沈氏家族,尤以沈约为代表。沈约,吴兴郡武康人,历仕宋、齐、梁三代,终生致力文史,是沈氏家族最有影响的文士,也是南朝影响巨大的史学家、文学家。他所著《宋书》极具史学价值,尤其是《宋书·州郡志》,详尽记述东晋以来北方人口南迁及侨置郡县的具体情况,是反映人口变动和区域建置变动的重要文献。
这一时期,湖州在方志方面的代表是吴均编纂的、中国第一部乡村志书《入东记》。吴均,吴兴郡故鄣人,曾私撰《齐春秋》,后奉诏撰《通史》,书未成而卒。他所撰《入东记》,记录了今长兴和平一带的风土人情。
这一时期,湖州私人纂修志书,主要有东晋顾长生的《三吴土地记》、谢沈的《吴越记》、张玄之《吴兴山墟名》,南朝山谦之《吴兴记》、王韶之《吴兴郡记》等。这些地方志书已无完本传世,从其他志书所引用的有关轶文中可知,内容大抵包括建置沿革、山川形势、水利兴修等。
从志书形式来看,魏晋南北朝时期湖州地方志书主要包括“志”“记”“录”三类;从志书内容来看,以郡县、山川的地记(志)为主,或通过记叙乡贤、表彰其功绩,或誉美乡邦、扩大门阀士族影响。另有山志编纂,如张玄之《吴兴山墟名》为山川名胜的专志,包括事物杂志、物产、人工修筑的水塘等,是一部相对比较完整的综合性山志,主要是迎合当时门阀士族开发山区的需要。
由此而言,魏晋南北朝时期是湖州地方志的起源阶段。其志书形式,以地记为主,记录地方风土人物,为湖州方志文化的源流发展开了先河。更为重要的是,志书产生之初,就体现服务现实的理念,用于研究特定区域内自然、社会的历史和现状,为当时的社会治理服务,具有“存史资政、教化育人”的功能作用。
隋唐两代,大一统局面下,京杭大运河开凿,社会安定,包括湖州在内的长江下游地区经济进一步发展,成为全国少有的富庶地区。时称:“故天下大计,仰于东南。”隋仁寿二年,即公元602年,置湖州,因滨太湖而得名,是为湖州名称之始。唐代顾况《湖州刺史厅壁记》记载,“江表大郡,吴兴为一。……物土所产,雄于楚越。其冠簪之盛,汉晋以来,敌天下三分之一”。
顾况的《刺史厅壁记》
大一统下,隋唐时期史学、方志呈现由私撰改为官修的趋势。史学方面,以姚察、姚思廉父子所著二十四史其二的《梁书》《陈书》最为重要。姚察,吴兴郡武康人,历仕梁、陈、隋三朝,以精于史学著称。入隋后,受诏撰写梁、陈两代史书,未成而去世。其子姚思廉承父遗志,续修二史,终于唐初而成。
在方志方面,隋炀帝时期,朝廷诏告郡县,开始把地方志书编纂工作集中到中央政府管理,并在各郡志书基础上大规模编纂全国性志书。这一时期,地方志书出现图志、图经的形式,有图有文,横排门类,兼志自然和社会内容,标志着单一文字记载地记的方志雏形阶段结束,方志开始向定型阶段过渡。
唐“安史之乱”后,大量人口迁移南方,《全唐诗·谚谜·湖州里谚》道:“放尔生,放尔命,放尔湖州作百姓”,大批文人士子集聚湖州。唐代大历年间,颜真卿任湖州刺史,与云集至此的文士们交游唱和、著书修典,“吴中诗派”迅速崛起,文化氛围浓厚,推动湖州逐步成为浙江方志的发展中心。
这一时期,湖州不仅州、县皆有志书,且志书数量和种类在浙江各州中最多,成为浙江方志中心。尤为特殊的是,除官修志书外,私人编纂志书之风在中晚唐的湖州依然盛行,这是湖州较之浙江其他州修志的一个显著特点。据统计,唐代湖州地方志书有,“茶圣”陆羽的《吴兴图经》《湖州刺史记》《湖州历官记》《顾渚山记》《杼山记》,唐代农学家、姑苏(苏州)人陆龟蒙的《吴兴实录》,唐代河东人、担任湖州刺史的张文规所著的《吴兴杂录》,宋璲的《吴兴人物志》,湖州刺史、书法家颜真卿所撰的《石柱记》,沈常的《武康土地记》等10余种。
在编纂体例上也有较大发展。首先,扩大了图经的文字记载范围,促使图经、地记等志书形式在体式和内容择取上渐趋合一,陆羽的《吴兴图经》是这种发展趋向的代表作。其次,山志、古迹志等志书名趋于统一,标志着这一类专志向统一体式过渡。如《顾渚山记》《杼山记》等山志和古迹志《石柱记》均以“记”命名。最后,列职官志开创先河。陆羽的《湖州刺史记》《湖州历官记》是为现在所见最早的浙江职官志,为宋代定型化的列职官志开了先河。
两宋时期,在方志发展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这一时期,地方志无论是名称还是内容、体例,都完成了向完全意义上的地方志过渡,且留存的名志较多。自此以后,地方志书正式成为内容丰富、体例完备、统合古今的地方百科全书。
宋代湖州,修志之风盛行,方志文化渐趋成熟,纂修各种志书达到27种之多,数量居于全省各府州第2位。从府志层面来讲,宋代的湖州府系著名州府,曾14次修府志,种类达16种,有《图经》《地记》《统记》《志》之别,府志修纂为浙江宋代修志第1位。其中,北宋有《吴兴统纪》《吴兴图经》等,南宋有绍兴《吴兴续图经》《(湖州)旧图经》《吴兴郡图经》《湖州志》《吴兴地理志》《吴兴(志)新编》等,现存有嘉泰《吴兴志》传世。
《嘉泰吴兴志》点校版
嘉泰《吴兴志》由湖州知州李景和主修,谈钥纂。谈钥,南宋归安人,官枢密院编修,以史学见长,有“诚史良才”“博物君子”之称。他以湖州历代旧志为蓝本,参照正史,两年纂成《吴兴志》20卷。内容上,涵盖湖州境内天文地理、社会人事以及历史与古今沿革,突出湖州的山水清远和人物贤贵,是一部比较完备的地方志书。体例上,以类相从、按类编修、统贯古今的方志编撰原则,确保了嘉泰《吴兴志》的编纂质量和历史价值。理念方面,嘉泰《吴兴志》创作《郡守题名》,以“劝善惩恶”,包含志书的资治、教化功能。
从县志层面来看,两宋时期,朝廷两次命州县普修图经。湖州县志编纂飞跃发展,长兴县有《长兴县图志》《长兴县图经》、嘉定《长兴县志》,乌程县有《乌程县志》《乌程县图》《乌程旧志》,武康县有《余英志》《武康县志》,德清有《余不志》。
从专志层面来看,两宋时期,种类也有所增多。如乌程县沈平所著《乌青记》《乌青拾遗》《吴兴人物志》和周密的《吴兴园林记》等。
此外,在外地为官的湖州籍人士曾主持或编纂多本地方志书,有的还属名志,在全国方志文化发展史上有着重要地位。如长兴人周淙担任临安府尹,编纂乾道《临安志》,为南宋第一部府志。归安人沈作宾任绍兴知府,修嘉泰《会稽志》,内容丰富,体例严谨,风格独具,被誉为宋代难得的方志佳作。
宋代之后,方志文化发展短暂陷入低谷。元代,湖州方志编纂规模不如宋代,编纂的志书仅有《吴兴续志》《吴兴类编》《吴兴杂录》三部书名传世。
明清时期,方志文化兴盛,湖州修志蔚然成风,府县两级全面纂修志书,镇志、山志、寺院志及其它各种专志应运而生。志书名目之多,品种之全,数量之巨,体裁之多样,前所未有。
根据明朝永乐年间颁布的《修志凡例》,明代湖州方志内容、体例相对统一,共计修志52种,列全省第3位,府志纂修在浙江各府中列第1位。其中,弘治《湖州府志》、嘉靖《吴兴掌故集》、万历《湖州府志》、天启《吴兴备志》,被收入《四库全书》著录和存目。四种之中《吴兴备志》为最佳,由乌程人董斯张等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对其评价极高,“采摭极富,于吴兴一郡遗闻琐事,征引略备。每门皆全录古书,载其原文,有所考订,则附著名于下”。“所摘录,类皆曲雅确核,足资考据。明季诸书,此犹为差有实际。黄茅白苇之中,可以谓之翘楚矣”。
明代,湖州首次出现县县修志的局面,湖州府所领6县1州无一例外地纂修县志。其中,明代长兴县志共编修6次,安吉州志编修4次,乌程、德清、孝丰三县编修3次,武康、归安两县各编修2次。
随着市镇兴起,明代湖州镇志有较大发展,《乌青镇志》《菱湖镇志》《新市镇志》《仙潭志》等一批名镇志随即诞生。镇志记载一镇沿革和人、事、物诸项,与县志相比较为简略。从第一部乡村志书《入东记》,到明代,湖州镇志源远流长,数量众多,篇幅庞大,内容丰富,为其他地区所少有。
明代,湖州普遍纂修山志,天目山、岘山、道场山、卞(弁)山、长超山、东林山都编有志书。为寺院修志,在明代湖州首次出现,如《卞山法华寺记略》《卞山法华寺记补遗》《卞山龙华寺志》等。学校修志也开始出现,如《武康学志》,标志着湖州“儒学之志自武康始”。
承袭明代方志文化发展基础,见于记载的清代前期湖州府县志书共有29种,其中康熙、乾隆两代是修志的两个高峰,共计有16部府县志书修成。
以府县志书为中心,清代前期湖州各类志书齐全。从镇志来说,南浔镇、双林镇、练市镇、上柏镇都编有志书,其中双林镇志共有4种,南浔镇志有3种。从山水志来说,有《东林山志》《金井志》《计筹山志》《金盖志略》《苕溪险塘说》等。从文献志来说,有《乌程杂识》《乌青杂识》《吴兴典录》《吴兴旧闻》《南浔文献志》等数种。
清乾隆湖州府志 四十八卷 卷首一卷 胡承谋纂修
明清时期,湖州方志体例内容更臻完善,府县志书大多有凡例、序、图、志,有的还有考、表、传。在篇章设计方面,湖州方志也有所创新,如明代唐枢编纂的万历《湖州府志》创设“三宝体”,即按照土地、人民、政事三类分门列目。在编写方式上,开始使用编年体,由明代嘉靖《长兴县志》创设。清代在编年体基础上,兼有纪传体、通体、续体等多种形式。
清末晚期,随着政治体制、民众思想的转变,社会文化意识形态发生深刻变化,这些变化对地方志的编纂和方志学者都产生了重要影响。与此同时,西学东渐,西方的史学、社会学理论等传入中国,地方志编纂开始向近代转型,现代意义上的地方志书最终出现。
近代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湖州境域编修志书,主要有《吴兴县新志稿》《安吉县新志稿》《长兴县新志稿》《德清县新志稿》《武康县新志稿》等。
近代湖州地方志在内容方面,摒弃了旧志中歌颂皇权、宣扬迷信的内容,新增反映社会进步、符合时代实情的篇目,所收多为罕见资料,志料价值颇高。如《南浔镇志稿》“大事记”中所收《浔溪团防志》《南浔公会兵灾报告书》《南浔镇被焚房屋调查表》《吴兴县抗战人员忠烈事迹录》等皆是第一手的实地调查资料。在编纂方法方面,开始注意地图的准确性。如《安吉县新志稿》鉴于旧志水系本支不分、源委未明,根据浙江全省舆图并水陆道里记,重为编写。
《地方志丛书》图片来源:湖州方志馆
近代,与湖州修志成风、佳作迭出的现象相一致,方志名家辈出成为方志文化的一个重要特点。如清末学者俞樾,曾参与编修4部地方志,他对地方志领域的贡献,不仅在于具体的编修工作,更在于对地方志编修方法的创新和对资料真实性的严格要求,这些都对后世地方志的编修产生了深远影响。
近代以来,与府州县志不同,乡镇志的编纂基本上是本地文人士绅。如道光年间《南浔镇志》编纂者在自序中写道:“自弱冠以来,即有志于此书,以为吾生既不能游览四方,求天下之名山大泽以自壮,而桑梓之乡,先人钓游之地,其风土人物茫焉莫辨,不几于饮水而昧其源、数典而忘其祖乎?”地方士绅文人将乡镇志编纂视为一种社会责任而投身其中,由此出现了乡镇志兴盛的局面。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地方志书编修步入新的历史阶段,马克思主义方志学逐步形成。近年来,在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湖州市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文化思想,逐步构建起市、区县、乡镇、村全覆盖的方志文化体系,编纂各类志书约有300种,绘就新时代湖州方志文化赓续传承、创新发展的新篇章。
编辑:马羚、童冯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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