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夏天,弗格森带着曼联来到美国参加季前赛。球队在俄勒冈州的耐克总部做了一次交流,其中有一个环节是打网球。
范尼在过去的一个赛季刚拿到英超欧冠双料金靴,他点名要跟弗兰过招:留着更长头发的乌拉圭人来曼联也有一年半了,38场英超进了6个球,但是范尼听说弗兰会打网球。
场下是一票观战的曼联队友,费迪南德、加里·内维尔、斯科尔斯这些家伙们都等着看热闹。弗格森主动提出要下注,他买了弗兰赢。弗格森当然知道弗兰是什么“专业”背景。
21年后,当弗兰回忆起那场比赛,他坦言那是他整个职业生涯压力最大的时刻,可能比世界杯半决赛的压力还大。
弗兰说起那场比赛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那种场面之下,所有人都买我赢,那情况就变成了‘我必须要赢’。我比范尼的确要强一点,但是能看得出来,范尼从小就打网球,有点童子功在的。”
那场球的过程也确实惊心动魄,“弗格森在为我加油,但我们是打到抢七才分出胜负。抢七就像是点球大战,你可能并不该输,但到最后就是一把定胜负。”
输给弗兰之后,范尼有点沮丧,这符合他的一贯风格:当年假如某场比赛是曼联赢了,但范尼没有进球,下场之后他都会生闷气。
当然如果范尼知道现在发生的故事,那场“曼网”男单决赛的失利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ITF(国际网球联合会)的官网上,你只需要搜索Diego Forlan,就能进入他的个人资料页——45岁以上组世界排名第184位(2024年8月12日),而这也是他网球生涯截至目前的最高排名。
两个月前,就在欧洲杯和美洲杯激战正酣的时候,这位45岁的世界杯金球奖得主去到秘鲁,参加了在利马举行的ITF MT1000的比赛。
MT系列赛也被称作“元老赛”,专为全球30-90岁网球爱好者而设,每5岁一个组别,目前已有超过3万名注册球员。元老赛的选手同样可以获得国际积分与排名,而弗兰参加的MT1000也是元老赛中级别最高的一档。
MT系列赛的奖金通常只发给冠亚军,金额在数百美元左右,这个额度看上去更像是差旅报销。在弗兰之前参加的类似MT400的比赛里,他能遇到的绝大多数都是顶级俱乐部选手(类似于中国乒乓球的省队水平),但偶尔也有精英级别的元老,比如48岁的前澳网亚军阿诺·克莱芒。
最终在秘鲁,弗兰的男单成绩是八强,其中前2轮他一共只丢了3局,包括首轮两个6-0“送蛋”横扫对手。同时他还和自己的搭档以一盘未失的方式赢得了双打冠军。这已经是弗兰参加的第四次元老赛,今年2月在蒙得维的亚,弗兰曾杀到了半决赛。
2019年挂靴以后,弗兰的生活被安排得很满:除了执教过乌拉圭当地的佩纳罗尔队和雅典队,他还是一家丙级俱乐部的老板,以及曼联、马竞和西甲的南美形象大使。弗兰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最大的8岁,最小的3岁,小家伙们的足球和网球课已经被安排上了。
但所有这一切,都不可以影响弗兰的网球日程:弗兰计划今年还要参加4-5场元老赛,为了保持状态,他每周固定有四次网球训练课,为此他请来了参加过戴维斯杯的乌拉圭队长恩里克·佩雷斯做他的陪练。
“我的对手都是打了一辈子球的人,我得赶上进度。对我来说,这是一项不同的运动,我真的很享受与其他国家优秀运动员竞争的感觉,在场外,我能认识新的朋友,元老赛也给了我旅行的机会。”
当然弗兰也承认,以现在的身份,他很难再吸引到太多粉丝:如果说过去是动辄数万人的球场,那么现在,一场元老赛大概也就几百个观众,不过弗兰乐在其中。
弗兰曾透露自己有个独特的逆足训练方式:一颗网球,左右脚轮流对墙踢。以网球的大小,这种操作对逆足的精度要求非常高。
弗兰是那种罕见的左右脚都能重炮轰门的前锋,至于官方意义上的惯用脚,基本还是右脚。可是在网球场上,你会发现弗兰是左手握拍。
据说弗兰用左手是他三岁的时候听取了哥哥的建议,但另一个小小的巧合是:弗兰最崇拜的网球运动员纳达尔,日常生活里其实也是个右撇子。
16岁那年,足球世家出身的弗兰才“被迫”子承父业,在此之前,他是一名天赋不俗的网球少年(关于这一点当年的范尼完全被蒙在鼓里)。弗兰在退役之后本来打算选择高尔夫,但最后发现还是继续那个最初的梦想更有满足感。
“你可以在一个风景很美的地方打高尔夫,这很好,我现在也在打,但我需要一个可以让我奔跑起来的地方,我需要一些跟足球更接近的东西,就是网球。”
其实像弗兰这样足球网球跨界的例子不在少数,比如费德勒也是在12岁从足球转到网球,而穆雷直到14岁还被苏超豪门格拉斯哥流浪者邀请参加过试训。
至于像纳达尔这样的知名足球票友,他的叔叔米格尔·纳达尔是西班牙和巴萨的传奇后卫,纳达尔本人也经常参加慈善赛,比如08年卡西利亚斯就让自己的老乡完成了一个帽子戏法。
的确很多网球运动员单从运动能力上看,都有成为优秀足球运动员的潜力,这大概是因为两种运动之间存在着技能点的可移植性,比如前后左右大范围的跑动,比如在速度和耐力之间保持适当的平衡,比如上肢和下肢力量的协调等等。
所以转型对弗兰来说几乎没有什么障碍:尽管1米8的身高在男子网球运动员里稍微矮了一些,但他完全可以靠着自己的爆发力和耐力来弥补劣势。
弗兰对自己的转型成果有更直接的表达:“如果现在你看我打网球,你会想,这家伙应该从小就打网球吧,我不是说我是多么优秀的网球选手,但现在的我,完全是一个网球手的范儿,你不会看到一点足球运动员的影子。”
ITF青少年和元老赛的负责人马特·拜福德也对弗兰表示了充分的认可:“在这个年龄段里,他的网球水平已经非常高了,可以看得出来他在性格的形成时期经常打网球,所以技术功底一直还在。”
其实不仅如此,在弗兰的整个足球生涯中,网球始终是一条副线:2001年,当时还在阿根廷独立队参加集训的弗兰通过电视看了温网男单决赛,另一个左撇子伊万尼塞维奇决胜盘长盘战胜拉夫特,这段外卡传奇也是弗兰最难忘的一场对决。随后的20年里,四巨头之争自然也成了弗兰关注的焦点。
转会比利亚雷亚尔之后,弗兰幸运的遇到了两位前世界第一:萨芬和费雷罗。“我可以跟得上他们的击球速度,当然他们没使全力。那时候我还经常和他们打对攻,只不过15年前我的水平跟今天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此后只要有机会,喜欢红土的弗兰一定会去到法网现场,当然还包括马德里公开赛。西班牙高尔夫球手,2017年美国大师赛冠军塞尔吉奥·加西亚也是弗兰的好友,两位经常通过网球比赛来增进友谊。
“我们在西班牙打过一场非常紧张的比赛,我赢了他,他说‘我们必须再玩一局’,2019年我在乌拉圭参加退役赛的时候,加西亚来了,我们又打了一场”,弗兰大笑着补充道,“结果我又赢了他”。
退役了几年之后,弗兰的老朋友卡洛斯·奥布雷贡说服他去参加ITF元老赛。奥布雷贡参加的是65岁以上级别的比赛,他强烈建议弗兰如果想参赛必须要提高训练强度。
弗兰的执行力毋庸置疑:2023年7月,他在蒙得维的亚MT400的35+组首次亮相,并顺利进入了第二轮。尽管观众不多,这种重新回到赛场的氛围感还是让弗兰兴奋不已:“我的水平对观众们来说可能有点惊喜,同时大部分对手也会觉得他们遇上了一个‘名人’,当然也有人觉得这很尴尬。”
“我喜欢竞争,喜欢挑战,参加网球比赛分泌肾上腺素的感觉,跟踢足球时一样。很多人说当你从足球的世界里退役,你将一无所有,至于网球,过去只出现在社交的场合里,但现在我可以享受比赛的感觉。”
在积累了一定的比赛经验后,弗兰开始总结网球与足球在运动心理学上的差异。最先让弗兰意识到必须做出改变的是发球环节:作为一名曾经的锋线尖刀,进攻几乎是本能,但太多的发球双误会影响到比赛结果。
“我对我的教练说:你要明白,我在足球比赛里只要发现一点空隙就会迅速出击。然后他告诉我,打网球的关键在于等待那个最佳时机。刚开始的时候,我经常打出非常漂亮的底线进攻,然后输掉比赛,因为我并不关注自己的站位,我一直在寻找攻击对方弱侧的机会。可能对我来说,这种一击制胜只有5%的机会,但这并不重要,我过去总是会努力争取。”
现在的弗兰已经改变了这种比赛思路,因为在个人表现和最终结果之间,弗兰找到了新的平衡点:“在足球比赛中,有很多比赛我发挥的不好,但我进球了,这个进球可能就是决定性的。网球不一样,你不会在输掉一分之后说‘好吧一切都结束了’,时间总是有的,你知道你必须耐心等待下一个机会。”
弗兰还特别拿阿尔卡拉斯举例:“在罗兰加洛斯,他也并不总能打出自己想要的漂亮球,但他就是赢了,这是我必须要明白的道理。”
也是在这个意义上,弗兰完成了从身体机能到心理层面的跨界进阶。他曾和几位网球运动员谈论过心理挑战的问题:“当我踏上足球场,我知道如何应对挫折,现在我要把它应用到网球比赛中来,现在,输赢的结果我都可以接受,我不会感到羞愧。”
单打排名创下历史新高之后,弗兰在网球圈的名气也在提升,在社交媒体上,网友们评价弗兰的成就已经可以比肩马尔蒂尼:现年56岁的马队在2017年曾以双打外卡的身份参加了米兰的ATP挑战赛,可惜惨遭一轮游。
现在弗兰的梦想是明年能去温网,当然他不是去比赛,只是2001年的那场男单神话他没能现场目睹,终究是个要弥补的遗憾。伊万尼塞维奇夺冠之前的世界排名一度跌到125名,而弗兰如今在45+组是184名。
距离2010年南非世界杯也过去14年了,弗兰大概还想再当个网球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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