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发生的重庆“国际楼”和史里芬还有关系?
这本书是用重庆方言写的重庆当下的故事,大概是从2019年到2021年之间,大家都很清楚这个时间段发生了什么。故事里的三个90后女生,恰逢其时迎来自己的30岁。中国人讲“三十而立”,但现实是生活节奏被打乱了。在兵荒马乱的情况下,我们这一代90后要面对的问题是:如何重新找回生活的信心、如何重新确定自己在社会生活中的位置?每一次破碎,都是生活给我们重塑自己的机会。每个人都会遇到困境,但仍要勇敢往前冲,这是我特别想表达的主题。
但是故事如何切入,我并没有想好。有一天,有个朋友把史里芬老师拍的重庆视频发给我看。我才发现,原来在我们重庆人看来非常平常的生活,在外地人看来这么有趣。这启发了我,故事的开场“国际楼”就选择了史里芬老师观察和拍摄的那栋楼作为原型。
/三位嘉宾在新书分享会现场
那栋楼叫红鼎国际,靠近观音桥,楼下有一条网红小吃街。它有一个巨大的天井,天井两边开的都是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店。于是一栋楼里有洗脚的、吃饭的,有咖啡馆、私人影院,生活热火朝天,五光十色。重庆人不觉得奇怪,外地人为什么觉得有趣?因为在北京,像檀谷这样热热闹闹的地方太少了,我们总是抱怨北京没有好吃的好玩的,生活密度低,像我家住的那条马路,连一家小卖部都没有。
阅读这本书时,我又找到了当年拍摄视频的感觉,重庆人天天都像在过年,热热闹闹。书里的人物关系很像美剧,每个人都好像随时会跟其他各种人发生精彩的关系,如果少阅读一节,就感觉损失会非常大。其实这也是重庆生活让我感动的地方。
/读者向现场嘉宾提问
人与人的相识就是一种热闹。我看到豆瓣上有人质疑:人与人的关系怎能如此简单?人与人怎可能那么巧合遇到?
重庆是个特殊的直辖市,与北京、上海和天津都不同。人们的主要活动中心就是渝中、江北和南岸三个区,而它们加起来和朝阳区差不多大。这种“小”让人与人的连接、相遇,在生活中随处可见。我觉得这就是重庆特别日常但外地人觉得特别有趣的现象,值得写到书里。
书里描述的人与人的关系,其实是我一直希望回到的某个时期。小时候无论住在哪栋楼,社区里的人都会主动打招呼,非常熟悉彼此。大概是2000年前后,我意识到一个非常大的变化,大家陆续搬进了电梯房,邻里之间不再认识,人和人的疏离感在增强。但我认为这种你认识他、他认识你的连接,是中国人最本质、最宝贵的东西。
重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非常不同于我们熟悉的北方城市。北方城市在有商品房之前,邻居也是相互认识的,大家都是一个单位、大院或者矿区,从小到大,我们生长在高度依赖体制化的社区里。但当这种社区瓦解后,我们就谁也不认识谁了。
重庆有自己的特殊性,可以说是除了深圳以外,体制化程度最低的城市。每个人基本都在做自己的小生意,“国际楼”里的小姐妹也是如此。但她们的生活让人感觉很踏实,吃完火锅吃串串,吃完串串吃烧烤,最终生活崩了也就是去送外卖。
遇到重大的公共事件,为什么这些社会中下阶层的人最终能够走出来?故事里,大家曾经为想卖出民宿的一位老汉搞了一场小型拍卖。竞拍是临时起意,5万块钱当场就掏出来,从前不是朋友的人,可以从今以后就成了创业伙伴。这种人与人之间的血肉关系,很有安全感。大家身份平等,彼此之间没有“分别心”,靠的是信任和私力救济,这是当下社会中特别可贵的。
/小说中“国际楼”的原型-重庆红鼎国际
用重庆当地话来说,这叫“耿直”。多年在北京和上海生活,据我了解,没有任何住宅区的一楼允许开设麻将馆。但在重庆,一楼开设麻将馆和小卖部是非常普通的事情。我曾经和妹妹讨论过,如果重庆取缔这些一楼店铺会怎样。
我妹妹就很担忧,她说每次回到小区时看到一楼永远有人灯光亮着,就会感到温暖安心。她知道遇到任何危险,只要她喊一声,侠义的重庆人就会立刻冲出来。如果小区里都变得黑漆漆、冷清清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段对话让我记忆很深刻,作为一个重庆人,我很感激家乡还保留着这份人与人之间的耿直和义气。
难得可贵的是,重庆到现在还保留着即时的相处模式。小时候没有电子通讯设备,想见朋友就直接去他家敲门,不在就算了,他在就聊天或者一起吃饭。现在我回到重庆,朋友们仍然会不管我有没有时间,直接打电话叫出来吃饭。人与人之间,还保留有邻里街坊的相处意识。
但是在北京和上海,通常需要提前一周来约时间。海蒂来北京工作大半年了,我们只见过一次,但我们实际距离也不过5公里远。大城市的人都很忙碌,我感觉这种区别是在于是否愿意为其他人支付不确定性的成本。
/形形色色的小商铺围绕天井展开生活
今天的我们都习惯了要求自己延迟享受。要花多少时间、要多远的车程,大家都得精确计算。大城市的交通不便利,这也切实影响了我们的相处方式。
所以在这样一个原子化的社会,我特别感动于那些敢于让我认识他,敢于让我知道他从哪里来,敢于让我了解他的亲人在做什么、他有哪些童年故事的朋友。这种明亮的、有温度的东西,我在宏翔身上和他的作品里都能看到。
离开北京、上海以后再回头看重庆,宏翔会看到很多人与人关系中积极温暖的东西。但在重庆生活时,这种紧密、即时的关系是否也会带来“过界”的困扰?
/檀谷慢闪公园实景
三个女孩的友谊是故事的主线,之外还有亲子关系。书中的一对母女关系就是亦敌亦友的,她们平时彼此嫌弃,但当女儿有困难时,母亲会第一时间去保护她。我在重庆生活时非常清楚这种“过界”的困扰,也把它写到了书里。
物理学中有个概念叫“平衡位置”,原子之间靠近会相互排斥,拉远又会吸引,只有位于平衡位置时,既没有排斥力也没有吸引力。其实,这也是人与人相处中最好的关系,但这种情况永远只是理想状态。无论亲子之间、情侣之间,还是任何人和人之间,都在寻求平衡、又不断打破平衡的过程中。就像我和母亲,住在一起时会彼此排斥,在我来北京后,拉长的距离就变成了想念。
/檀谷周末生活实景
所以当一个年轻人走到30岁的人生节点时,你内心迫切的表达冲动是什么?
我之前一直没有写过重庆,写的都是北京和上海的生活。30岁的回归,也是因为一些契机。在2019年11月份,我给母亲打电话说,这么多年都没有在外地过年,我们今年在北京过年吧。结果整整三个月,我和母亲被封锁在北京的小区里,直至我陪母亲回重庆,两个人在飞机上还在吵架。
当时回北京也不容易,我不得不在重庆停留了近两个月。我习惯的北京生活状态被打破,人与人的关系重新变得很紧密。当有一天,我的小学同学们仅仅用了30分钟,就把全班45人拉到一个群里的时候,我发现记忆里的重庆似乎又活过来了。
那个节点让我意识到,我记忆中的重庆与我离开后再回去看的重庆,完成了某种视角的重合。当我和小学同学们坐下来喝酒聊天的时候,我们似乎忘记了那是2020年,忘记了大环境被某种阴霾笼罩着,就像苏童老师讲的,美妙的时刻应该被记录下来。
这种城市的烟火气,也被很多文学作品描述。比如在老舍笔下,北京曾是多么有烟火气的地方。北京的低生活密度,难道一直是这样吗?这十几年,城市核心区的老牌书店越来越少,当然也伴随着更加去中心化的城市更新进程。
无论是曾经的创作者,还是当下的创作者,大家都在寻找非官方语境下的地域生命力。像历史学家王笛一直在观察和书写成都的茶馆文化,乃至整个西南地区的码头文化。东北更加明显,已经涌现出三位知名作家。
北京曾经有人情世故吗?一定有。但当下大家需要到檀谷来,才会有人与人距离更近的感受。曾经的北京或者书里的重庆,都是我们观察人与人距离的参照。
我们90后这一代都是在孤独中摸索成长的。成长的前半段,感受到的是互联网和纸媒的两条抛物线。到达而立之年,包括宏翔在内,很多创作者都经历了相对孤独、辨识自己和世界的过程。在上世纪90年代到21世纪初的中国巨变中捕捉认为值得书写的内核、并带到当下的创作语境中,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是一个体验派作者,希望用真实感受过的东西去共情更多人。很多东西看似是小说,但我相信每个人都会在阅读中发现:原来我生活中的某一块拼图也在其中。
之前为了写广告行业,我曾经拜托朋友安排我去广告公司实习。如果没有这段经历,我就无法理解为什么广告人一定要加班工作到深夜。有很多隐藏在现象背后的生活逻辑,我认为都是应该被书写的。
我在拍摄长沙传销大会以及去东北拍摄“外星人”时,也有过类似的体验。拍摄之前,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信念存在,但认真了解后,就发现事情自有它的逻辑。
无论视频、小说还是非虚构写作,都是一种介质,更重要的是我们如何传递创作中的鲜活感。无论记忆还是气味,都需要通过情感来勾连。这种情感的“通感”更为抽象,它要来自于对生活非常认真细致的观察。
书里传递出的安全感和明亮感,我觉得不仅是来自对地域生活的观察,还有情感的连接。宏翔对世界的积极笃定、相信善良和真诚的人会得到应有的回报的确信感,会给像我这样的女性读者非常真实的激励。
经常有人问我,作为男性为何书写女性。其实我想写的是人的复杂性。或许与社会大环境有关,这些年我明显感受到女性力量在上升,我看到身边的女性朋友在努力完成自我独立,在她们身上我看到了比男性更多的复杂性。
海蒂认为我给予了她力量,我也认为她身上始终有倔强的东西在反馈我。在最难的新冠疫情时期,海蒂挺着大肚子开车在山上转,四处寻找可以开书店的地方;为了养活长沙的书店,她只身来北京工作,周末再飞回去照顾两个孩子。这难道不是感动我的力量吗?
积极的力量是在人与人之间相互传递的,我的作品带给你安全感,是因为你的生活给我带来了鼓励。这也是我认为应该认真书写这个时代,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编辑/贾子建 视觉/于浅
供图/在野照物所、光和未来摄影团队
部分照片来自网络,版权归拍摄者所有
承办 / 智璞文华
微信改版了
精选推送
城市山居 新新市镇
WELCOME FOLLOW US
欢迎关注 / 点赞 / 在看
加入我们的山谷小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