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新生的“下马威”

2024-07-28 22:18   重庆  

田老师今年新招了两个研究生,男生来自山东,女生来自云南。因为田老师前段时间出差野外作业,两个学生是在入学报道一个星期后才见到她的。不曾想第二天就被老师带着去南川区的一块实验田地采集样品。也正赶上重庆的入伏天,气温直升到40度。

为了尽量避开中午的高温,大家早上六点半就出发了。开车两个小时到达实验地。实验地块的海拔比较高,站在地头倒是比山下要凉快些。只是人并不能全部站在地头,而是要扎到两米多高的玉米地里面去采集植株、土壤及即时读取的一些必要的田间数据。人便如同一尾溪沟里的鱼被捉入晒烫的池塘一般。

地块、植株、人又仿佛成了蒸屉里一块凝固大发糕,随着晌午的太阳到来,整个“发糕”也越发的虚胀。不稍五分钟就是汗流浃背,拿起一瓶水便是一口气喝干。

云南新来的女生小颖拿着记录本本来是在地头蹲着记录数据的,又随着其他伙伴越来越深入地里头,便也跳进了滚烫的蒸屉里,一时没了动静。伙伴们干喊着数据,偶尔报的快些了才听到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声音“第三个数是多少”,“报慢点”……于是又是很长的静默,伙伴们便默认她是记录好了的。

因为是两个小组几乎不间断地报不同的数据,小颖必须注意力高度集中才能准确的记录下来。她在地头记录的时候我在一旁观察了一会,见她几乎那边数字报完就写好了,而且字写得好看,数据排版也十分清晰、整洁,便十分放心下来。后来我在地里取土的时候碰到一起,发现她蹲在玉米地里早已成了个“水人”,头发被汗水粘在脸上,脸热得通红,全没有上车时的颜色。

另外一个新来的男生小磊则和我一起打土钻取土。每个实验小区要取两株植物根系附近20公分深的土壤。由于天干很久土壤干枯板结并不十分好取,每次土钻扎进去十公分后便需要将整个人的重量也压上去,然后随着屁股的左右扭动土钻才一点一点深入进去。有时费了大力气却不小心打在了石块上面,便也只好拔出来重新来过。土钻拔出来后要将新鲜的土壤赶紧装到密封袋里,可土又十分的黏,粘在土钻壁上很难抖下来,便用一只随车带着的起子去剥。剥土却需及其小心,只要手不小心碰到土钻四周镫亮的刃口就会哗哗地流血。

每每剥土时,我都要蹲下去,扯开密封袋、兜住土钻。他弯下腰,先是使劲地敲打,便于土块松散,然后用起子顺着刃口的间隙向下滑。有时他恨不得一下子就把20公分长的土块直接退下来,我便急急地提醒他不要着急,一定要一寸一寸的往下退。快了实在是非常容易划伤手的。

虽然日头很高,闷在玉米地里很热,但手上的功夫却需十分地慢。渐渐地,他也就适应了,始终都是一声不吭地默默运气用劲。脸不知道是胀得通红还是热得通红?

大家都忙着干活,也只有我偶尔会打趣几句,却也并无太多回应。一来,毕竟我也是刚见两个新生;二来,大家手上的活根本停不下来全没有唠嗑的意愿;三来,几个学生也确实相对内向并无更多语言。其中稍微熟悉点儿的研二学生大地也只是偶尔咯咯地笑几下,因为他忙着踮起脚尖去测量植株的高度。

虽然他是队伍里个子最高的,一米九几的大高个,和玉米比起来仍然是不够的。即便踮起脚,高高举起手臂,勉强测到数据,也要仰着头身体拧巴地读数。光一个植株高度测下来身体便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那么一个小区要测十个数据,五十一个小区便是五百一十个数据,等同于要挨五百一十拳,不及测完身体都要散了。

一看他这个架势,就知道是没有见过装修师傅们量高的。于是,迫不得已,我就将自己在装修房子时偷学的一点经验和他分享。我们只需将卷尺折叠向上即可:一只手扶着垂直地面的部分,另一只手斜向上释放卷尺。垂直地面部分到达植株最高处时,卷尺上的数因为斜面朝下只稍微抬头就可以看见。

后面他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报起数来跟连珠炮似的。我说:“大地,你今天又学了一招呀。还是得出来。”

“那是,不遇到就学不到”他嘿嘿一笑。

大地就是他的名。一开始认识时就打趣说他这个名就决定了学农的命。这片实验田地展开的许多实验都是他将来的论文。从种地开始我们就开玩笑说:“大地呀,你的《nature》一定要排上我们的名字”。

“那必须的”他总是回答的很有节奏。

田老师总是很少话语,但所有的话她都听到了。她总是有条不紊地推进着事情向前走。如她预料的那样,临近12点终于将取土、株高读数的工作做完。

接下来,是一鼓作气在地头把植株叶面数据读取、还是午饭后再来?田老师算了算时间,还是决定将植株砍了带回实验室测,因为所耗时间不是一两个小时,而是将近6个小时。显然顶着大太阳蹲在地头测量不太现实,而且人也会很累。

既然决定将植株带回去测量,那么田间的时间也只需要一个小时即可结束,这时开车去镇上吃饭一来一回一个多小时便有些浪费。我从车里把之前就准备好的饼干拿出来,就着矿泉水分给大家。每人都只是吃了很少几片就又投入战斗了,没有人嘟囔,都只想着赶紧干完了回去。

每个小区取了四颗玉米植株,把后备箱塞得满满的以至于带过来的工具都没有地方放了。后来把后排放脚的位置都堆满了玉米,每个人再抱些小工具才总算连人带物塞稳妥了。

田老师坐在副驾驶整个座位空间也都填满了纸质材料、小工具和公文包,后排的三个学生脚高高地放在玉米杆上和屁股一般齐,膝盖则直接凑到了脸上。幸好早上起来得早也累了一上午,车一开动所有人都睡着了。即便是如此不舒服的姿势,每个人也都是睡得很香。我也逼近限速紧快地往回赶,一路上不曾停歇。大家也不曾醒来,仿佛只一囫囵便到了学校。

“趁着新鲜,赶紧测量植株数据”车刚一停稳,田老师就安排大家搬运物质,联系实验室还又喊了人过来帮忙。我要回去接放在托班的孩子便没有参加他们后续的工作。只在吃晚饭的时候我带着孩子提前给他们安排好,然后一起简单的吃了个火锅串串。

田老师本来计划把数据整理完后实验室的学生们一起吃个饭来欢迎两个新生,结果事情并没想象中的快,便只好简单地组织了个晚饭,大家三下五除二地填饱肚子后就又去测数据了。

晚上我和小郭一起睡,并不知道田老师什么时候回来的。因为第二天早上六点半要送孩子姥爷去机场,起来时看到又已经在忙碌的夫人,聊了才知道他们昨夜测到凌晨一点半。田老师说学生害怕麻烦宿管员开门而不愿回宿舍,竟然趴在实验室的桌子上对付了一晚上。我催促她赶紧联系下学生让他们此刻回去睡吧。此时宿舍的门已经是开了的。

后来田老师给我说两个新生其实有提到“是否可以第二天来测”。她担心像第一次取回来的样品,放一晚上就蔫儿了,不好测量,就给否决了;也全然不知现在的学校宿舍晚上是要锁门的,毕竟她读研期间无论多晚她都可以回宿舍。

两个新生初来乍到并不熟悉环境,以至于非常小心谨慎。田老师劝了很久他们仍然坚持,后来才知道他们还有一层担心,那就是自己身上出了很多汗太臭了,既怕味道熏到舍友、又怕洗澡吵到舍友。

等我送完飞机回来,田老师已经去了实验室。我给她打电话叮嘱她就不要喊学生去实验室了。她说她只喊了另外的学生讨论毕业论文。

好吧,两个新生可以睡个安生觉了。或许此刻他们也睡不着,正在焦虑着未来三年的苦逼生活?其实,还是吃饭时安慰他们的那句话“这并不是常态,只是有时事赶事到这儿了,才吃苦耐劳下罢了”。

不知道他们信不信,反正来了,未来也就可知了。只是想要有所成果,恐怕辛苦也是必然的。

“凡是杀不死我的,都必将使我更强大”——以此勉励新生。


大郭小郭和田老师
家庭公开日记,源于生活的文字更为真实、善良。